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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时间的砂砾(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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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价。

    相当于一种等价交换。

    你付出了多少, 世界就得收获多少。

    你本是与这个世界毫不相关,哪怕它蠢蠢欲动想要将你拖入自己的怀抱中, 哪怕它贪图你的存在你的所有,它想要你身上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甚至升格的规则,但它都无法捕捉到你。

    只能昂着头对自由的飞鸟垂涎欲滴。

    因为你与它毫不相关,并不相连。

    地面捕鸟的网是无法抛到天空之中网罗高高翱翔的飞鸟的,它只有编织一处又一处的蛛网,织得密密麻麻的,等待它想要的猎物自投罗网,这是或许毫无收获的漫长等待。

    但它也只能做到这样的地步,所有一头撞进这张蛛网的, 不论他们索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有一个。

    “留在这里吧……”

    留下吧,世界无时无刻不在述说着。

    “与我永远在一起,在这条漫长到永无边际的河流之下,在我的怀抱之中,睡吧。”

    “这是你们想要的永恒, 这是你们想要的刹那,这是你们想要的改变,现在,该轮到你们为世界付出了……”

    世界有着自己的意识。

    虽然这个小小的世界意识还未完全孕育出来, 但它知道自己需要更多的养料与基石, 它想要升格,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好, 河水下面沉积的砂砾铺垫了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但还不够, 还不够。

    它离升格还很远,也很近。

    这时,一只携带世界之外更高位格规则的飞鸟撞进了它的网中,那个蓝色的孩子横冲直撞,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与无所畏惧,如果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自由飞鸟,或许他的崇高永远不会消逝,只会在艳羡的人高昂着头那双无比渴望的双眸中烙印下斑驳的倒影。

    但他降落了,踏进世界的网中。

    他越陷越深,吃下了含毒的谷粒,甚至比以往触碰禁忌的人涉及得更多,毕竟以往的人要么是追求至高无上的力量,要么是渴求永生不死的权能,只有他,是想将这个世界的过去与未来搞得天翻地覆,都换个干净!

    “好啊,好啊,那就交换吧!”

    世界捧起它心爱的无比渴求的小鸟,这一次它会支付很多很多的能量,又会等待更多更多的时间,但对它来说这都是值得的。

    毕竟它得到的可是升格的可能性啊。

    小鸟蜷缩在它的河水之中,看起来惊慌失措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但这个世界会替它记住的。

    剪去羽毛,剥离规则,褪下外壳。

    这样的孩子灵魂会是什么样的呢?

    “啊啊,是蓝色的宝石啊——”

    沉落于时间与命运之河的是一颗熠熠生辉的蓝色宝石,不同于其他暗淡得与岩石或泥土无异的砂砾,还未经过河水冲刷的宝石漂亮得比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还要耀眼。

    虽然终有一日,他也会随着时间的重新流淌被洗刷掉那明亮耀眼的光辉,温润得毫无瑕疵的外表也会在无尽砂砾的互相碰撞之下变得粗糙,他会变得与那些死去的砂砾无异……

    他也会死去的吧,死得毫无价值……

    作为世界残渣,作为被遗忘的砂砾死去。

    这就是白银的结局。

    ——这就是他需要付出的代价。

    ……

    前提是,没有其他崇高的存在插手。

    对白银来说,这样突如其来的转折不知是好是坏,但不论是作为砂砾而死去,还是被人从河底捞出来,其实他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海上的阳光有些猛烈,晒得人睁不开眼。

    但不论是灼热的阳光还是带着咸腥味的海风都让白银有了重获新生的感觉,随之从心底生出的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感,如果主人在这里的话,他说不定会直接哭出来。

    太可怕了,在那条河里变成一粒砂砾的感受太可怕了!明明还有意识,却被永远地束缚在石子上不可动弹也无法自救,只能眼睁睁等待时间将自己这抹被遗忘的意识冲刷干净。

    就这样凄惨而孤独的死去。

    在这之前他并没有死亡的概念,他与主人都会是永生不死的存在,但现在有了。

    所以对死亡的畏惧也由心而生。

    他躺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板上就像一条瘫着的咸鱼,还未来得及高兴自己不知为何的逃出死地,他睁开双眼,目见大海蔚蓝的天空与柔软的白云,还有船只环绕甲板的围栏。

    高高的蓝天之上,几只飞鸟盘旋着形成一道圆弧,它们的肢体动作仿佛被凝固在了这一刻,就像一张摊开展现的画卷,画内的飞鸟栩栩如生,却看不出活物独有的灵动感。

    他原本差点笑了出来。

    但却在[看见]之后,这笑意瞬间消失。

    仿佛看到死亡的阴影从未远离——

    时间是禁止的。

    这艘船上似乎正准备在黄昏的时候举办一场舞会,各路仆人端着菜品与装饰,却被定格在行过的那一刻。这艘船的各个方位都有装备精良的侍卫把守着,他们沉默得如同一座座肃立的雕像,连头发丝都毫无变化。

    船舱的方位,一名身着华服的金发少年脊背直挺站在船檐的阴影之下,他面无表情的脸孔透着隐隐的漠然与高傲,与不通人性的机械感,湛蓝的眼眸穿过甲板,眺望远方。

    正是他亲手抹杀过的……戈尔德。

    白银还记得当时人类之神戈尔德就是站在这个位置,那些贵族们拥簇着他,就像拥簇着自己的王,但戈尔德看他们的眼神就如看到微渺的蝼蚁,或者他根本就不看他们,远方的辽阔无际的海洋与天空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在这样的情形中。

    白银给了他一个背刺,就抹杀了他那光辉璀璨的未来。

    白银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哪怕他被沉入时间与命运之河差点被时间的洪流磨灭掉自我,也不后悔抹杀掉现在的戈尔德,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依然会这样去做,因为这才是对主人来说最好的未来。

    但重点不是他!

