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考成绩出来了，舒微考得出乎意料的好。
自从上次从贺云起家离开后，她就再没找他帮她补习，毕竟他还有个需要照顾的奶奶，这事可重要多了。
舒微出成绩当晚就联系贺云起：我能进步也是多亏了你。
没过多久，贺云起又再次退回她的转账：不用了，同学之间帮忙是应该的。
在舒微的坚持下，他终于妥协，发来语音，声音清冽道：那你请我吃饭吧。
舒微微愣，这倒不是个问题。
只是有点惊讶于他拒绝她转的教学费，最后只需要她请一顿饭。
周末赶在国庆节前，两人周末出去能避开国庆游玩人流，所以两人决定星期六下午在月华街见。
贺云起提前半个小时到了约定地点，转头看见舒微后，他眸色微深，丝丝笑意被掩盖的地仿佛了无痕迹，“现在离饭点还早，我们先逛逛吧。”
舒微点了点头，“好啊。”
在去商城的路上，他垂下眼睫，“我以为你看见我家，会不想理我。”
感受到这话中隐隐透出的低落，自卑，她出声安慰：“不会啊，这又不代表什么。再说了，我成绩不好，你不也是很耐心教我吗？”
“这不一样，”贺云起苦笑，“在你来学校之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
比他说的更严重点。
当时是语言霸凌。
能和她提起这些，说明他已经把她当作朋友，向她敞开心扉了。
舒微想起之前时穗岁和她说过的话，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这并不是你的错。”
“其实当初我们家过的并没有这么差。”
在贺云起念初中的时候，贺鹏的合作伙伴卷钱跑路，母亲肖慧过惯了好日子，本就是图的钱嫁给了贺鹏，知道这件事后立马和他父亲离了婚，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顿了顿，表情落寞：“后来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奶奶，靠着我爸生前留下的积蓄勉强存活，昨晚你看见的姜念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舒微静静听着，原来姜念不是他的亲人。
“我还以为她是你的亲妹妹。”
贺云起愕然，否定道：“只是朋友。”突然想起什么，他感到遗憾：“对了，昨天没来得及带你看薇薇，有了你的猫条后，它比之前胖多了。”
微微？他在说什么？
舒微疑惑地看向他，猜测：“这是你家小猫的名字吗？”
她差点还以为他在喊她呢。
贺云起点头，像是突然想起这个读音听起来有点让人误会，“是蔷薇的薇。如果下次有机会，可以带你见见它，它很可爱。”
虽然听见他的解释，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总觉得他在通过小猫的名字喊她似的，不过她也不是这么自恋的人，过会就不放在心上了，说：“胖点是好事啊。”
两人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家火锅店停下。
服务员推来小推车，并附上店里赠送的两碗凉面，舒微瞥了一眼凉面上覆盖的香菜，已经没有想吃的欲望了。
而贺云起扫了眼小推车，发现舒微一道素菜都没点，小推车上最多的是神户牛肉，明显能看出她饮食方面上的喜好。
就在舒微安静低着头吃肉，在抬起头，眼前递来一碗香菜被挑走的凉面。
看见她意外的神情，贺云起笑笑，解释道：“刚刚看你一直没有动凉面，想到你可能讨厌香菜，我就用筷子挑走了，你放心，筷子是没用过的。”
自己的饮食习惯有被人偷偷注意到，并且还被细心对待。
她愣怔盯着那熟悉的眉眼，心跳似停了一拍，有点无措地接过凉面，“我的确不喜欢吃香菜，那我这碗给你吧。”
“你好像除了这个，还有很多都不喜欢吃。”
“我有点挑食。”
何止有点挑食，基本上她都不会主动去碰蔬果类。
哪怕是下火锅，她也不想看见讨厌的食物出现在餐桌上，他作为此刻一起吃饭的对象，舒微本还想说“你忍忍吧”，只见他嗯了一声，没有了下文。
“你不介意吗？”她又问。
他笑了笑，“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能接受的东西，这不奇怪。”
等两人解决完火锅，离开商场后，夜幕已至，孤月高悬。
他们向商城附近的公交车站走去。
突然，有人骑着电瓶车快速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
情急之下，他抓住她的手臂向里边靠紧，她没反应过来，直直撞入他的怀里。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头顶上，“小心”，嗓音低低缠了上来，带点温柔的音调，他低着头松开了手。
两人距离不过寥寥几米，就连地面上两人的影子交迭在一起。
舒微微怔，后退了几步。
再次并肩同行
，却多了不一样的意味。
贺云起轻咳了一声，“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和你父母打电话报个平安？”
“不用了，”舒微低下头，笑容里几分苦涩，“他们不管我的。”
贺云起见状，开口提议：“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没有公交车直达我家，要走很久才到。”来之前，她就发现商场离他家会更近一点，如果贺云起还要送她回家，那得绕一大圈子。
裕双山庄里不开设公交站点，里面基本默认每家户主不坐公交，都是私家车通行。
他又补充：“女生走夜路不安全”
“好吧。”
裕双山庄在郊区，两人下了公交车后，有一长段路要走。
