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车以来见到的人，除了院子里修剪花圃的园丁，打扫别墅的三两钟点工，就是舒微了。
周羡计划着先回房间放行李箱，然后再熟悉一下四周。
他将那枚图钉放在床头柜上，针尖反光发亮。
收回目光，拖着行李箱来到衣柜前，他拉开柜门，猝不及防里面跳出几只电动响尾蛇，吐着舌尖“嘶嘶”作响，身体不停扭动。
房间装修风格黑白分明，极为冷淡。
几只丑萌到格格不入的绿色卡通响尾蛇在地上爬行扭动。
周羡完全没被吓到，任这响尾蛇在他脚边疯狂且激情“表演”，他微微屈膝连余光都不分，伸手将被褥拿出。
“吱吱、吱吱。”
一瞬间，几只较逼真的大耗子形的整蛊玩具同时冲出，身躯黑不溜秋，长长的尾巴疯狂甩动。
直接加入响尾蛇的表演。一场残忍的“动物表演”就这样上演在他身边，场面有点混乱。
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他这一路没见到几个人，舒微真是用尽她这个年纪里全部能想到的方法赶人了。
又是图钉，又是耗子和响尾蛇。
周羡面无表情地将被褥放在一边，蹲下一个个关掉这些玩具。
想起刚才她回房间前的样子——
头发被枕头蹭乱，脚也光着，露出的脚趾蜷缩。整一副埋汰模样。让人很难不一眼就看出她生活自理的能力。
她想赶走他？
收拾完行李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玩具，周羡下楼，正碰上从房间里出来、去厨房拿牛奶的舒微。
舒微没忍住想看看他的表情，与他的视线于空中交汇，没想下一秒他抬腿向自己走来。
欸——
她后退一步，握上房间门把。
对这个冷脸特助，舒微也不算害怕吧，就是有点怵。
“有事？”
“刚刚在房间里发现了这个，可能是你的。”
听他这么一说，舒微才看见他的手中还提着个塑料袋，明显能看见里面装着她买的整蛊玩具。
她装作讶然，不承认，“这可能是我表弟来找我玩的时候落下了。”她接过袋子，“我先帮他收着，改天还回去。”
周羡嗯了一声，看上去神情淡淡，像是相信了她这番话。
“记得收好。”
舒微含糊地哦了一声。
然后两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舒微没抬头，视线飘忽不定，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看着人还在，实际上人已经灵魂出游。
就是这样她才不愿意和陌生人共处一室啊！偏偏舒权生怕她有一天死在家里，不停地雇人回家。
“那没事了？”
她头皮发麻，准备溜走。“我先去厨房了。”
周羡的“好”还没完全脱口而出，她就已经飞快地离开将他留至身后。
一路上，舒微暗自琢磨新的整蛊方法。
毕竟周羡看上去就不会轻易被赶走的样子，那她的陷阱必然就要随攻略难度升级升级再升级。
-
黄昏，只消须臾，霞光空前绚丽。
因为负责饭菜的张姨请假去开孩子的家长会，所以这一顿是周羡做的。
舒微瞄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他，然后做贼似的轻轻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了两小瓶可乐。
这两瓶可乐，一瓶是正常的，另一瓶是她下午特意在厨房加工过的，里面掺入了醋、酱油、盐、芥茉等佐料。
夏日炎炎，最适合大口喝刚从冰箱里出来的可乐了。
她相信，周羡喝下这么一瓶可乐，得难受好几天，然后心领神会，知道她不是个善茬，识趣地滚蛋。
舒微光是想象他等会面色大变，仓促离开厨房的画面就窃喜不已。
笑容微妙又诡异，眼睛眯成月牙的弧度。
就在她回忆起用以区分两瓶可乐的记号时，周羡疑惑出声：“怎么了。”
舒微回过神来，眼见着周羡将碗一一放好，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擦拭手，正等着她的回答。
她支吾道：“我在想，刚吃完饭喝瓶可乐会不会舒服一点？”
话已至此，也没有时间允许她凑近可乐仔细看看哪瓶才是他的可乐。
她紧紧咬牙，算了，二分之一的概率，她应该也没有那么倒霉吧。
想通后，舒微上前一步，递过可乐，双眸微抬，笑道：“特助，你要不要来一瓶？”
周羡沉吟了会，他并没有饭后喝可乐的习惯。
但
那双熟悉的乌黑瞳仁，隐隐带了些许期待。
巧笑倩兮间，他又恍若置身于三年前，当时周扬身患绝症，家里岌岌可危。
她坐在秋千上荡呀荡，对
他邀请道：“哥哥，吃不吃曲奇？”
周羡眸光一动，明知道这可乐有诈，还是朝她点了点头，“好。”
他随意挑选了其中一瓶，拧开瓶盖，再凑近时闻见正常的、属于可乐的气味。
而身前人仿佛不愿意错过他一分一毫的反应，一直瞧着他看。
他唇角弯了弯。
好像，选到了不属于他的可乐。
“你喜欢喝可乐？”
“当然。”
就是为什么周羡还在磨磨蹭蹭，瓶盖都拿在手上了！
然后，她又见周羡将瓶盖拧回去，送回她手上，拿走了另一瓶。
诶诶诶。
她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但接着她又如愿以偿地见到周羡当着她的面仰头喝了一口，不再犹豫。
仔细地盯着他的神情，可惜的是，他还是那般泰然自若，神情淡然。
“嗯，饭后喝是挺舒服的。”
周羡强压下口中那种奇奇怪怪的味道，芥末的味道尤其冲鼻，他差点失态——那才是真的让她得逞了。
舒微则是大失所望，还不能表现在脸上。“我也觉得。”
她握紧手中可乐，觉得兴致缺缺。
他突然想起饭前舒权的电话，说：“舒总明天回家。”
