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南京锚

    联盟作为地球上最大的政治实体，其陆地领土面积占地球总陆地面积的大约27，因此坐落在联盟境内的锚也是最多的。如果不算领海的话，总共有七十二个锚分布在联盟四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为了便利，联盟使用锚坐落地所属的省级行政区划来称呼这些锚，因此坐落于南京大学二十公里开外的紫金山上的锚便被命名为了南京锚。

    1月5日下午两点半左右，锚复现研究组的几支小组便陆陆续续地抵达了紫金山脚的小型机场。这里在之前用于停放森林安全防护部门的巡山直升机，但是在现在，山脚小型机场在领导层的协调下被腾出来以供南大的万户科研直升机起降。

    万户科研机搭载了最新的机控智能，能够在大多数极端天气下进行动态机体调整以保持平稳飞行，并且在超低空飞行中表现出了极其卓越的性能。此外，其开阔的机内空间足以容纳固定很多科研设备，实际上相比于直升机这个名字，万户型更像是一个空中科研平台。

    不过南大对其进行采购的主要原因还是其超过绝大多数驾驶员的自动驾驶性能，毕竟你不能指望科研人员们拥有娴熟的直升机驾驶技能。

    这是许晨第三次来到紫金山，前两次是分别和他的两任女友来的。不过这次来到紫金山，许晨的心情不再像前两次那样愉快，相反的是，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压在许晨的内心中。

    很快他就知道了这种奇怪感觉的来源：当他抬头望向山顶时，那座高达八十五米的李贽像几乎看不见了，如同帷幕一般的锚恰好遮住了它。此时天色阴沉，云层与天空几乎混为一色，黑色半透光的锚在许晨的视野中央向天顶尽头延伸，逐渐变为纯黑色，如同上个世纪中叶质量拙劣的计算机游戏中的错误贴图一样令人感到突兀，就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宛如神迹。”一个组员感叹道。

    听到这话，许晨立刻回头对组员作出了噤声的手势，然后郑重其事地警告他说：“你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谁也不知道在当下的地球上，神明会不会因为浮现而真的被创造出来。”

    “倒也不必这么紧张。”组员满不在意地向万户五号走去。“如果浮现真的那么简单，就不会耗费补画匠那么多计算力了。”

    许晨见状摇摇头，他意识到自己将和女孩搞怪的说话方式用在平日正常的交流上了，组员们可不会像那些女孩一样配合他。

    不过创造神明倒确实是他认真思考过的想法，只是思考出的结论是不可能，因为浮现出的物质是遵循物理规律的。

    在完成机体自检并确定机体各部件通路正常后，机载智能进入了自动驾驶模式。四个螺旋桨迅速展开并开始启动，载着机舱以及锚复现七组的组员沿着紫金山较缓的南坡向北高峰飞去。

    每次乘坐万户科研机，平稳的机舱都会让许晨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实际上是坐在电影院里观看航拍的纪录片，飞机的舷窗则是稍微有些小的屏幕。紫金山的山脊在屏幕中缓缓下沉，世界最大城市主城区的全貌正逐渐从山脊上方展露出来，就如同一艘即将起飞的星际战舰。

    视觉的错位让许晨的不真实感加剧了，于是他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平板上。平板里保存了之前商议好的对锚的观测步骤，首先是使用机载光谱观测仪分析其组分，然后……

    许晨一行人或许会成为联盟第一批近距离接触锚的人，因为在锚出现之后的几天里，联盟对于锚附近的区域都进行了封锁，就连负责封锁的军方也被禁止了与锚的接触。

    此时，锚复现七组的三名成员都没有关注直升机的驾驶，因为“万户”的机载智能足够可靠，能保障他们不会成为万户。相比于驾驶，此时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关注，例如复习不同测量结果对应的后续实验步骤，不同仪器的详细操作规程等。

    不过也没有更复杂的事情需要他们关心了，在来紫金山之前，锚复现研究组就已经假设了几种可能的测量结果，并提前准备了对应的实验方案与分析设备，万户科研机有足够的负载来容纳这些设备。

    就在此时此刻，锚研究组除测量者之外的人员都在南大的研究室内等待着这些测量人的测量结果，时刻准备开展后续的理论研究。

    “或许我们在接触之前可以先拍张照。”许晨突然抬头，以玩笑的口吻对同伴们说。

    然而弧度刚刚出现在许晨的嘴角，许晨便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李贽像已经出现在了机舱的后方的地面上，而顺着雕像往后看去，正是那突兀的黑色透明巨柱。

    “刚刚我们的飞机自动绕过了锚吗？”许晨起身开始检查飞机的程序，先前他设定的内容是直升机将一直向着锚飞，然后悬停在障碍物距离十米的位置。

    不过看起来智能避障似乎更先发挥了作用，于是万户五号在悄无声息中绕过了锚。

    “我有些担心这飞机的智能是否像后勤部所说的那样可靠了。”许晨开始调整命令。“也许他们做了些更新，导致自动避障在十米之外就启动了，那么请万户先生现在立刻回头，在障碍物前二十米，不，五十米处进行悬停。”

    指示灯亮起，表示万户五号已经接受了指令，然后机舱开始旋转，许晨一行人总算是感受到了些许倾斜。

    这回许晨不再分心了，他直直的盯着万户五号前进的方向。

    只见两侧的螺旋桨向前倾斜，然后直升机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锚冲去。许晨本来以为直升机马上就会停下来，直到锚在视线中迅速放大才感觉到恐慌，他几乎是与同伴们同时大喊了起来：

    “停下！给我踏马的立刻停下！”

    直升机立刻减速至悬停状态，三个人在惯性作用下差点撞上驾驶室的舱门，这也许是他们自第一次乘坐万户五号以来最差的一次乘坐体验。

    根据肉眼判断，锚的表面距离机体已经不超过五米，许晨本想破口大骂，但是突然一个想法涌入他的大脑，让他迅速冷静了下来。那种从许晨靠近紫金山以来就一直伴随着他的奇怪不真实感此时正在淹没他。

    “万户，你为什么没有在锚的五十米外停下，而是一直加速？”

    机舱内出现了万户的全息投影形象，明朝打扮的古人在许晨眼前面无表情地作出回答：“因为传感器没有接收到反射回来的信号，所以我判断前方没有障碍物。”

    “什……么，难道你的光学传感器没有观测到前方的锚吗？”

    “观测到了，但是因为没有障碍物特征，所以我判断是一种全息投影，可以正常穿过。”

    许晨的奇怪感觉终于揭开了面纱——他的不真实感是正确的，锚根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真实物体，它无法被除了光学观测之外的任何手段测量。

    这无疑是一个坏消息，这意味着人类一切复现锚的努力恐怕最后都会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