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宋骋就在隔壁班，两人去到的时候，他已经做完卫生。
舒微靠在走廊栏杆上，低着头编辑消息让司机不用来了，顺带告诉了周羡。
“我好了，走吧。”
宋骋斜挎着书包跨步而来，步履轻快，笑起时墨色瞳仁泛起柔波。“好巧，没想到你和时穗岁做同桌。”
舒微收起手机抬起头，“我也是中午才知道。”
几人边走边说。
时穗岁走在中间，说起话来尾音轻快，此刻夹杂着几分遗憾和可惜：“早知道今早就不去俱乐部了，有这时间还不如给你接风洗尘！”
自从赵单羽看见领奖的人不是他印象中的“时穗岁”，当初就闹起来，最后直接掀桌，说要再比一场，这都不算数。
被代替上场的确有一部分原因在时穗岁，但俱乐部也不能免责，最后另择日期再比一场个人赛，恰巧就选中了今天。
舒微闻言，挥挥手表示不在意，“原谅你了，打赵单羽脸这事要紧多了。”
宋骋已经知道舒微要和他们同行的事，探出头问：“你家在哪个方向，我现在就替你看看到时候回家的路线。”
“裕双山庄。”舒微补充道：“不用了，到时候我特助会来接我。”
“那方便吗？”时穗岁问，裕双山庄和宋郁的学校还是有段距离的。
什么特助又榨蔬果汁，又大老远地来接人，她一时有些羡慕，“我也想雇个专属特助，但是我觉得我要和我爸妈提起的话，他们会觉得我疯了。”
舒微闻言无措地眨了眨眼，有特助是件这么奇怪的事吗？！
她自然地问出心中的疑惑，却看到时穗岁捂住耳朵，声音愤慨：“无形炫富，最为致命！”
宋骋则是笑眼弯弯，回答：“在我们家会很奇怪，像你们这样的高产家庭应该不足为奇。”他想象了一下今晚自己和家里头提起雇特助这件事，没准明天他就可以报名残障人士学校了。
实在是好奇，他问：“周特助平常在做什么？”
好问题。
舒微陷入沉思，搜尽脑子记忆，最后不确定道：“我一般宅在房间里追剧，冲浪，看漫画，如果有行程的话，周羡就会带我去，我们一起外出时，他也不会离我太远。”
其实周羡还为她做了许多琐事，比如找拖鞋，扎头发，还有一些好习惯的养成，但她没好意思和朋友提起，怕留下巨婴的印象。
这么想来，周羡总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完全不会打扰。
就像她画了个圈，在限定范围内自由活动，周羡则是静静地站在圈外，却暗中将注意力都分给了她。
“就是类似于保姆，保镖，助理？”
时穗岁概括起来后，大惊：“一人多职啊，他到底是图你家的工资还是图你？”
这话属实吓了舒微一跳，突然感觉手中的蔬果汁有点烫手，她反驳：“才不是！我们就是正常的上下属关系，你怎么说得这么龌龊？！”
见她这么大反应，时穗岁连忙应了几声好的好的，“我的错我的错。”
三人边聊边走，最后在宋郁小学门口旁边的奶茶店停下。
时穗岁讲的口渴，决定和舒微在奶茶店呆会，而宋骋先进去接妹妹。
没过多久，三杯奶茶制作完成。舒微站在店门口，好奇地四处张望，这里于她而言是陌生的路段。
校门口人来人往，车流不断。
不少家长站在门外等候，有些还手提着小零食，留给孩子路上解馋。
几个小不点背着书包走出，认出父母后，眼睛瞬间笑成两个小月牙，随后蹦蹦跳跳向父母走去。
此刻恰好有一家人从她身边经过。
女儿坐在父亲肩上，父亲丝毫不吃力，握着女儿的手摇晃，笑溢满每处皱纹，妈妈提着小书包，语气温柔和煦：“今天在学校里有没有好好听老师的话呀？”
稚嫩的声音在风中飘散：“有！老师还奖励了我三朵小红花！”
一家人和乐融融。
舒微不自知地咬着吸管。
好像自她记事以来，她都是司机接送。
舒家为了安全着想，过一段时间就会换司机，所以她从不认识负责接送自己的人。
记忆中，自己都是温温吞吞不紧不慢地从教学楼走到校门口，听着四周别人父母的柔声关心，再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加快脚步逃离现场。
舒家的车在马路对面，过了马路，她开了车门，先把小书包丢上去，粉红书包在沙发皮上滚了两圈，她再自己爬上车。
驾驶座上又换了个陌生的叔叔，客气而小心：“舒小姐，我是新来的司机。”
软糯珍珠在嘴巴里被嚼烂，奶茶下肚，她却再也没感到甘甜。
时穗岁刚帮宋骋打
包奶茶，一出门就见到舒微看着某个方向出神，眼里露着艳羡之色。
她感到奇怪，也顺着舒微的视线看去，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嘿，你在看什么。”
时穗岁跳到舒微旁边，故作吓唬。
“没什么。”
舒微嘴角扯出笑，遮住眼底的黯淡，“就是在想赵单羽今早输了第二回的表情，该有多好看。”
提起这件事，时穗岁“噗嗤”笑了出声，而后玩笑般轻拍她的肩，“这个我知道，他当时还没到终点，就骑着马冲出赛道逃了，工作人员还在后面追呢。”
舒微边听边笑，再次抬眼时漆黑的眸子已然不见半点波澜。
她不想告诉时穗岁她其实很羡慕宋郁有家人接送上下学的事，因为这样显得她很可怜。
她才不可怜。
“他们出来了。”时穗岁捅了捅她的手肘。
“今天的我太幸福啦，有三个人来接我回家！”宋郁不远处就看到穗岁姐姐提着奶茶等她，还没看马路就想屁颠屁颠跑来，好在有宋郁提住她衣领，无奈道：“好好看路，有车。”
等宋郁走近，时穗岁边上前递过奶茶，边弯下腰来揉她的头发：“以后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宋郁：“为什么？”
