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乱
一夜过去,翎妃生下妖物的消息就传出了皇宫,口口相传之间,更像一桩带着艳|情意味的皇室丑闻。
三日后,在府中等待的闻铃月终于见到了薛倚仙,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她的姐姐薛呈鸢。
府邸书房中,闻铃月坐在桌前磨搓着茶杯口,她垂头看着杯中剩下的茶叶,听着她们商讨如何抓出陷害翎妃的背后黑手。
“如今父皇心中对翎妃有了芥蒂,就算抓出真凶,这蛇……也确确实实是从翎妃肚子里出来的,父皇恐怕不会同意让你调动东都侍卫。”
薛呈鸢双手覆在腿上,眉眼中流露出担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过就一条蛇妖,有什么可避讳的?”薛倚仙浑身都充斥着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燃烧起来了。
闻铃月见薛倚仙焦头烂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
“既然皇帝避讳蛇妖,那不如……让他也生出一条蛇妖。”
“你胡说什么!”薛呈鸢一听当即就惊了,“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未免太过阴狠了,而且他还是一国之主!”
薛倚仙见闻铃月并没有开玩笑的迹象,反驳的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闻铃月低笑一声,语气坦然地说:“你母妃被人陷害生下蛇妖,他不问缘由就将你母妃视作晦气的妖物关了起来,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也只会觉得自己尊为皇帝的威严不能有损,那为何不让他感同身受?给他一个主动直面真相的机会。江城死的人还少吗?难不成要等到东都变成第二个江城,你父皇才能恢复眼睛光明?人坐在高位,蒙住眼不往下看,这样可是不行的呢。”
气氛沉默片刻后,薛倚仙忽然开口:“你说得对。”
薛呈鸢见薛倚仙有所动摇,拉住她的手苦苦劝道:“他是父皇,是一国之主,这有违三纲五常!”
薛倚仙眼中幽暗,挣脱了她的手。
“姐姐,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你就不要参与了,万一出事,我会自己担着。”
不等薛呈鸢反驳,她便唤来侍卫,护送着人回了皇宫。
闻铃月靠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薛呈鸢被带了出去。
“我姐姐性格温和,不喜欢太过出格的东西,她除了有些死板,人还是挺好的。”薛倚仙察觉到闻铃月好像不太喜欢姐姐,边给她杯中添茶边解释。
“我确实不喜欢做事唱衰的人。”闻铃月直说道。
薛倚仙问:“那这事该怎么进行?东都的蛇妖还不知道藏在哪,也不能凭空变出来。”
“有蛇蛋就行,你只要负责让他吃下去,不过,你真的忍心去做?”
毕竟那是薛倚仙的父亲,从旁人口中听到,她和皇帝的感情还是挺不错的。
薛倚仙紧紧闭上双眼,再度睁开眼中只剩坚定。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我被慈悲殿招收入门的时候。”
闻铃月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她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了手。
薛倚仙低头看见她手中躺着一颗灰色的蛇蛋,心中惊讶不已,难不成闻铃月早有准备?还是她有预知的本领?
“你哪儿弄来的?”
闻铃月解释道:“在矿洞的时候顺手拿了个,本来是想看能不能利用它找到东都的蛇妖窝。”
薛倚仙拿起蛇蛋打量,比鸡蛋还小些,若是给人吃那必然是熟的,吃进去也得嚼碎咽,迟疑问:“不管什么蛋,煮熟了都孵不出来吧?”她不知道母妃是如何吃进去的。
“你既为慈悲殿首徒,拿出几颗延年益寿的修炼仙丹不过分吧?”
闻铃月的眼中流转着蛊惑的光,薛倚仙若想成神君王,这种拖累她的魔障,不如早日切断。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蛇蛋吞下去能在人腹中长大?”薛倚仙眉头轻戚,她们之间发生这么多事,她不愿意多想。
“问的,小雪来自妖域。”闻铃月没有撒谎,当日翎妃的事雪观音第一时间就八卦地告诉她了,“其实,你若将蛇妖妖元击入他身体之内,他不吞下蛇蛋也行。”
“可修炼之人,妖元进入身体之内又怎么会不被发现。”恰好,她的母妃就是无法修炼之人。薛倚仙神情越发冷漠,慢慢合上手掌,攥紧了蛇蛋。
皇帝定寿宴的日子,是要经过国师几番卜算才能定下的,听闻这一日办寿宴还能旺国运。百姓听了笑呵呵,成日里旺来旺去,不知道在旺些什么。
大殿之前,空旷的平地上架起了遮阳绸带,长长的红锦地毯从宫门一直铺到大殿之中。
殿内,丝竹之声绕梁,中道两旁众人已经入席。
大邑皇帝坐在高位上,看着一个又一个进献寿礼的人送上了贺词。他面色红润,带着笑意,盯着盘中宝物满意地点了点头。
薛呈鸢献上了一具可挡金丹一击的法器软甲,这对爱惜生命的大邑皇帝来说正合心意,他抚摸着软甲,在周围人的奉承下当即
就穿上了。
皇帝欣慰地看着薛呈鸢,大手一挥,“鸢儿向来知晓朕意,赏!”