有几周没见到老父亲的正脸，虽说一直嚷嚷要见他的舒微也愣住：“他总算要回来了？”
说完，神色还不极其自然，她别过头冷哼一声，“回来干嘛，还以为在外面安家了呢。”
别扭又傲娇。
明明也很想见他。
周羡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否认：“舒总的孩子只会是你。”
“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没准他在外面都儿孙绕膝了。”
话毕，舒微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了这些。
她难得失言，噤声片刻后，像赌气一样转身上楼回房。长卷发在她身后轻晃，头上几根冒出的绒毛随风飘曳。
口是心非的性格倒是一点也没有变。
周羡微微低头，眸中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
因为离开的太急，舒微都忘记丢掉这瓶可乐了。
她坐在沙发椅上，抱着膝盖，看着桌上那瓶可乐无声发了会呆。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又拿来那瓶可乐。
试试看？
如同打开潘多拉的宝盒，怀揣着紧张的心情，舒微慢慢旋转瓶盖，然后凑近瓶口嗅了一下。
不对劲。这怎么闻起来很正常。
她思考了一会，确定自己的嗅觉没有出现问题后，又浅浅地抿了一口。
不对劲。
这怎么喝起来也是正常的！
所以周羡到底是无意喝到那瓶恶作剧可乐，还是故意喝到的？
直到睡前，舒微都没能想明白这事情。
次日清晨，舒微被敲门声吵醒了。她翻了个身，没理会。
好不容易终于安静下来，没过多久，一阵轻而密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她终于无可奈何，从床上爬起来了。
舒微拉开门，是周羡。还处在睡梦中的她啧了声，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
周羡看了眼腕表，提醒她道：“八点，该起床吃早餐了。”
舒微闻言，眉毛都快夹死路过的苍蝇，“才八点。”
她几乎快摊在门边，整个人随时准备就地进入睡眠的状态，昏昏沉沉：“我的一天三顿，只有午饭，晚饭和夜宵。你既然要当我的特助，就记住我的生活习惯，别再打扰我了。”
话毕，她扭头就想关上门，飞回床上。哪知道那人将手摁在门上，制止她关门的动作。
舒微感受到他的力气，然后用力地压上，甚至整个人都往门上压，却无济于事。
两人无声地僵持了会。
舒微的睡意都被消耗了差不多，她睡眼惺忪，终于勉强睁开眼：
“这早餐非吃不可？”
周羡嗯了一声。“出来记得穿拖鞋。”
她闻言望着天花板无语片刻。
这下铁定决心，就算昨晚他故意喝下恶作剧可乐，讨她开心还是什么的，她都要把这个烦人精从这栋房子赶出去！
舒微任门开着，走回床边坐下，然后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不少。
“拖鞋。”
“我找不到。”
她才懒得找呢。
“地板凉，不穿拖鞋容易生病。你的房间我不太方便进去，你自己再找找。”
扰人清梦的确很缺德，但他现在身为特助，有义务让舒微过上正常作息的生活。
“哦。”
舒微挠了下自己的脸，同
时，因为被吵醒而起床气发泄导致的刁难心发作，“你不是我的特助吗？连找拖鞋都要我来，那还要你干什么？”
周羡顿了一下，“那我进来了。”
他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间，房间风格很符合她本人，粉红柔软被褥，蕾丝床帘幔纱。
书桌上几本乱摊开，床两边放着大一点的娃娃，周羡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美乐蒂还是耳朵狗。
不仅如此，地板上还躺着许多卡通小玩偶。
第一只拖鞋被好几只玩偶压着，第二只他找了一会，也没多久，就找到它在床底较深处。
应该是被她上床睡觉时，胡乱踢进去的。
她这个身高难够，周羡长臂一伸就捞到了。
舒微两手撑着床，见他在旁边一手靠着床边，单膝跪着，另一手去帮她提床底下的拖鞋。
她静静地看着他靠在床边的手，指节轻弯，露出轻微青筋。还戴着块黑色腕表。
“穿上。”周羡递过去。
她故意不应。
他看向舒微，后者仍没有反应，试图以沉默无声来抗拒。
于是周羡握着她的脚腕帮她套上拖鞋，转头去拿另一只时，又听见拖鞋落地的声音。
他回过头，只见她仍撑着床边，双腿小幅度荡着，一边的发丝勾至耳后，另一边长卷发散在肩上，随动作轻晃。
舒微一副“不怪我呀”的表情，道：“喜欢抖腿，没忍住。”
周羡听完，不厌其烦在帮她穿上一只，再捡起刚刚掉落的拖鞋。接着，穿好的拖鞋又掉在地上。
舒微这次看着天花板哼歌，若无其事地。
下一秒，脚被轻轻地拍了一下，舒微一瞬间神色大变。
舒微：！
她低下头去，准备狠狠踢他一脚，结果脚被握着使不上力，只见周羡面无表情道：“再掉就绑你脚上。”
居然威胁我！
舒微不吭声了，只瞪着他，目光说不上友善。
昨天的相处还较为正常且客气，仅仅是因为让她早起床，两人相处的方式直接发生变化。
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周羡望着她，无奈道：“那我帮你扎个头发吧。你想扎什么样的？”
整张脸写满了不喜，舒微不再无声抗拒，白了他一眼后，没好气道：
“脏辫。”
不是要帮我扎头发吗，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