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局
阡陌晚风,疏影斑斓。
天际的皎月指引明路,但月下的某个人行人一脸不悦,林以安行走在水泥铺成的小道上,满是抱怨的话语:
“狗子,你真可恶,明明顺半个路程,偏偏就不弯我一程,我可是在中心城,等了二十分钟的公交车呀!”
这二十分钟的等待,足以让他回到外婆家中,潜城市本就是一个很小的县城。
随即,林以安看了眼手机,又感到相当奇怪:“咦?狗子这是消失了吗?怎么连个消息都不回?莫非是背着我行见不得人的事?”
给她打了个电话,却没有被接通。
林以安恼怒之下,发出一条语音:“行啊,狗子,你居然不接我电话,那咱们就友尽了,绝交,再见……不,再也不见,以后不再是青梅竹马的小伙伴!”
将手机装入口袋以后,他双手插入兜里,学着电视里的社会人,在这静谧的月色下,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五分钟后,林以安走到外婆的家门口。
时间是晚上八点。
这个时候的外婆还没回家,她还在后村的小广场上,和一群年龄相仿的老婆婆们,舞动着属于他们老年人的青春年华。
俗称广场舞。
这是外婆近年来最大的乐趣。
抬头向上方望去,面前是一栋别致的两层楼房,楼房的设计和装饰,外公费了不少心思,因此他才被外婆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尽花冤枉钱。
但楼房建成以后,外婆满心欢喜,只可惜半年以后,外公因病去世,留下外婆孤零零一个人。
这栋小楼房的墙面以蓝色和白色为底,远远看去像可爱的哆啦a梦一样,外婆常说外公是个长不大的幼稚老头。
但这样的幼稚老头,占满了林以安的整个童年。
“外公呀,你以前可喜欢坐在门口抽烟,明明都给您买了上好的卷烟,您却偏偏独爱苦涩的烟斗。”
林以安站在门口喟叹一句,自我感伤片刻以后,深呼吸一口气,才默默地拿出门钥匙,扭开防盗铁门,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一下子就摸到了灯泡的开关。
“啪”的一下整个客厅被照亮。
一楼大厅的陈列很简陋,一张大理石的餐桌和数张椅子,以及角落里横着一张破旧的沙发。
二楼才是住人的地方,林以安和外婆的房间都在二楼,一楼只是用来烧火与吃饭的位置。
但林以安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外婆平时又不在家烧火吃饭,于是一楼便被闲置下来。
外婆说:“你外公走了,一个人在家吃饭少了烟火气,没意思。”
所以,外婆平时都在街坊邻居蹭饭吃。
不过外婆偶尔也会下厨,那便是周末林以安回来时,她总是在星期六的大早上,去菜场买回来一大堆的菜,然后亲自下厨弄一桌子的饭菜。
而在桌子上,她那布满皱纹的脸颊,会流溢着如春风的笑容,显然易见这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果然以后还是要在家多陪陪外婆!”做好决定的林以安,顺手关上一楼客大厅的灯,慢悠悠地上了楼。
然而,当他一踏入二楼的客厅时,还没来得及打开客厅的灯,便发现自己的房门半掩着,从门缝中透出一束白色的光线。
“咦?我房间的灯怎么是开着的?怎么连门都没有关?”
林以安下意识地以为是外婆忘记关灯关门,但转而一想外婆是节约观念极强的人,走出房间必然会随手关灯关门,房间内有人她也会先敲门询问。
“难道是外婆回来了?她今天不去跳广场舞吗?”
林以安将信将疑,径直地走到房门前,透过缝隙观察房间内的动向,可惜他没有在房间内找到外婆的身影。
“是我没关门?”他自我怀疑。
推开房门以后,林以安将手机扔到床上,然后来到电脑桌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如瘫软一样脑袋依在椅背上,目光呆滞地望向雪白的天花板。
这种安逸又静谧的独处时光,深受林以安的喜欢,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但后来隐疾将他的喜欢剥夺,使他唯一的快乐消散。
“唉,连发呆都不允许,真是没意思啊!这该死的隐疾,何时才是个头?对了,狗子还不回我消息吗?”
