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 我还是想等你
柳人屠在距离许锦柔十步远的地方硬生生的停下了前冲的脚步，他挥手阻止了想要冲过去救人的护卫，因为那名刺客的枪尖正抵在许锦柔的咽喉之上。
四周的战斗已经结束，所有从茶棚里冲出来的身穿青衣的刺客都已经伏诛。
道路塌陷，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青衣人只剩下两个，他们和用枪的刺客一起挟持住了晋王妃，其余的都被赶回来救援的叶开以狠戾的手段杀死了。
“你放人，本监国便放你们离去，绝不阻拦。”柳人屠说话斩钉截铁。
“你们统统让开，待我三人能安然离去，必定放人。”持枪的青衣人三角眼闪着凶狠的光芒，他的手稳如磐石，一手抓住许锦柔的肩头，一手握枪，枪尖始终距离她的咽喉保持一毫之差，绝不再进，另外两个青衣人手持钢刀警惕的看着四周。
许锦柔眸光中带着乞求望向柳人屠，有意无意的用手摸了摸腹部，她如今是真的在担心腹中的胎儿。
方才落下马车，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若是因为救丁落衡而保不住腹中的孩子，她也许真的不会原谅自己，好在这时候没有觉得腹中有什么异样。
叶开手持弩箭瞄准了丁落衡，四周的监国府护卫慢慢靠近，形成了包围圈，把三名刺客和许锦柔围在中央。
柳人屠俊美的脸庞神色变幻不定，“挟持人质，苟且偷生，非大丈夫所为，这位持枪壮士你敢不敢同我柳人屠一战，然后生死各安天命，你若胜了甚至于杀了我，都可任意离去，绝无人拦阻你们。”
这种说辞带着挑衅的意味，对一个勇士来讲也是一种充满诱惑的选择。
可丁落衡却不为所动，他眸光坚定，并不回应柳人屠的提议，“都闪到一旁，放我们离去，我就放人，否则不论你们出手多快，在我身亡之前，都能取了此人的性命。”
说罢他往怀中拽了拽了许锦柔。
柳人屠眸光中泛起森寒的杀意，抿着嘴唇，片刻之后，他挥了挥手，吐出一个字，“放！”
监国府护卫们左右一分，三个人挟持着许锦柔小心翼翼的走出包围圈，向身后的山里退去。
柳人屠带人一路步步跟随，三名刺客挟持许锦柔退进了一座山洞之中。
刚进入山洞，洞口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在护卫们的惊呼声中，从洞顶落下了数块巨石把山洞入口严严实实给封堵住了。
许锦柔只觉得眼前的景物一黑，耳中一阵轰鸣，她心中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向身后抓住她肩头的男人靠了靠，坚实而温热的胸膛与她的脊背贴在一起，让她的心中踏实了许多。
抓住她肩头的手变得轻柔，耳边传来了丁落衡的声音，“莫怕，只是挡住追兵而已，前面还有出口。”
很快在黑暗中闪出火光，两个青衣人各自点燃了一支火把在前面引路，丁落衡已经撤回了抵住许锦柔咽喉的枪尖，大手拉着她的一条手臂，向洞的深处走去。
“茶棚前的地下你早就设了埋伏，即便我不探出头，你要袭击的目标也是马车中的人。”许锦柔一边有些踉跄的行走一边询问。
“柳人屠的护卫们对马车格外用心保护，我以为车中是何等重要人物，没想到却是你。”丁落衡扶住了跟不上他步伐的许锦柔，放慢了脚步。
“我改了男装，你认得出来？”她明知故问。
“你便是乔装易容了，只需一眼我也能辨得出是你。”他耐心解释，说的无比肯定。
“你的嗓子怎么哑了？我在车厢之中起初没有听出是你。”
“听说西蛮大军围困京都城，你独自一人出城拒敌，后来又听说你被柳人屠…强迫，我有些上火着急，自打那以后嗓子就哑了。”
许锦柔一时无语，两个人都变得沉默，“为了大楚，为了京都城中大楚人的性命，我不得不如此…”，终究还是她打破了沉默。
“我那时率领手下亲兵被西蛮军围困，一时无法杀出重围，后来就听说已经签了休战合约。”
“哎，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即便你杀回来，我大楚也无力与西蛮对抗，只是白白搭上了性命。”她轻轻叹息。
“我…知道，只是苦了你，我…心中很是不忍。”他没有避讳的讲出了心中所想。
她眸中一热，一颗泪珠滑落，她为了大楚置生死于度外，更是奉献出身体，可从上一世到这一世，除了身边的几人，再无人知道她心中有多苦。
洞中黑暗，虽然举着火把，可他没有注意到她落了泪。
“柳人屠胁迫你去天柱山所为何事，我听说柳人屠离开京都城之后一直在暗中跟随，看见你们进了山，可防备柳人屠有所察觉，不敢靠的太近。”