    不是‘死而复生’的戈尔德……

    而是如同漆黑阴影站立在甲板上的身影。

    披着黑袍的存在单单只是伫立在这片空间之中,便让人觉得呼吸一窒,无形的压迫感降临,他的存在是扭曲的,他的一切都无法探究不容窥视,所幸他披着的那身漆黑长袍将他的一切都遮掩下来,白银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用如深渊般悚然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神……您……您怎么会……”

    您怎么会降临?

    他想问这个问题,但这并不是他有资格去询问的,白银瞬间感受到扑面而来极其恐怖的威压,仿佛这片界域的空间与时间都被这种沉重感扭曲,他的危险预感告知他,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死的!伟大的神明想要杀掉他!

    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因为,你越矩了。”

    冰冷的、令人如临深渊的声音,神吐露出的每一个子句都含着能令人丧失理智的堕落能量,就算是作为神器的白银也难以承担如此程度的侵蚀,他的思维缓慢起来,就算他是神的造物,却也并非与崇高的神明同级。

    死亡正在一步一步逼近他,

    唯一之神漆黑无光的衣角流溢出浓郁黏腻的黑泥,这些蕴含无尽污染的黑泥将船的甲板铺满,淹没了周围船上的人类,流入海洋之中污染了洋流,也将他的身躯裹入其中。

    “……我是想……帮助……主人啊……”

    浸泡在黑泥沼泽中的少年连挣扎的动作都如此微弱,他辩解的声音微如蚊呐,最后裸露在黑泥外的眼睛瞳孔扩散流露哀求的神色,看起来非常可怜,而他信仰的神明不为所动。

    如同正在观看一起无聊电影般,唯一之神的化身只冷眼俯视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造物在自己的手中毁灭,他低垂着头,用隐藏在黑暗与黑袍之下的沉闷之音慢慢开口道:

    “她想怎么选择是她的事情,不论是成为超脱者,还是选择这个世界去走更加崎岖的道路,都不会是她的终点。我创造出你是为了让你去辅助我的子嗣,你只能作为我的孩子手中的工具,工具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不需要替主人去做选择,作为工具,你失格了。”

    神如站在高高的审判台上,他居高临下做下最后的宣判,判下失格工具的死刑。

    “失格的工具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会重新为我的孩子挑选新的武器,而你……”

    接下来的话语,白银已经听不见了。

    但这个重新诞生的世界线比以往那一个要好上一些,唯一之神近乎冷酷的想到,他不在意自己的孩子身上到底是由神性做主导还是人性主导,祂自己便是绝对的神性人格。

    他的子嗣如果能直接成为超脱者,显然是更好的选择,原先那条世界线的她选择了这个世界,就代表她往后的道路会更加崎岖艰难。

    作为失格的工具,最后为他的主人起到一点作用,也算是献出了微末的贡献吧。

    侵蚀、毁灭、消失……

    白银还披着燃灯水母的壳子,所以暂时没有被黑暗的力量腐蚀到自己的本源,但在这永无止境的黑暗里沉没,一直往下坠落,他又能坚持多久呢?这样的黑暗啊,与时间与命运之河的河底一样令人无比孤独,直至绝望。

    原来从他坠落下去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没能逃过死亡的注视了。最后洒下令他如重获新生的阳光,只是为了将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对死亡与黑暗的恐惧都是没有作用的,因为如果没有什么命运的转折出现,死在神明的手里对他来说这是必然的结局,在黑泥之内不断沉落的时候,他只是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神说的也没错啊,他确实……

    没资格替主人做决定。

    只是主人对他一向很好,好到让他忘了分寸,忘了自己只是主人手中的工具,只是一把武器。他讨厌那只燃灯水母泡沫,是因为他真的很羡慕泡沫啊,能成为主人的孩子,如果他也可以成为主人心爱的孩子就好了。

    他想要主人更多、更多的重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人好啊,这样的理由应该足够了吧,但其实他只是想要主人的认同,他作为主人的武器是有用的,其实主人的命运与未来,他看得并没有那么重要。

    在旧代的时间线里,主人最重视的并不是他,而是苏埃里和泡沫,哪怕他是无可替代的武器,但在他与苏埃里或者泡沫一同被摆上天平的时候,主人肯定、绝对会选择他们。

    而新的世界线,主人是充满神性的。

    所以不论是泡沫还是别的什么,都绝对不可能比自己手中的武器更加重要,在这最后一刻他才想明白这一点,以前的自己还真是幼稚啊。但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这样做吗?

    “……会的哦。”

    白银无声地对自己说。

    他的天性,工具的天性——

    不就是[替代]吗。

    作者有话要说:  白银的身上插满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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