明明都已经说过要绝交的林以安,还是猛然起身跑过床沿边,拿起手机查看有没有童沁柠的消息。
但,安静地像深海。
“算了,是我自作多情了。”林以安越发失落,回到电脑桌前,他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便把电脑开了机。
林以安忽然又想起曾经的时光,他一边玩游戏边回女神的消息,手机放桌子上便是方便回消息。
可惜表白失败后,手机再也没响过,除了微信运动和腾讯新闻以外,他就像一个完全没有社交的边缘人物一样,生活又回到了那一潭死水的时刻。
大概只有游戏能够打发这无聊的时间,而人一旦倒霉起来,便诸事都不顺利,连游戏都在欺负人。
三把排位连跪以后,林以安破口大骂起来:“什么猪队友,会不会玩?支援懂不懂?狗都比你们这群菜批会玩……没意思,不玩了。”
鼠标一扔,往后一仰,再次靠在椅背上。
而质量不太好的椅子便发出咯吱声响,就好像随时要散架一样,连同心情一起摇摆不定。
游戏只是游戏,但某个瞬间脑海突然浮现与女神的点滴,然后孤寂与不甘像黑夜笼罩在全身,情绪也随之如坠入深渊不停下落。
就好像耳边有个恶魔嘲笑道:“笨蛋,蠢货,你个大傻叉,费尽心思与女神聊天,花了数千块钱在她身上,最后只收获了一张好人卡,简直就是失败的人生!”
失败吗?
那倒不至于。
从一开始与她接触,林以安就知道不可能,但就是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哪怕是无疾而终也无所谓,至少曾用满怀的热情拥抱过太阳。
最后,梦碎了一地。
过往云烟,好似此刻,白色的天花板像被阳光灼烧一样,袅袅炊烟泛起一层层的薄雾,烟雾缭绕,氤氲叆叇,像天上的仙宫一样缥缈。
“糟糕……”
忽然林以安睁大瞳孔,他便意识到情况不妙。
刚刚只是多看了一眼天花板,脑海莫名想起不该的回忆,继而让注意力停留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触发了隐疾发作的条件。
这种经验他相当丰富。
“嘶~”
林以安猛吸一口凉气。
难以忍受的疼痛紧随其后,就像无数把铁锤敲打在脑袋上一样,从外部传导的力道几乎要将人击晕。
而从内部迸发的疼痛更像无数的蚊虫撕咬,仿佛要将脑髓与里面的一切吞噬殆尽。
“草!”
最终林以安忍不住以言语发泄情绪。
虽然这种头疼他经历过无数次,但每一次发作时都痛不欲生。他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这种痛苦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难道非要尝遍人间疾苦后才能面向光明吗?
然而,脑中的疼痛与头顶的疼痛双重夹击下,林以安无暇思索多余的感悟,冷汗如雨水从额头上滚落,一股灵魂撕裂的痛感油然而生。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腹部抵到电脑桌的边缘时,双腿忽然瘫软无力,一个没站稳便摔到在地。
林以安疼得蜷缩着身子,像受寒一样瑟瑟发抖。
“来了,来了。”
就像所有的东西被强行塞入脑中一样,林以安头疼的感觉瞬间提升数倍,身躯从瑟瑟发抖变为猛烈的抽搐,他将脚边的椅子踢到远处。
同时,耳朵里的蛙叫声越来越强,好像那些该死的青蛙就在耳边,聒噪,又让人心烦。
房间内两只嗡嗡作响的蚊子也很吵人,每一次震动翅膀发出的声音,正都会源源不断地传到林以安的耳中。
另外,这两只蚊子飞行的速度很慢,相对于林以安的感知与视觉而言。
隐疾发作时带来的馈赠,让人拥有异于常人的感知。
无论是房间内的蚊虫,还是窗外河塘的蛙叫,以及远处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林以安都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使他的头疼愈发严重。
一刻以后,林以安已是满头大汗,黑色的短袖被汗水浸湿。
他喘着粗气,蜷曲着身体,当耳边的声响渐渐退去后,剧烈的头疼也在慢慢消散,只剩下宁静又简陋的房间内饰。
又十分钟后,林以安勉强撑着电脑桌缓缓起身,浑浊的眸子环视四周一遍,便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但他不敢继续凝视天花板,唯恐再次引发隐疾侵袭。
十点多钟。
林以安稍微恢复过来,黯淡的双眸逐渐有了光泽。
而挥之不去的体验依旧让他精神萎靡,不禁暗骂一声:“淦,越来越频繁了,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随时嗝屁?”
虽说是一句玩笑话,但内心却悄然沉重,因为林以安知道,隐疾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所带来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
“不能再让自己陷入注意力集中的状态了,一点也不行!”
“刷”地一下起身,林以安将浸湿的黑色短袖脱下,线条分明的肌肉争先恐后地涌出。
这都是他平时坚持锻炼的结果。
“咚咚~”
恰巧此时,敲门声传来,外婆那独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以安,别打游戏了,早点洗了澡休息!”
