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观（四）
万幸的是，没有耽搁太久，很快明锦之就找到了一处医馆。
可诊断结果却令人出乎意料。
“姑娘，我从医多年也没有见过这般症状。”
面前的郎中一边给宋星瑞把脉，一边摇头。
“脉象虽平稳，但气息紊乱，两者相斥，着实匪夷所思。恕在下无能为力。”
明锦之原想着哪怕是个癌症也要尽力去治，谁想到竟查不出是什么病。
她双眼有些无神，自言自语道：
“怎么会，怎么会…那为什么会好端端吐血？”
这时，一阵香味隐隐而来。
好熟悉。
这香不是香粉胭脂的味道，而是自然间的花香。
还不待她仔细研究，郎中又开口道：“这吐血之因，在下确实不知。不过小公子只是陷入了昏迷，过几日便会自行醒来。
姑娘你大可放心，济世堂在京城赫赫有名，兄长更是当今御医，不会骗你。连济世堂都解不出的病症，也不会有别的医馆能诊断。”
这话要是旁人说，明锦之还会存疑。
方才来的匆忙，只看着铺子里的陈设像医馆便直接进来了。谁曾想是济世堂，就连《风月谈》中女主姐妹受伤都会从这请医。
这下她心中唯一一点残存的希望都熄灭了。
竟是个不治之症。
那郎中瞧她失魂落魄的样儿，于心不忍。
“这样吧，我开一些养肝安神，调理阴阳的方子，每月按时服用，会有一些增益。”
明锦之微微点头。她红着眼眶，眼神还是没有离开宋星瑞，轻声答谢。
宋星瑞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清晨。
天还没有完全亮，雾蒙蒙的阳光让房间内笼了一层淡淡的蓝色。
窗外的鸟不知疲的鸣啼，一声长一声短，有些聒噪。
他瞧着床前，明锦之就像前几天一样，趴在自己的床榻上睡着了，而自己的手被她轻轻握在掌心。
看着面前女子眼下生出了淡淡乌青，他愧疚万分。
又让姐姐担心了。
他不忍惹明锦之醒来，也没有动作就这么静静地歪头看着她的睡颜。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太阳已经挂起，百姓开始在街上走动，明锦之才堪堪睁眼。
她揉了揉眼睛，眨眼之时看见宋星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宋星瑞！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宋星瑞从床榻上坐起：“姐姐，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三天，”明锦之眉眼间又添忧愁，“那天，你怎么会突然吐血？”
闻言，宋星瑞的眸子暗淡下去。
怎么能说自己是看见了三清破元灯呢？
宋星瑞抬头，不想对上了明锦之的视线。
此时她盈盈秋水的眼睛里满是对自己的柔情和关心，没有半分虚假。
如果知道自己是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还会是这样吗？
恐怕如土坎村的人们一样对自己满是嫌恶了。
明锦之见他不说话，揉了揉小孩的发心。“没事，你告诉我才好治病呀。”
宋星瑞心头漫上苦涩。半晌，他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扯唇道：“可能是前几天没休息好，那里太吵了，一时之间的胸闷。”
嗯？因为太吵导致吐血？
明锦之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可是之前上街，市井喧闹，也没见他这样过。
宋星瑞见她迟疑，忙补充道：“姐姐，我以后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就不会再这样了。”
明锦之暗暗叹口气。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既然连济世堂都看不出来，只能按药方让小孩好好调理身子。
“阿瑞，那天我带你去了医馆，大夫开了些药，一月一服，你要按时吃。”
宋星瑞见她相信自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只是酸涩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他还是兴致恹恹。
见状，明锦之只当是小孩子不想吃药的缘故，不自觉轻笑起来。“放心吧，我会为你准备好蜜饯，不会苦着你的。”
和宋星瑞在京城短居几日，明锦之就带着他回宋镇了。
是的，发生了这么多，她已经不敢带着小孩在外面晃悠。
修真世界，危机四伏，短短几日的经历无时不警醒她：
装b一时爽，但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只会死路一条。
自己那三脚猫功夫根本保护不了他，得回缥缈观好好修习才是。
连刷女主好感度这件事都得靠边，否则哪天自己命都没了。
而宋星瑞浑然不知，只当是旅途结束又回了。
等到了宋镇，明锦之打听了一番赵氏夫妇的为人作风，而从群众嘴里得知的结果是：勤快朴实，大方善良。
于是她便马不停蹄地去找了那对夫妻和睦唯独没有孩子的赵氏夫妇，果不其然，对方很高兴接受对宋星瑞的抚养。
也可能是明锦之塞了不少银票给他们，并且立下保证：如果养的好，下次她来接宋星瑞的时候还有双倍的银票。
只是他们问起何时来接宋星瑞，明锦之竟一时哑口无言。
等她修炼出关，也不能一直带着宋星瑞四处跑啊。
她是缥缈观的掌门，怎么能带一个孩子回去？
最后沉默许久，明锦之和他们说自己只是会时不时来看望，这孩子你们就当自己孩子养吧，不接了。
她还记得赵伟宁和田曼香知道这事时，都笑得合不拢嘴，一直握着她的手不停道谢，田曼香甚至喜极而泣。
赵伟宁说，他们想要个儿子很久了，谢谢姑娘成全。
明锦之听这话无言望天，只和他们约定今日子时将宋星瑞送来，便转身离去。
短暂的梦总有醒的时候。
夜色渐深，明锦之表现得和从前并无二致。只是将宋星瑞哄睡后，她来到桌前摊开笔墨，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又将济世堂买来的药按分量一小份一小份分好，细细地用毛笔批注记录好。完成后便轻轻地将这些和蜜饯叠放在一起。
蓦地，她想到了那晚落荒而逃的说书人。
上次那说书人莫名就对小孩痛下杀手，明锦之至今也没想出个缘由。
或许是图财，或许是冲着自己而来。总而言之，还是自己连累了他。
思忖须臾，明锦之走到宋星瑞床前，施法将他身上自己的气息尽数抹去。
从此以后，哪怕有修为再高深的人来瞧，也发现不了任何端倪。宋星瑞以后只是一个寻常而普通的小孩，就像宋镇上千千万的孩子一样。
做完这些，她有些空虚。
明锦之看向窗外，宋镇的夜一如既往，而向上看，天幕静谧如水。
就像她初到之时。
耳侧，宋星瑞均匀的呼吸声尤为清晰。
看样子是一夜好眠。
明锦之没忍住，最后还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小家伙如果醒着，明锦之都能想象出他泫然欲泣的模样，那自己一定就狠不下心。
街头的打更人朝着走来，敲锣声也愈来愈近。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