第十六章
夏暑未褪，云层越压越低。
舒微赶到便利店之后，才发现自己伞落在了游戏城。
滴滴车在来的路上，来不及回去拿了。
舒微亲眼见到雨势越下越急，湍急又突然，便利店的伞已售空。
贺云起撑着外套跑来，两人共处屋檐下一起躲雨。
“贺云起，你怎么来了？”她问。
贺云起撑着膝盖，喘气，然后笑着直起身，睫毛被雨水浸湿而湿漉，“刚才看见你，总觉得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着。”
她心中酿起无言的感动，轻声道：“你这样是赶不上电影的。”
“没事，又不差这一次，我们以后有多的是机会。”
想了想，他不确定道：“对吗？”
舒微笑了笑，“对。”
不一会，网约车来到，和她有不短不长的距离，舒微伸出手挡雨，对贺云起告别，却被他扯住袖子，声音清冽：“我们一起过去。”
贺云起甩了甩外套上的水，一挥，同时盖过两人头顶。
清隽的脸近在咫尺，他侧过头，眼眸星亮，“我送你过去。”
“好。”
-
舒微私下找到舒权的助理张静吾，成功抢到下一航班的飞机，还和他要来周羡的地址。
她握着手机，这是第一次没人陪同的远航出行，登上飞机时，仍忐忑不安。
出了机场后，舒微的手机电量仅剩20，她紧急打了辆车直达目的地。
张静吾搜集到的周羡住址不够准确，“流鸥区龙心街？这是哪？”
江阮不下雨，舒微边拖着行李箱走，边拿着手机研究地址。
此时舒微衣裙湿透，虽然有贺云起的外套顶着，但一路走来已经淋得差不多了。
刘海粘在脸上凌乱，昔日白皙精致的人如今狼狈不堪，舒微的心情再糟糕不过了，也不管周羡是否到时候会把她赶回去，她拨打周羡的电话，“嘀嘀嘀——”
响半天没人接。
他很忙吗，连电话都不接？！
风吹来，舒微抖擞了下，听着用户未接通的系统女声，舒微心如死灰，迷茫地走在街上。
江阮是个两极分化的城市，市中心有多繁华，边缘地带就有多落后。
而周羡住在江阮边缘地带，这里堪比村落，才八点左右，街上已经没什么人走动，路灯依稀亮着，她走走停停。
听了八次“你拨打的用户未接听”，点亮剩下三格电，舒微都怀疑自己为什么大老远赶来这里，但是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呆在瑜华，她还是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好不容易见到有家开着的便利店，她喜出望外，拉起行李箱拉杆过去。
突然，旁边“咻”一下。
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舒微被声音吓了一跳，往后走了几步。
下一秒只见摩托车后座上的人伸手一捞，拖过她的行李箱。
舒微脸色一变，想要抢力气却不敌男人，手机掉落在地。
跟着摩托车跑了几步，力气竭尽，她停下跺了个脚：“你就不怕坐牢吗？！”
留给她的只有扬长而去的车尾气。
舒微沮丧地回到原地，捡起手机拍拍灰尘。
这个世道上怎么还有这种人！
再点一下屏幕，手机已经不亮了——没电关机了。
舒微：人生算是走到尽头了。
她扫了眼身后的便利店，没准能借到充电线呢？
“你这是什么手机呀？”
老太撑着桌子提了提老花镜，上前看了眼，“爱疯啊，我们这没有这贵玩意的充电线哩。”
“这种数据线也没有得卖吗？”舒微转过头打量这家小店。
果真没有。
她的心彻底凉了。
“好吧。”
折腾了一天，她此刻都筋疲力尽。
全身湿漉的粘腻感更让她身心不适，现下行李箱被偷，手机没电，走投无路。
舒微在便利店门口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
她脊背抵在墙上，仰起头，看着天上星星点点，屋檐落雨，整条街上只有自己和这家店，周羡不知道身在何处。
鼻尖一酸，登时红了眼睛，她仓促地低下头，伏在双臂上。
过了一会，一道熟悉而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上传来。
“舒微？”
“你怎么会在这。”
-
灯管安装已久，房内光线昏暗，舒微蜷缩在周羡家的沙发上，他从某个角落里取出新拖鞋，将包装纸拆下丢进垃圾桶里，她微哽：“周羡，我的行李箱被偷了，你一定要调查刚刚那条路上的监控，送他们去坐牢！”
“好。”
周羡低声哄着，将拖鞋放
她面前的地上，“保证一个都不剩。”
他垂眼看她，“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在这。”
闻言舒微开始支支吾吾：“呃我、我突发奇想，想回江阮旅个游。”
“在我家附近旅游？”
“不行吗？”她抬高声音，为了有底气。
他笑了笑，“舒大小姐想做什么都可以。”