舒微：“为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
时穗岁愣了一秒，诧异道：“舒微，你也觉得这很好？像我们这么大，要是天天被家长接送，就失去校后自由了。”
“…没有。”
舒微哽了一下，：“只是好奇。”
时穗岁耐心解释：“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吃垃圾食品，和男朋友牵手回家什么的最适合放学后做了。如果家长来接送的话，那多可惜啊。”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找个机会和叔叔阿姨说一下。”身旁的宋骋作势就要拿起手机。
“你敢！”时穗岁笑嘻嘻道，眼神却是不善，攥紧拳头后：“宋郁，替我揍他。”
宋郁虽然是宋骋的亲妹妹，但她的心归属于时穗岁阵营，话音一落，她就捏起拳头捶自家哥哥，力度其实微不可计。
几人打打闹闹，舒微就在旁边乐呵呵地看戏，突然时穗岁动作顿住，疑惑地“欸”了一声。
“好眼熟。”
“哪里？”
时穗岁指了指不远处的废品站。
废品站搭建在巷口处，旁边是几栋破旧的平房，只有两层高，墙皮已经脱落了几块，看上去昏暗又潮湿，雕花的门窗也不再鲜亮，门口摆放着三轮车。
与这一派老旧的画面形成对比的是，站在三轮车旁拾起空瓶的少年，穿着和她们一样的校服，校服有些发黄，风一吹，更显身形单薄，整体给人的感觉像冬日冷感的阳光。
时穗岁看清后，错愕道：“还真是他。”
没想到能在这遇见同班同学。
舒微刚转来，都还没认全同学，视线锁定于少年，问：“这是谁？”
而少年似有所感，也稍抬眼脸，与她的视线恰好于空中交汇，眼神清明而淡漠。
但舒微向来在某些奇怪的方面好胜心强，也不甘示弱地盯着他。
周遭空气仿佛凝滞一般。
“他就是我们年级的第一名，贺云起，年年都拿奖学金，梁晶都快把他当成宝了。一直听说他家是收废品的，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刚刚有一瞬间还以为我认错人了。”时穗岁回答。
宋骋问：“难道你今天没在班上见到他吗？”
“没有印象。”舒微摇头，她又不是个主动交友的人。
少年此时收回视线，转身向巷子深处走了，仿若刚刚那一眼只是错觉。
“你们不打个招呼？”
她刚转过来，不认识是正常的，好歹时穗岁和贺云起同班三年，宋骋虽在隔壁班，但没准也认识呢。而贺云起明明也认出他们了，却像看陌生人似的。
宋骋：“不熟。”
时穗岁不置可否，直言道：“和他讲话没超过十句，不过他和班里同学也不怎么往来，在学校独来独往的。”
想起高一的事，她补充道：“贺云起之前被我们班同学孤立过，高一开学的时候他的长相和成绩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军训还有不少人来送水送西瓜呢，后来不知道从哪知道他家收废品，学校里的风向就转变了，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什么垃圾校草？”
见看向自己的两人皱着眉，表情凝重，时穗岁立马举起手，“你们别这么看我啊！我发誓，我可没参与，我把他当正常同学看待的，只是人家不爱搭理我而已。”
刚上高中，大家的心态都还没完全的转变，加上大部分人家境优越，自然而然就将贺云起看成异类污秽。
共同讨伐同一个对象能让初来乍到的新生迅速找到共同话题，于是他们
不问是非，孤立贺云起，以他为中心话题，后来成熟了点，才开始接纳贺云起。
不过贺云起从军训开始，又或许是从被排挤被嘲笑开始，就再也没有搭理过他们。
“这不就是校园暴力？”
舒微竟开始有些同情仅见过一面的贺云起了，可能是贺云起总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具体她说不上来。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
是周羡打来的电话。
舒微发了个定位给周羡，而后抬起头和他们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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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舒微上车后，周羡一直能感觉到她似有若无，断断续续投来的视线。
在不知道第几次她偷偷看过来的时候，周羡率先开口：“在学校怎么样？”
“还行。”
舒微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想起放学后和时穗岁他们的话题，她问：“我上学后，你在做什么？”
周羡望了她一眼，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他的事。他嘴角微弯，“替舒总处理收购万瑞的事，我刚从那回来。”
这么忙。
舒微垂下眼帘，转过身去，直接背对着周羡，就差把郁闷写脸上了。
车内气氛骤降，周羡明显察觉到她的情绪突变，怎么又闹情绪了？
没等他开口，舒微气不过，转过身来怒瞪着周羡，声音夹杂着一丝委屈，忿忿地说：
“你到底是我的特助，还是我爸的特助？”
“连接送我的时间都没有…把你辞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