山庄夜里安静，他们的脚步声清晰可闻，踩着碎银光，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无限拉长，路边的花圃散发浓郁的花香，晚风一吹，花瓣纷飞掉落，直至悠悠落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氛围变得奇怪。
舒微偏过头，决定打破这令人不自在的沉默，她指了指路边开的灿烂玫瑰，找起话题：“从我来到这里时，它就一直这么鲜艳，好像不会枯萎一样。真好看。”
贺云起沉默了半晌。
他知道“玫瑰不会枯萎”的原因。
因为这个有名的山庄肯定会隔断时间铲平败落的玫瑰花丛，然后跟不用钱似的重新栽上一片又一片。
他们一定不会在选择假花和真花之间犹豫，因为重复购买真花的那笔数目对他们不值一提。
花店里的玫瑰标价昂贵，在这却泛滥而平凡。
一栋又一栋的别墅装横华丽，院子里永远诗情画意——
有钱人的世界，玫瑰永远不会枯萎。
而属于他的世界的是，低矮台阶上的青苔，臭不可闻的霉味，堆叠着的垃圾和废品。
尽管他每次假装不在意地路过年级排名榜，假装无意瞥见自己稳稳处在第一名，虚伪地认为这能多少拯救一点他的自尊心。
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麻痹自己，无法去装作看不见他和每个同学跨越不了的鸿沟——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当初满怀欣喜，抱着对名校的憧憬来到这所学校，亲身经历着从众星捧月到无人问津甚至鄙弃咒骂的变化。
少年眼睛微黯，注视着前方直至放空，无意识地随手折了一只玫瑰，任由指尖被刺破。
白皙的手上迅速流下血，但他毫不在意，微微偏着头，额前碎发垂下，显得死寂。
他勾着唇，递给舒微，“给你。”
有点突然，她感到有些意外，轻声：“谢谢。”
手触及他的手同时，舒微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那个温热的液体是什么？
就在她想抓住看看究竟时候他将手背在身后，笑着不语，有拒绝之意。
“伸出来。”舒微语气变得严肃正经。“给我看看你的手。”
贺云起摇摇头。
“快点，不然以后不和你来往了。”
他闻言，才慢慢伸出手来。
借着路灯，她看见他的指尖有许多个血孔，她愣怔片刻后，抬起眼，问：“为什么？”
他微微垂眼，跟她对视，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随后，原本是她虚握着他的指尖却被他反手轻轻一拉，变成她的手被温柔地半握着。
他的脸在路灯下被照得半明半暗，唯有那熟悉的眉眼依旧看得真切，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因为你喜欢。”
翻过岁月和时间的涌流，她的脑海闪过几个早就被她遗忘的画面——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收走她的手中吃完的冰淇淋杯，丢进垃圾桶，对她说：“吃太多凉的对胃不好。”
她闹着说不行她偏要吃，闹了好几天他才答应。
她问为什么呢。
他说因为你喜欢。
舒微眨了眨眼，收回手，她确定贺云起和收走她冰淇淋的不是同一个人，只是一模一样的语气让她有些混乱。
最后，贺云起将她送到楼下，笑着和她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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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微还处于懵圈的状态。
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她拍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去推开门。
客厅的光只开了两盏，所以有点昏暗。
她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余光就注意到沙发上躺着的男人。
周羡不回房间在这做什么？
舒微轻手轻脚走近，还没完全靠近的时候就闻见了他一身的酒味，搞什么，烂醉如泥在这躺尸呢。
她捏着鼻子才敢与之一战。
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他此刻双眼紧闭，眉目倦怠，脸上带着红晕，她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清醒的周羡，平日里那副精英做派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舒微坐在他旁边，没叫醒他，她自个此刻也愁苦的很，需
要时间消化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捂着心，由心绪化为体感，如擂鼓般的振动传达至手心，仍然喧嚣至今——她疑惑地想：所以，这个可以证明她的动心吗。
她没有谈过恋爱，始终不清楚这是什么发展，她该做什么？以后她该怎么和贺云起相处？
就在这时候，旁边的男人终于有了醒来的迹象。
周羡今晚去应酬，被几个股东灌酒。
他又不胜酒力。
一回到舒家之后就昏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少女嘀嘀咕咕，他撑着沙发，艰难地睁开眼，却看见她猛地凑近自己，双眼潋滟，声音不自知的绵软娇脆：
“周羡——”
“你谈过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