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等待
罗纳坐在走廊上，看着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月光似水，缓缓流入院里的池中。池中水倒映出清冷的月亮，晚风拂过时，银杏压低了身子，似是要伸手触及水中那轮被笼上面纱的月亮。
银杏叶飘落在水面上，将朦胧的月亮惊散。
他的手臂撑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联络手环，光屏发出幽幽的蓝光，上面正开着一个对话框。
目光触及对话框上的名字，孟郁便有些出神。
在罗家镇里，孟郁使用魂力的时候听到了戚光的声音，他本觉得那是自己幻听，但那股力量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那是真的。
那力量是什么，自己又为什么会听到戚光的声音？
消息提示音响起，孟郁才回过神来。
戚光：试过特色菜了？
孟郁脸上噙着一抹笑意，回到：安德鲁吃了，看他的反应，应该不太好吃。
另一边，戚光坐在阳台里的椅子上，抬头望向夜幕中的月亮。
月亮虽被云层遮掩，但温柔的月光还是从缝隙中溜出，洒在了院里的神使花上。
就像是戚光对孟郁的感情。
戚光知道孟郁能感受到自己对他的不同，只是孟郁选择了当作不知道。
即使孟郁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关上了通往他心房的门，戚光依旧执着又有些病态地将自己的爱硬生生钻过缝隙。
他手边的桌上正放着一台微型光脑，上面正播放着一处帐篷内部的拍摄录像。
帐篷内部血迹斑斑，趴在地上被鲜血浸透的尸体提醒着凶手的残忍和狂暴。
摄像镜头在拍完凶杀现场后，才慢慢转向了拍摄的人。
一张圆润的小脸出现在了镜头中，此人正是在商业街将自己手环id告诉孟郁的江媛。
“老大，这已经是这两个月来第七次暴力事件了。”
江媛一改在亨特面前清冷的模样，满脸惆怅，“现在整个商业街都被那奇怪的能量场包围，派进商业街最尾部的警员都多少受到了影响，它的范围在这么扩大下去，整座岛都会被吞没。”
戚光的眼睛看着怀表的光屏中正在输入的字样，神色平静，显得镇定自若，墨色的双眸里透着不合年纪的淡然和冷静，隐隐泛着一丝疏离，让人无法靠近。
“研究所打算怎么做？”
江媛一听到研究所的这三个字，脸上就露出不屑的表情，“也不知道所里派来的代表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隐疾，他居然把还在实验中的样本带了过来。”
还在实验中的样本就是一棵比普通的树多了点神树基因的发光树，它虽然能净化那股能量，但它终究比不过那股能量的强大，最终还是会被能量场当作养料，吸收殆尽。
戚光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怀表，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我给你的东西你放好了吗？”
江媛点头，“我已经放在石狮上了。”
戚光：“不能净化，但是能延缓它侵蚀的速度。”
“它”指的，自然就是那股能量场。
江媛一想到戚光交给她的东西，就对老大肃然起敬。
“老大，今天我在商业街看到孟郁了。”
听到孟郁的名字，戚光终于将目光投了过去，似乎对江媛提起孟郁的名字十分意外，挑眉问道：“是江柯吧？”
江媛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的弟弟，“他说你有个暗恋对象叫孟郁！”
戚光没有否认，“还有呢？”
江媛添油加醋：“他还说你死皮赖脸缠着孟郁，追了一个星期还没追到。”
虽然这句话江媛几人都不太相信，像老大这么优秀的人倒贴追还会失败的话，那让他们这些人怎么办？
闻言，戚光脸上出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并没深达眼底，“去海洋星调查的事让江柯去。”
江媛怕自己掩饰不住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连忙说道：“是，我这就去跟江柯说。”
视频即将切断前，戚光看到一旁光屏上放着罗建军的资料，又道：“告诉孟郁罗建军的事吧。”
江媛的手一顿。
她知道罗建军是罗纳的发小，罗纳是孟郁的朋友。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老大要告诉孟郁罗建军的事情，是想让孟郁告诉罗纳吗？