见薛呈鸢落座,薛倚仙轻轻深吸了一口气,端举着金灿灿的盒子走上前。
“父皇,这是儿臣从慈悲殿带回的修炼仙丹,此丹是师尊特意吩咐我给您准备的寿礼,食丹可增进仙力,延年益寿。”
薛倚仙低着头说着,感觉到自己手中的盒子被拿走,她心底毫无波动,耳中自动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声音。
抬起头,眼中只剩他满脸笑容地打开盒子的画面。
快吃吧,快吃吧——走下来,来感受真实的世界。
在皇帝吞下仙丹的那一刻,薛倚仙感觉到自己忽地耳鸣了起来,这一刻竟如此漫长。
仙丹入肚,皇帝感受到一股仙力在胃中涌动,热力蔓延到四肢。
“这仙丹果真神奇,朕觉得身体内热力滚滚不断,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薛倚仙嘴角扯起一抹笑,“那是自然,毕竟仙门宝物。”
“不过,朕怎么觉得,肚子里好像有股仙力在不断滚动。”皇帝倒吸了一口气,忽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口齿中溢出了痛苦的呻|吟。
“来人!御医!”
一声惊呼,大殿中顿时沸腾,众人纷纷站起身,神情中流露出恐慌,他们不敢妄动,这种事宁愿被吓傻,也绝不冒头。
皇帝扶着桌子边缘,腹中一阵阵剧烈的绞痛让他攥紧桌布,他死死盯着薛倚仙想朝她走来,却扯翻了桌布倒在了地上,碗碟夹着食物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薛呈鸢走上前抓住了愣在原地的薛倚仙,低声喊道:“你快走!”
薛倚仙没有听她的话,甩开了她的手,“不,我不能走。”她走了,这件事的性质就会彻底改变。看着在地上捂着腹部扭动的皇帝,她扑上前扶住了皇帝的手臂,开始哭喊道:“父皇!你怎么了?御医呢?快去叫御医!”
侍从跌跌撞撞跑出了大殿,殿中只剩下皇帝痛苦的呻|吟。
薛倚仙任由皇帝将她的手臂抓得血痕累累,口中依旧在安抚着他。
眼看着皇帝的肚子越来越大,隔着衣物也能看见他肚子中有东西在冲撞,就像怀胎十月胎动的孕妇一般,当众人以为腹中的东西要从肚子中钻出来时,皇帝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呕吐。
皇帝双手撑在地上弓着背,在吐了一地的秽物后,他双眼涨红欲裂,痴痴地张大了嘴,好似喉咙被东西堵住了一样。众目睽睽之下,一条人首蛇妖从他喉咙中钻了出来掉在了地上,不断蠕动着蛇身。
不少人见到这一幕,死死捂住嘴忍住了反胃的冲动。呕一声恐怕得砍九族脑袋,掉脑袋的事谁也不敢做。
皇帝盯着从自己口中吐出来的东西,最终无法承受,晕倒直栽在了地上。
薛倚仙万万没有想到,这蛇妖生长如此迅速,面对这幅场景,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想皇帝醒来后该如何应付。
在皇宫之外的闻铃月,全然不知宫中已经翻天覆地。她得知钱爷住处后,便独自一人偷偷潜入了他的府邸。这钱爷脸上就写着睚眦必报四个大字,让他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他怎么就一直不来报仇呢?这不正常。
闻铃月此时正躺在房梁上,听着下方人的谈话,听了半天谈论的都是生意上的事,直到她快睡着的时候,钱爷忽然转移了话题。
“今日这宫中的人,估计没时间管宫外的事吧?”
下人立即回答道:“您千万别冲动,这要紧关头不可乱来!”
钱爷听了脸色一变,抬手一巴掌就扇在了下人脸上。“恁没天理的,我这么有钱,要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当闻铃月以为钱爷是在说她的时候,钱爷话锋一转,开始骂起了大邑皇帝。
“这大邑皇帝生了那么多男儿,没一个有用的!不然我何至于跟一个女人合作!古往今来,这大邑就没有一个女人当皇帝的。”
下人闻言,支吾道:“那倒也不是,大邑开国的神君王……”
钱爷啪地又是一耳光,打断了下人的话语。
“怎么?想显得你很懂?”
闻铃月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的思绪串联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脸。
没有想到,薛呈鸢看上去软软弱弱的一个人竟有这般手段,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但对于同样阴狠爱背后下手的人,闻铃月更喜欢抬到明面上来对垒。
她翻身跃下,落在了钱爷面前。
钱爷看见这个突然出现在房间的人,吓得尖叫了一声立即又反应了过来,急忙喊人求救。
闻铃月抬手一耳光扇在了钱爷的脸上,他像只声嘶力竭的公鸭哑了下去。
“告诉薛呈鸢,她藏不住了。”
闻铃月眉眼间含着轻蔑得意的笑,不屑地从钱爷身上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