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霜芽露叶, 一把子嫩草叶将灰衣侵染。
“战天,你在看什么呢?吃饭了!”
自从萧战天跟外门管事和几个弟子了一架,这事不知怎么的传进了灵药圃的一位长老耳朵里, 这位姓李的长老十分欣赏那句“莫欺少年穷”的话,便做主将萧战天要进了灵药圃。
灵药圃偏僻, 没其它地方油水铎, 但好在温度适宜, 林木众多,在凌云峰这个连年大雪覆盖的冷地方,算是少有的绿意盎然之地。
相处时间久了,李长老见萧战天上进勤奋, 又是个老好人的性子,倒是十分喜欢他,可惜李长老之所以位居长老之位,纯粹是因为他灵药养的好, 修为上因为早年被人暗伤损了根基, 反倒是凌云宗长老里修为最低的一位,但此人不以为然, 心态极好, 连带着收留在身边的几个外门弟子, 也都是和善人。
萧战天来灵药圃没多久,便与这里的几个师兄弟相处得十分愉快。
此时听见同伴喊他, 萧战天“唉!”了一声,忍住大脑的晕眩感, 视线透过雨雾,往那灌木林里露出的一小撮白色的绒毛看了两眼,这才转身跟上。
“战天, 你刚刚看什么呢?是不是那野猫儿又来了,不是师兄说你,你总这样偷偷喂,搞得这后山之前野猫野耗子老往这跑,回头要是啃了哪颗灵药,师父怪罪下来,可不是你我担待得起的。”自称为师兄的男子,名为周南,乃是李长老最得意的一位弟子,在护养灵药圃灵植上颇有一手。
“凌云峰上常年都是雪,我看那些小家伙怪可怜的……”萧战天露出憨憨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它们很乖的,从来不咬咱们药田里的药。周师兄,我们什么时候能下山?我想把后头那几只野猫生的幼崽送到山下去。”
萧战天已经是个少年模样,外门弟子的灰衣被他浆洗的极为干净,一双眼睛看着人说话时,显得澄澈又真诚。
“过几天好像有个小宗门的人要过来取药,也就这两天吧,回头我告诉你说一声,你就跟我一起下山,这
猫送走了,你也别老惦记,多用心修行才是。师傅不是给你调了药吗,这几天的经脉可通畅了些?”周南关心的问。
“好多了。”萧战天笑着回道,等周南不再问他,大步向前走时,又低头,露出几分苦涩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沉默不语。
出了灵药圃的园子,漫天的雪就落到了两人身上,周南运起灵力抵抗,萧战天却觉着这雪落在身上还挺舒服的,眼望着大雪纷纷,想着这几天去内外门下课的路边等,却始终没有等到想见的人,心情颇有几分失落。
外门弟子进食的堂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外门就这么些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些人你不愿意遇见,偏偏隔着几日就要聚一聚。
瞧见周南跟萧战天进来,先前与萧战天过架的一个外门弟子便白眼一翻,怪声冷笑道:“看看这是谁来了?这会儿子不正是内门弟子下课的时候吗,某些人不去路边哈巴狗似的守着,跑这儿吃什么饭啊!”
几个进食的弟子看了眼这怪声说话的人,又瞧了瞧人进门的周南跟萧战天,见不认识便低下头继续吃饭。
外门弟子人多,各有各的差事,也没空管人家的恩怨,萧战天喜欢上宗主的小弟子那事儿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情,认识萧战天的吧,对这事儿也不感兴趣懒得给眼神,不认识的抬头望一眼,也只听个热闹。
听得这人发难,周南没好气地看了此人一眼,对萧战天道:“甭搭理他。”
萧战天知道这些人在奚落他,他早年听不大懂这些怪话,只是疑惑,这些人为什么要把他做过的事情,用些怪模怪样的表情笑他呢?
