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最想要什么
第138章
好。
让整个天下都回归和平, 当然好了。
但在这样的武力威慑下，狄皓瑾心里终归是不舒服的。
他沉默着没说话。
卫乘风的话点到即止，也不奢求立刻从狄皓瑾这里得到什么俯首称臣的承诺。
她只是帮殿下和公主套套话, 做做说客, 其他的，肯定还是他们去谈。
于她而言, 现在欣赏美色才是最重要的。
她从一位女兵手上拿过火铳, 递给狄皓瑾：“狄小王爷，试试？”
狄皓瑾回神, 目光先在火铳上掠过, 而后定格在卫乘风英挺的面容上——她笑得很诚挚, 眼神依旧热烈，看他就好像在看什么到手的猎物一般——这让狄皓瑾不由自主回忆起了当年被她掳回山寨的事。
‘压寨夫君’这四个字不合时宜地冒出来，狄皓瑾皱了皱眉。
他接过火铳, 一边垂眸打量火铳的构造，一边不太在意地问：“你这三年一直在平泽县？”
“对啊, 这里是我的家乡, 我的很多伙伴都在这里，虽然他们已经被分散到各个不同的队伍，但留在这里还是能尽可能多的遇到以前的伙伴，看到他们一点点变好, 我也会很开心的。”卫乘风道, “而且……孤身一人行路会很艰难的，有伙伴相陪才能一往无前。狄小王爷应该有同感吧？”
狄皓瑾‘嗯’了一声，继续道：“你当年放弃一整个山寨，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卫乘风表情正经许多，点头道：“没错。我一个人很难负担他们所有人的未来, 但当时时局所致，我不扛就没有人能扛了。遇到伯乐，我当然愿意一拼。如今看来，我拼对了。”
狄皓瑾试着举起火铳：“这样扣动扳机吗？”
卫乘风递给他一颗弹丸：“要先上弹丸。”
狄皓瑾刚才有看士兵如何使用火铳，他学着填装弹丸，重新举起，瞄准枪靶：“做个屈居人下的副将军会比当山寨大王更开心吗？”
卫乘风‘啊？’了一声，好像没听清似的。
狄皓瑾也没说话，而是扣动了扳机。
后坐力震得他手臂一颤，他则紧盯着枪靶，上面留下一道焦痕。
亲自试验后，才更加确定这武器威力惊人。
卫乘风此刻回道：“是的，比当个山大王要开心。”
狄皓瑾瞥她一眼，放下火铳，转身欲走。
卫乘风跟上他：“你心里其实也赞同我说的话吧？只不过……这事太突然，也太霸道，你意难平，对不对？”
狄皓瑾停下来，双手握拳，斟酌片刻才道：“既然他们一早就有回朝想法，为什么还要等三年？”
“这还用为什么？”卫乘风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坐收渔利你不懂？！”
狄皓瑾：“……”
他又转身走了。
卫乘风轻轻咬了下舌尖，暗叹自己说话太快，她继续跟在狄皓瑾身边，道：“其实之所以给三年的时间，也是想看你们到底能不能拿下。如果你们早就拿下，说不定现在也不会是这个结局。”
狄皓瑾自嘲笑道：“是啊，我们狄氏太废了，迟迟拿不下整个大胤。”
卫乘风被噎了一下，笑容僵住。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狄皓瑾：“脾气发我身上来了？你们本来就没拿下大胤啊，只空有名，却不符实。”
这是说狄越称王之事。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我认识的狄皓瑾并不是个沉迷名利的人，对吗？”卫乘风问，“还是说，三年过去，我认识的人，已经变了？”
狄皓瑾没说话。
处境不同，立场不同，所思所想自然也不同。
他犯不着跟卫乘风生气。
而且，刚才是他主动问卫乘风放弃寨主之位当一个小副将的心路历程来给自己参考的……
“生气了？”卫乘风盯着他问。
狄皓瑾摇摇头：“没有。你的话都很有道理，我会认真思考的。”
卫乘风倏然一笑：“那就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狄皓瑾：“……”
接下来的时间，卫乘风没再多言。