虽然近七十岁,但中气十足,她说话的声音也格外响亮。
“啊?”
林以安被吓了一跳,赶忙穿起短袖,胡乱应答:“我、我马上就去洗澡的。”
完全没有注意到外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的马上是多久?你在房间里做什么坏事?”外婆的声音冷酷无情。
“没、没做什么坏事啊!”
一个青春期的单身大男孩能在房间里做什么坏事?
林以安慌慌张张,无辜的小眼神左顾右盼,他不想将疲倦的精神展现给外婆,以免外婆徒增一些不必要的担忧。
但一切都为时晚矣,房门被外婆推开,她岣嵝着后背,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投来,沉声问道:
“你这是在干嘛?”
“没有啊,我在房间里练跑步!”
林以安笑嘻嘻回道,一边说一边不忘做高压腿,让自己看起来像真锻炼的样子。
外婆泛白的眉毛一挑:“大晚上的,你在房间里练跑步,你是有什么毛病吧?”
一点都不客气。
随即,外婆慢悠悠地走进房间,端正地坐在床沿边,然后语重心长地进行思想教育,从作息时间不规律开始,到饮食不规律及成绩不好……
林以安一直站着听。
哪有年轻人不熬夜的道理?
哪有年轻人按时吃饭的道理?
这些都只是借口。
末了,外婆起身说道:“哦,忘了一件事,我出门的时候,刚好快递小哥送快递,我就帮你签收了。”
“是宝成给你寄的快递,我懒得进门放着,就捎着带出了门,我回来的时候帮你丢鞋架子上了。”
宝成是林以安的表哥。
林以安惊诧:“他还真给我寄了快递?有大病吧?走两步,不就送过来了?”
“你才有大病!他前两天出了差,给你寄快递正常,难不成动车回来给你?”外婆斜眼道。
“咦?我怎么不知道他出差了?他没跟我说啊!”
“不跟你说才正常,他跟小川一起出去的。”
小川是表哥的老婆。
林以安抓挠脑袋,想不通为什么出差还带小川姐?
外婆慢悠悠走出房间。
林以安飞奔下楼,在鞋架上找到手掌大小的快递后,又赶忙回来到房间。
他想验证童沁柠说的黑色手表。
当快递盒子被一层层划开,一个印着四叶草的精致黑色木盒呈现在眼前,仿佛里面装着一个无比珍贵的东西。
木盒的手感很光滑,表面像打了层蜡,在白色灯光的照耀下,明亮的光泽有些晃眼睛。
但木盒被一把金色的小锁锁住。
“奇怪,不是寄给我的快递吗,怎么还给锁上了?”
林以安翻遍了快递盒子,也没能找到开锁的钥匙。
金锁只有半个拇指大小,但锁低没有插钥匙的孔,这就意味着不是用钥匙开锁的。
“难不成可以直接打开?”
灵光乍现的林以安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右手压住精致的木盒,左手指捻住金锁后轻轻一扯,却没想到金锁像被烧成炭的树枝一样脆弱。
金锁瞬间化成金粉散落在电脑桌上,并随着窗外飘来的一缕微风,吹散了。
“嗯?劣质锁?”
打开木盒以后,里面果真放着一块黑色的手表,林以安顿时骇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间萌生。
“难道狗子喜欢我表哥?所以才提前知道……表哥给我寄了块黑色手表?”
虽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这种不道德的事情,林以安坚决不允许发生,毕竟宝成是有妇之夫。
手中的黑色手表如同电子产品一样,形状酷似苹果牌的手表,但右侧边缘没有按键与滚动键,屏幕一直处于黑屏状态,无论怎么摇晃或按压都没有任何反应。
“坏的?”
或者说是没有充电。
木盒内没有手表的充电器,翻遍快递盒子也未找到,林以安翘着悠哉的二郎腿,端详着不知何用的黑色手表,锁住眉头陷入沉思中。
“给我寄这玩意是要干嘛?宝成你真是有什么大病吧?”
半晌,瞧不出端倪的林以安,果断地打电话给表哥。
然而,表哥的电话却处于关机状态,连续几个电话都是关机中。
不死心的林以安,又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但如童沁柠一样石沉大海,他们两人就像约定好了一样,同时音讯全无。
“真是两个晦气的玩意!”
骂完一声后,林以安将手表放入抽屉中,起身一个惬意的懒腰。
美好的周末当然是熬夜与游戏,但三连跪的排位让他无心游戏,于是林以安早早洗完澡躺在床上,无聊地刷着视频打发孤寂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