后来明白了,原来在许多人心里他配不上宗主的弟子,那样说他,只是想叫他难堪。
于是,他就跟着这些外门的人了一通。
对方人多,他没赢。
可他被的头破血流,还要站起来,后来这些人就怕了,哪怕之后养伤养了许久,至少没几个人当着他的面说那么难听。
因为
这件事,萧战天头一回明白了书上“欺软怕硬”的真实意思,后来他又学了几个词,什么“莫欺少年穷”“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一类的话。
比起前几年传的那些,今日此人怪声怪气说的这些话反而不痛不痒,萧战天是一点也没在意。
以前是听不懂,如今是听懂了,但觉得说的也是实话,只要不说他心里想的那个人,想说他,说就说吧。
萧战天跟周南安静的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下午便继续干活。
收拾完灵药圃的事情,便当去修行了,只是不知道是否是今天中午吃的饭食里,厨娘多加了一勺荤腥,萧战天胃里有些翻腾,扶着树,吐了好一会儿。
一边吐,一边揉着头,萧战天想过几日便要到外门考核的时候。
文化课他倒是不怕,只是在修行之上,他入门这么久,始终是练气期二层,心知绝无可能拔得头筹,难免有些懊丧。
这两年如欢师兄的修为突飞猛进,虽说如欢师兄对他极好,时常指点他修为不通之处,又因为他年幼时多病,一直为他寻觅温补身体的药材食用,可跟着李长老下手这几年,随着对灵药圃的了解,萧战天却渐渐发现,他这些年温补身体的药材,似乎对他的经脉总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损害。
虽说如欢师兄给他吃的这些药,总体上对于他的身体而言实有好处,可长久服用,对于他们这种身体杂质过多,需要精炼灵力的小弟子而言,却不是很合适。
萧战天对于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记不清楚,从记事起,深深刻在脑海里的,唯有两张面孔。
一个是他视为半个父亲的柳如欢。
一个就是宗主的关门女弟子柳月婵。
他有几分烦恼,该如何对如欢师兄提不喝药这件事。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也渐渐发现他视为父亲的如欢师兄,似乎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防备。
这叫萧战天有一些伤心,他吐的难受,抬手擦了擦眼眶里的泪。
吐完身上不成样子,萧战天便准备
水洗一洗,水桶连着绳子一起扔到井下,“咣当”砸进井水之中,荡漾开层层涟漪……
另一边,柳如欢正在闭关尝试突破金丹期。
这一年他已经试了无数回,却每每败在自己的心魔上。
灵气氤氲间,柳如欢汗如雨下,他正面对着自己内心最不愿回想的一幕。
在一片心魔幻象中,柳如欢总觉得背后有脚步声,他不停往前跑,拼进全身的灵气往前跑,在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离开时,带着几分兴奋一回头,就看见一把大刀向着自己的脖子划来。
刀口凌厉泛着冷冷的光,那一瞬间柳如欢有几分恍惚,隐约知道眼前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突破金丹一定会经历的心魔幻象,可浑身上下的皮肉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刀锋挥舞时候带起的风,仿佛将他身边的一切掀的哗哗作响,越逼近,越能感觉到其中能刺透肌骨的寒意!
要死了吗?
——还给我!
脑海里响起那如钟雷一般的怒吼声。
柳如欢咬紧牙关,面上紫青筋条条暴起,他怎么能还呢?
他绝不会还回去!
于是不停奔跑着,在那个下了雨乌糟糟全是泥水的地面上,随着重重脚步声响起的,还有声音杂乱的呼喝斗之声,在心魔幻境几乎回忆重现的虚幻之中,柳如欢淌了一身泥,撑在地上站起来,又跌跌撞撞向着密林中跑去。
还没跑出几步,便被一只手大力的拉了回来。
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一转,眼睛面前出现一团黑影,然后便是无尽的刻骨的疼痛,柳如欢清晰的感到自己的右眼被砸到,疼痛与温热的感觉涌出,他的眼睛流血了!
刺骨的疼痛令他忍不住捂住眼睛跪在地上痛呼出声。
“啊!啊!”
我瞎了吗?我又要瞎了吗!
柳如欢满是不甘心!
他狠狠喘了两口气,捂住眼,用剩下的左眼死死盯向他的人。
是谁?
一个壮硕如熊的身影与眼前人蓦然的重合,却影影约约忆不真切。
是谁?
——在哪里
!在哪里!
——你会后悔的!我会找到你……
到处都是血!
谁的血?
是他的吗?
还是那个孩子的!
“啊啊啊——”柳如欢仰天吐出一口鲜血,周身灵气一扫而动,突破金丹的这一次尝试再次宣告失败,密室内传来柳如欢痛苦的大喊大叫声,几欲癫狂。
“呼~”
红莺娇吹开浮在杯子上的茶叶,茶汤荡开层层涟漪,将她模糊的相貌映在其中。
身边灯烛明亮,她与柳月婵已经绕了吕州城一圈,此时来了家茶馆包了个雅间歇息,顺便说说话,隔着栏杆,楼底下大堂正中搭了个小台子,正有个擅口技的艺者在屏障后头抚尺说话……
这么晚还在听口技的,大多是修士,自然也做不到普通人那般寂然倾听。
底下嘈杂,那口技者倒也灵巧,先是“啊啊啊”几声惊悚怪叫,吸引了周围的注意,不一会儿又听得百兽低吟,那屏障后的扇子一开一合,连带着声调也变化各异,红莺娇不由听得入神,柳月婵借着饮茶,却没注意听楼底下的声音。
她只静静看着红莺娇,一双美眸若有所思。
柳月婵原本没想这么快与红莺娇相认,奈何事出突然,从红莺娇不撕那欠条,反干脆利落画押开始,柳月婵便发现了不对。
画押后,红莺娇虽然声音不变,但目光始终游移着不敢看她,和先前在洞穴里分明两个眼神。
而每当她偏过头,又能感受到来自红莺娇自以为“不动声色”的量时,种种,柳月婵心中便清楚,红莺娇认出来了。
别的事情不见红莺娇这样细心,每每遇见与萧战天的事情,倒是警醒的很。
竟是因着她下意识拿杯子的举动……
柳月婵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便道:“红莺娇,你只饮茶不喝酒,吃馄饨也只吃素馅,可是真想好了,要继承魔教圣女之位?”
“当然!”红莺娇听的入神,但柳月婵一说话,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你怎么这么看我,怎么?你觉得我不该继承魔教圣女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柳月婵淡淡道,“你要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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