点到即止，再说她也不仅仅是点到即止，这些话事后回想一番，也挺深刻刺骨的。
狄皓瑾努力让自己以一种局外人的方式继续参观他们的军营，甚至连人家的后厨都参观了，还吃了一顿饭。
饭食丰盛有营养，荤素搭配合适，还有水果、汤品以及牛奶等。
每个进出伙房的士兵都精神奕奕，身材优越。
无论男女。
看得出他们的体能也不错。
果然，下午再欣赏的就是男女兵各五人进行的一系列障碍赛。
新奇有趣还很锻炼人。
相较之下，他们安南军的训练简直太死板了。
可生死相关的事，怎么能不死板？
都像赤焰军这样娱乐似的训练，安南军肯定早就全军覆没了……吧？
狄皓瑾最后又有点不确定，总之，心情起起伏伏的，动摇的天平又倾斜了几分。
回到秦无双家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去了大哥房间。
他出去了一整天，不知今天大哥有没有药蒸。
敲门后，听到一声‘进来’，他推门而入，发现狄明瑜靠坐在床边，手里正翻着一本书。
看到他，狄明瑜笑道：“回来了，参观得怎么样？赤焰军很厉害？”
狄皓瑾：“……”这一定是乐乐跟他说的。
狄明瑜拍了拍床铺：“过来坐。”
狄皓瑾走过去坐下，看清了他手里书的名字：“太公六韬？！你怎么会……”
“哦，公主拿给我的。她说炎烁经常翻看，他们赤焰军的将领基本都会学习，等我看完就给你看。明天我就能看完了。”
狄皓瑾一脸无奈：“现在重点是兵书吗？”
狄明瑜笑了：“看来你心情不好，来跟大哥说说，到底怎么了？”
狄皓瑾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跟狄明瑜谈心了。
他刚从昌民镇回去后的那一年，因为练武、学习兵法等跟狄明瑜有过很亲密的秉烛夜谈的一年，后来战事铺开，他们一个在雍州，一个四处奔波，这种机会就少多了。
没想到竟然在赤焰这里多了谈心的机会。
狄皓瑾有点担心狄明瑜身体，所以纠结要不要说。
狄明瑜宠溺的目光笼罩过来：“跟大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狄皓瑾一咬牙，便将困扰他的烦恼跟狄明瑜说了。
“原来是这事啊……的确很难抉择。”狄明瑜表情仍波澜不惊。
狄皓瑾问他：“如果是大哥，大哥会怎么做？”
“这三年的战争，你有没有厌倦？”狄明瑜反问他。
狄皓瑾迟疑地点了点头。
狄明瑜：“我也倦了。不过父王的心血和无数将士的心血也的确不好辜负。”
狄皓瑾听到他这样说有些忐忑：“那大哥的意思是……”
“我现在神智时常不清楚，能有什么意思？是你该好好想想，你内心深处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最想要的？”
“对啊，你想不想要皇位？想不想跟赤焰开战？想不想强兵兴国，后面几年拿下赤焰和夏月？”
狄皓瑾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别总自己贬低自己。”狄明瑜道，“如果你能做到呢，你想吗？”
他这位弟弟，大概早些年被他和父王以及母亲宠得不谙世事，也对公主痴情，是天真纯粹的性子。而且环境造就性格，父兄太强势，他就会多少有些软嚅和不自信。
当然，这两年已经好很多，他能独当一面了，甚至能撑起整个安南军。不过，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尤其是处于迷茫的时候，还是会回归那个被呵护的幼弟身份。
狄明瑜先肯定了他，才问他的想法。
狄皓瑾思索过后，最终摇头：“不想。我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也不想父亲和大哥太累。”
“嗯。所以有时候多问问自己的心，也不错。”狄明瑜笑道，“好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瞧他们也不坏，你没做决定呢，他们依然给我药蒸解毒，可见他们是不会落井下石、见死不救的。你大可放心。只需脸皮厚一点即可。”