“天柱山中有一座铁矿，此去就是为了给柳人屠指明矿藏确切在何处？”她没有隐瞒，实话实说。
他不禁一愣，不觉停下了脚步。
“你是有意告诉柳人屠的吗？看情形柳人屠应该很是在意你，他对你很好吧，你对他也是…”他一边询问一边斟酌着说辞。
“我送柳人屠铁矿是有所图的，是为了日后我大楚的重新振兴。”
“哦…，原来如此。”他拉着她的手臂继续前行，“你从车厢探出头是想提醒我，可以擒住你作为人质，如此才好脱身，我当时便懂了。”他的语气中有了自得的味道。
“是，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不过如今有些后悔。”她讲的很是直接。
“啊…，这又为何？”他又要停下来，她扯着他继续走。
“你们出手太重了，未曾想地下就有埋伏，险些伤了我腹中的孩儿，我应该早些下车才对。”
“你…，你有了身孕？”他猛地站住，她没有能扯得动他。
“嗯”，她点了点头。
“晋王不是…早就…不在了吗？这孩子是谁的？”他试探的问道。
“是柳人屠的。”许锦柔毫不隐晦，
“什么？”他的声音变成了怒吼，那张本来就很丑的饼子脸，在火把照耀下变得狰狞甚至有些恐怖，她觉得手臂被攥得几乎要折掉，忍不住哼了一声。
“你轻些，我的手臂都要断了。”她蹙起了眉。
前面的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惊异的回头查看。
“是柳人屠强迫你的？”他的牙齿咬的咯嘣响，但是手上的力道变得很是轻柔。
“是，不过柳人屠不想要这个孩子，是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你…，你喜欢这个孽障？”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缘由很多，我有我的打算。”
“你…，是个寡妇，柳人屠若不想，你会很难！”
“我知道，可我还是要把这孩子留下来。”
他深深的沉下一口气，拉着她继续前行，不过速度慢了很多，“你…，可以不回去，我能带你去一处世外桃源之地，我的家人都已经去了那里，是一个谁也寻不到的所在，如此你再不用担心其他人说三道四，这孩子生或者不生，你都可随心而定。”
许锦柔心中一动，若是上一世丁落衡跟她说了这话，年岁渐长的她可能真的会动心，会同他一起远离这个纷扰的世界，可这一世她不会，她还有仇要报，还有好多事要做。
“我如今有了身孕，不久前又送给柳人屠一座铁矿，这些都是我的最隐秘之事，除了你没告诉过别人，因为如今我许家几乎死绝了，我没有了亲人，这世上能让我当做亲人的不多了。”她这话发自肺腑。
“你…，想要我怎么做？”
“可以不再刺杀柳人屠吗？”
他沉默片刻之后坚定的摇头，“不能，柳人屠领兵杀了我大楚多少儿郎，我的父亲还有你许家人，虽然不是直接命丧于他手，却也是他下的命令。”
“两国相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并非个人恩怨，若是追根溯源，应该去杀了西蛮皇帝。”
“我…，确有这个打算，可柳人屠我一定要杀。”他的语气坚决无比。
又是一阵沉默，她才轻叹，“哎，好吧，随你，可你一定要记住，千万莫要去青云桥，千万，千万。”
“嗯…，日后若你想离开大楚远离纷争，或者有事想要寻我，可在许府门外贴一张写着莫要打扰的告示，我自会寻你。”
上一世，自从丁落衡去了前线战场，许锦柔就再没有机会这样与他说过话，也无法主动联系到他，见到他都是正在刺杀柳人屠的时候，这一世终于是有了机会。
前方出现光亮，很快就出了山洞，出口是在一处很隐蔽的山谷之中。
丁落衡吩咐两名青衣人去找些干枯的树枝和树叶，“我们离开之后你把这柴点着，用不了多久，柳人屠见了烟气，自然会来找到你。”
许锦柔点了点头，“以后你就做我的亲兄长吧，我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
丁落衡抿着嘴摇了摇头，“不，你知道我的心意，我还愿意继续等下去，那是我的希望，等到你的年岁大了，或许就不觉得我多丑了。”
许锦柔微微一怔，“其实…我如今就不觉得你有多丑，可我们成不了夫妻的。”
“一切皆有可能，我会等下去，这一世不行就等下一世，再不行还有下下一世。”丁落衡语气坚定。
……
看着丁落衡一行三人没了踪影，许锦柔才用他留下的火折子点燃了枯枝，很快烟气缓缓升腾而起，袅袅飘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