这对罗纳和孟郁来说，都是件残忍的事情。
戚光当然知道，但他不仅仅是想告诉孟郁罗建军已经死了的事情，他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你可以把掠夺者的事情告诉他，但是不要提到我。”
江媛并不知道孟郁的养父与他们如今追踪的掠夺者的关系，她有些不可思议，戚光一直以来都不曾让戚家人知道过什么信息。
现在他却愿意将掠夺者的事情告诉孟郁。
江媛心中疑惑孟郁的身份，但她不会质疑戚光的决定，“是。”
戚光看着怀表上亮着消息提示的灯光，随后站起身，望向那片白色花海，喃喃道：“希望你能记起点什么。”
远在岛上的孟郁来来回回打了一排字后又将其逐一删掉。
他想问戚光是不是来过罗家镇。
但是他很犹豫。
孟郁怕戚光问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来过罗家镇。
一想到安德鲁调侃自己红着脸叫戚光名字，他的耳朵就有些发烫。
只是孟郁一时间忘记了，换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转移话题，但是现在他只是在慌乱自己对戚光有了好感。
正当他纠结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爬上了院墙，圆滚滚的身子趴在墙头，竖起大大的耳朵，小声喊道：“人类！果果来接你了！”
稚嫩的声音在院里响起。
只见蛇兔的耳朵不断挥动着，难掩它心中的兴奋和期待。
孟郁连忙收起联络手环，见四下无人，快步走到墙边，“这么早？”
现在才晚上九点，想必研究所里还是灯火通明。
虽然是蛇兔带路，但孟郁还是会担心。
果果不以为然，露出骄傲的神情，声音高亢，“果果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相信我！”
孟郁看着蛇兔小巧的身躯，只能深深叹了口气，认命地说道：“嗯，信你，你小点声。”
孟郁做出自己在睡觉的假象后，才放心离开了房间。
他在一段助跑后，双手攀住墙头，右脚借力，爬上了墙头，随后跟着果果越过墙，一路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走，里面的竹子就长的越高，竹叶也比罗纳家附近的要大上许多。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缝隙洒了下来。
孟郁搂紧了怀里的果果，手里拿着正开着照明的手环，“果果，还要往山里走多久？”
果果的鼻子微动，小爪子指向左边的树丛，像小大人似的用耳朵安抚性地拍拍孟郁凉凉的脸颊。
“往左走，再往前就有很多人类在那里。”
孟郁咬紧牙关，朝着左边走去。
拨开草丛，一条羊肠小道出现在孟郁眼前。
果果跳了下来，率先走了进去，“接下来的路会有些难走，你要跟紧。”
孟郁点头。
这条路被草丛覆盖了大半，孟郁走起来十分麻烦，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空。
这条小路像是一条巨蟒盘在山崖壁上，漫长又难走。
果果带着孟郁走了很久，才走到自己挖的洞口。
孟郁见洞口很小，一时有些无语，“果果，有没有更大的洞？”
这个洞口只能让孟郁爬着前进。
果果摇头，“我还小，只能挖这种洞。”
孟郁回头望向身后窄的可怜的小路，只能硬着头皮钻进了洞。
洞里泥土有些潮湿，不少植物的根部垂在孟郁头顶，有时还有水珠顺着根部滴落在孟郁的头上。
果果头上顶着孟郁的联络手环，一边走，一边用耳朵拨开面前的根须，还不忘给孟郁加油打气，“在一会儿就到山的另一边了。”
孟郁不知自己爬了多久，
只见前方的果果停住了脚步，“到啦！”
孟郁艰辛地爬出了洞口，只见眼前一亮。
地底下空间巨大，下方有很多似若仓鼠的小土丘挤在一起，周围的土墙壁上有数不清的洞，周围有岩石镶嵌。而头顶，巨大又粗壮的树干被泥土牢牢固定，树根从上面逐渐分化垂落，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昙花在夜间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树根周围被一层绿色的光芒所包裹，这光芒宛如潺潺流水，在根须周围流动着，充满了生机。
果果见孟郁正一脸震惊地看着周遭的一切，深有所感地用耳朵拍了拍孟郁的头，随后从洞口跳了下去，在土丘间穿梭，朝着最大的土丘大声喊道：“族长爷爷！我把那个人类带回来啦！”