狄皓瑾：“……”
“大哥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书……你也少看一会儿。”
狄明瑜很听话的把书给他：“好，给你看吧。不想某些事，心就能静下来了。”
狄皓瑾接过兵书，扶狄明瑜躺下，轻手轻脚关门离去。
到了外面发现秦无双正在客厅等他，前面的案几上还摆着酒和酒杯，狄皓瑾眉毛一挑，看来这是要跟他详聊了？
他默默走过去，先把兵书放在案几上：“兵书就这么给我们看吗？”
秦无双道：“大家一起共同进步嘛！再说我也是怕你大哥无聊。”
狄皓瑾正要说点什么，秦无双倒了两杯酒，一杯给他，一杯自己拿着：“来，喝点儿？这是我酿的果酒，味道清甜，不上头，试试？”
狄皓瑾便接过来，抿一口后，一饮而尽。
秦无双又给他倒了一杯。
狄皓瑾下意识地道：“我自己来就好。”
“我还有个法子可以解决你的摇摆犹豫。”
“什么法子？”
“抓阄。”
抓阄？
狄皓瑾表示怀疑。
秦无双道：“抓阄的好不在抓阄结果，而是在这个过程。你在伸手那一刻，打开纸条确认上面的选择之前，内心深处最希望的答案，就是你的选择。”
狄皓瑾若有所思。
秦无双又道：“你也别压力太大。我们的提议只是提议，毕竟谁也不知道过两年会是什么样的发展，而且也不知道如果我真的回朝会经历什么，万一跟我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也会很棘手的。”
狄皓瑾笑了笑：“这算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秦无双耸了耸肩：“好吧，我的错。我不该说了话又收回去。没错，回朝后会经历什么我们都设想过了，什么结果我也都认。刚刚的话是在安慰你。当然你可能觉得我没什么立场安慰你。”
狄皓瑾道：“不会。”他清了清嗓音，低声道，“我昨天和今天都仔细想过了，你们的提议的确不错。我只是……我只是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我明白。不提这些了，喝酒。”秦无双继续倒酒。
狄皓瑾想了想，果断喝起来，借酒浇愁嘛。
“有没有烈酒？”
“你能喝烈酒？”秦无双质疑。
狄皓瑾：“我好歹也是北方长大的。”
“但你身体不是一直不太好吗？”
“早就养好了。放心，喝几口酒而已，不至于会怎样。”
“那行，我让炎烁来陪你。”
狄皓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愣了下，随后又摇头苦笑了一下。
罢了，跟炎烁喝就跟炎烁喝吧。
真正心平气和坐下来跟炎烁喝酒谈天，感觉竟然还不错。
狄皓瑾摒除原来对炎烁的偏见，从全新的角度来认识他，发现他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文韬武略强于自己，耐心阅历也比他好。
回想当年炎烁的承诺，狄皓瑾发现他真的做到了——他真的给了乐乐三年的自由。而且，这三年里，他护佑着她不受任何伤害；还愿意听她建议，收纳女兵，推广美食和药品；打造出了更厉害的武器；甚至愿意送她上高位……
炎烁好像真的看开了一切，是真心诚意送他喜欢的人去独当一面的。
而不是心怀叵测地觊觎大胤的江山，靠他对她的喜欢暗中谋取什么……
他是君子。
自己不是。
狄皓瑾自惭形秽，喝酒喝得有点多。
炎烁与他把酒言欢，兴致高昂，也喝得有点多。
两人各自被搀扶回房。
展七负责照顾狄皓瑾。
炎烁嘛，被穆十一送回房后就瘫在床上，秦无双轻点了一下他有些红的脸颊，低声埋怨：“怎么喝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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