舒微还穿着湿衣服，外面的店早已关门，周羡进房间给她找了几件高中时期穿的衣服，递给她：“先去洗洗。”
“噢。”
舒微进到浴室，看到架子上最新开的沐浴露，一款周羡常用的木质清香调。
擦出泡沫，香味溢满整间浴室——这是她经常能从他身上闻到的味道。
如今置身于无孔不入的香味中，就像在和他拥抱一样。
这个想法蹦出的同时，舒微心跳都停了一拍。
还是赶紧洗完出来吧。
从浴室出来后，舒微看着周羡在那给她手机贴膜——抢行李箱的时候摔坏的。
听到动静后，他抬起头，而后顿了下——
她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原本住在独栋带院的大别墅里，现如今跑到他破旧晦暗的家里，
穿着他高中常穿的黑色宽松上衣。他的灰色休闲裤，对她来说过于长，裤脚拖地，盖住了三分之一的脚，仅留莹润的脚趾头在外。
舒微被他打量的目光整的羞耻。
她耳畔一热，弱弱道：“看什么看！”
行至沙发坐下，抬腿踢了下他，命令的语气道：“还不快来帮我吹头发。”
他帮她吹头发的时候，舒微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埋怨，“今晚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下楼买洗漱用品的时候，手机放在家里充电。”
周羡刚刚才看到自己的手机有一堆未接来电，当时他出门没想太多，毕竟便利店离他家很近。
她哦了声，低下头：“我还以为你和女朋友小别胜新婚，忙的不可开交呢。”
周羡顿了顿，淡淡道：“没有女朋友。”
不可抑制地想到昨晚醉酒的他靠在自己肩上，说了一堆奇怪的话，却始终没回答她那句“是否有喜欢的人”，现在的周羡是清醒的，舒微问：“没有女朋友，那你有喜欢的人？”
周羡看了眼她。
“也没有。”
想到周羡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自己喝醉后这么有反差，舒微忍不住捂着嘴憋笑，肩膀一颤一颤地。
“我买了明天早上的飞机票，到时候送你回去。”
她微张大眼睛，不满道：“为什么？”
“我不要回去。”
“不行。”
她甩开周羡的手，从沙发上跳起来，“你不是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周羡沉吟了几秒。
不是他不同意，是舒微不合适，他的家太破旧，和她格格不入，除了签合同，这几天他可能还要上山扫墓，没时间照顾舒微。
他欲言又止，“我家这个环境你可能住的会不舒服——”
“我又不在乎。”
舒微蹙着眉回应，上前一步摇了摇周羡，音调拖长：“周羡——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一定乖乖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而且我一点都不嫌弃。真的。”
最终周羡妥协松了口。
见她看着自己傻笑，他晃了晃吹风筒，忍俊不禁道：“还吹不吹头发了？”
“吹吹吹。”
到睡觉时间了。
周羡将自己住的房间收拾出来让给舒微。
舒微跟在他身后，打量着这个房间，突然看到书桌上有张立着的照片框。
她伸手拿过，照片上是周羡和一个老人——她猜是他的奶奶。
少年穿着松垮的校服，斜挎着黑色书包，长相清清冷冷，和奶奶呆在一块脸上的棱角仿佛都柔和几分，闲适从容地朝着镜头一笑。
她弯下腰，拿起照片框，疑惑地咦了一声，“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呢。
“啪嗒”一声，照片框被扣下，顺着修长的手向上看，他勾唇，懒懒道：“睡觉了，小朋友。”
舒微仍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这人有端倪。
她放手上去试图拔开他的手，“为什么不给我看？”
“不想。”
“这不公平，你都能看到我高中的样子，凭什么我不可以？”
他使了点劲，一点也没移动，“没什么好看的。”
反正看一千次也想不起他，干脆别看了。
小没良心。
“不给看就不给看。”
舒微切了一声，抽回手直起身，示威道：“那你以后也别想看见
我了，我大学毕业后你再来应聘我的特助吧。”
她踩着比她大八码的拖鞋，怒气冲冲地走向床边。
身后传来男人轻声的笑。
房间灯一黑，确定周羡离开后，舒微又从床上爬起来，偏不让她看她偏要看。
不仅拿着看，还会在床上捧着看！
蹑手蹑脚走到刚刚的柜子边，结果发现上边空空如也——他走前拿走了照片。
舒微：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