顷刻间，安静的空间逐渐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雪白的身影从土丘中钻了出来，一团接着一团，紧紧地贴在一起。
最大的土丘和墙壁相连，位置也比其他土丘要高。
只见果果蹿进那个土丘之后，没多久，一个体型庞大的雪团从土丘里走了出来，头顶着个黑色的高帽，面前黑纱垂落，让人看不清它真实的面目。
孟郁趴在洞口，眼见下方的雪团越聚越多，正想着怎么下去比较合适。
只见蛇兔族长举起耳朵，将孟郁从洞口处轻轻抱了起来，随后放在了地上。
而果果也跟着从族长头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孟郁的怀中。
孟郁身边聚满了跟果果长得相差无几的蛇兔，它们睁着眼睛观察着孟郁，小声讨论：“他真的好好闻！”
“是啊是啊，好香啊。”
“果果没骗人。”
果果耳尖，朝着刚刚开口的蛇兔龇牙，“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上回你说族长带回来的人类不好闻！”
孟郁轻轻皱眉，心中思绪万千。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来过这里吗？
他抬头望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蛇兔族长。
只听一个年迈的声音传入耳中，“你身上有和神树一样的气息。”
孟郁盯着那面黑纱，想要看清对方的眼睛，“果果也这么说。”
话音刚落，蛇兔族长用耳朵将孟郁托了起来，朝着最大的土丘走去。
其他的蛇兔见状，都纷纷跟在蛇兔族长的身后，想在多闻闻这个人类身上好闻的气味。
只是蛇兔族长沉着声音叫了一声，身后的雪团恋恋不舍地望了眼坐在族长耳朵上的人类，极不情愿地回到了各自的土丘中。
族长的土丘前方有一个平台，那里离根须很近。
蛇兔族长将孟郁放在地上，见对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头顶的根须，便出声道，“你是神树的孩子。”
闻言，孟郁转头，无声地望向蛇兔族长，并没有出声。
蛇兔终归只是研究所利用神树制造出来的生物，它们在怎么特殊，也不过是实验品。
孟郁还是不理解为什么研究所的人会任由这些实验品在山林间继续生活下去。
达克能感觉出对方的警惕，于是它慢悠悠地坐在了地上，静等着孟郁开口。
那个人说过神树的孩子终会来到这里，它们蛇兔的使命就是替他守卫神树。
蛇兔们因神树而生，崇敬着神树，期待着神树孩子的到来。
达克一见到孟郁，就知道面前的这个人类就是神树的孩子。
“我们一直在等你。”
孟郁抬眸，眼里平静如水，“为什么？”
达克的声音沧桑却有力，“我们希望被承认存在。”
它们被人类创造，又被丢弃于山林，一种不安始终如利剑悬在头顶，就好像是一种诅咒，终究不属于任何一方。
孟郁明白达克的意思。
以前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渴望被接受被承认呢？
他的努力讨好也只是被那家人视为烂泥。
他低落的情绪似乎传递给了上面的根须，根须朝着孟郁所在的位置缓缓伸去，周围如流水般的光芒化作一颗又一颗的光球在空中升起，像是萤火虫在空中飞舞，一时间整个空间都被绿色的光芒照亮。
孟郁感觉那是神树在安慰自己，伸出手与伸来的根须相碰。
一股强大的力量化作强风扑面而来，孟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个宽阔的身影身着布满奇怪符文的白袍，挡在自己面前，紧握着奇怪的手杖。
只见他的黑色长发随风而起，衣袂翻飞，吟唱着不知名的咒语，手杖发出白灼光芒。
身影微微侧头，下颌线锋利，轮廓硬朗，昏暗光影浮动，只见他的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随后，黑烟如巨兽般长开血盆大口吞噬了眼前的人，连同那光芒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孟郁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攥住，瞬间缩成一团，巨大的哀伤宛如海浪波涛汹涌。
即使没看清对方的脸，孟郁也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