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据目前查证的信息来看，顾学恺成绩确实存在问题，有关部门会继续调查，深挖细查，还受害者一个清白的未来”
不同于白家的轻松气氛，苏雯的病房里无人说话，电视机播报的声音反倒让房间里气氛越发凝固，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苏溪一路赶来，面色微红，喘气之余右手上紧紧攥在外衣。
他此时立在病床前垂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苏溪，你很伟大是么？”
苏雯靠在枕头上，枯槁的面容上尤挂泪痕，电视还在持续播放着关于苏溪的新闻。
她心里很乱，说出的话也没好听到哪去。
“我是不是该抱着你痛苦流涕来忏悔？是啊，我的弟弟多么伟大，忍辱负重，在我这个亲姐姐面前一个字都不敢说，辛辛苦苦挣钱支撑一切还要忍受我的辱骂。”
苏雯一双眼睛熬的血红，青白的脸色恍如厉鬼一般，再也忍不住嘶吼出声，“我是不是要跪下求你，求你告诉我真相！”
“姐”苏溪牙齿咬住下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本想等找到做完手术后主动坦白的。
苏雯捂着胸口喘息不止，只觉得现在头晕眼花，恶心到不行。
父亲从小不在身边，母亲对弟弟的态度一直不好，她知道原因后，虽然难免被母亲影响，可还是觉得弟弟跟父亲不同，他是个好孩子。
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不同于她和母亲普通清秀的样貌，弟弟的精致的眉眼逐渐张开，变得尤其出色，每次和出门，那总也晒不黑的皮肤和隽秀的五官在人群里格外凸显，像极了白天鹅掉进了家禽窝，格格不入、刺人眼球。
这时候，很多年长的老人家都会满含深意地说道，这孩子眉目俊儿啊，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怎么落儿到你肚子里来了？可得仔细着养啊！
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他们一家人欠着别人的债务，蜗居在十几平米的小胡同，这不是开玩笑么！
几年后，母亲的精神越发不好，养家的担子逐渐落在她身上，弟弟没少帮忙，甚至除了上学就是在家收拾、做饭。该干的不该干的全都做了，节省到平日里身上的衣服都是洗到发白。
她不止一次看到弟弟被同学嘲笑，骂他小乞丐，可是回家后他一次也没说过。
每次见到她，弟弟都是扬起笑脸，澄澈的眼眸和浅色的发丝，像极了外人说道的小天使。
他和父亲是不一样的。
苏雯在心底默念。
后来，母亲慢慢就疯了，临走前似乎想带走弟弟，当她冲进火海的时候才发现，弟弟安静蜷缩在没有神志的母亲怀里，两人像睡着一样。
苏雯立刻大声呼喊向他们扑过去，却被及时赶来的消防人员强行带离了现场。
她灰头土脸地呆愣站在楼下。
邻里街坊拥簇的围上来，有人担心的关切，有人破口咒骂，但她没有一丝反应。
苏雯对家里最后的记忆，就是滚滚浓烟里涌出熊熊烈火，通红的仿佛焚化炉子里爬出来怪物，张牙舞爪地吞噬所有的一切，只留下漫天飞灰。
几天后，被烧伤的弟弟出院了，家里仅剩的财产都赔了出去，他们甚至来不及对母亲的离去感到悲伤。
弟弟身上的烧伤还没有好全，寒冷的天气只穿一件单薄的外衣，磨白单衣上透着点点血色，他跑到面前，惨白着脸笑着说不上学了，要和姐姐一起出去打工。
当时，苏雯犹豫了一下。
确实啊，多一份工作就可以早一点还债，可是望进弟弟干净的眼底，从小对母亲做法视而不见的她第一次担起姐姐的担子。
“你好好学习，将来我们才能更好，钱我来还！”
就这样，接下来的生活，她们压下心中的悲戚，姐弟俩一内一外，像蜗牛一样缓缓地往前爬着，为这个仅剩的家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每当手里的欠条越来越多、弟弟的成绩越来愈越的时候，苏雯的疲惫的身体就仿佛涌入一股力量，支持着她努力前行。
她觉自己的辛苦是值得的，未来的一切是可期的！
“但是！”
恍惚间，往日的记忆像老旧的墙壁一样斑驳褪色，翘起的白色墙皮露出里的灰暗。
苏雯干瘪的五指攥着柔顺的背面，指甲恨不得扣进肉里，“你当时告诉我什么，你没考好？你说你要打工赚钱？”
“苏溪，你知道那句话给我多大打击么？你知道当时我多想和母亲一样拉着你去死么！”
“你知道么！”
泪水从眼眶中聚起，模糊了眼前人的样貌，一丝凉意顺着眼角落下。
苏雯哽咽不已，拼命隐忍得沙哑嗓音吼地嘶声竭力，“我在说服自己，母亲是被那个那人男人害了！你和他不一样！不一样！”
“我们是一家人！”
“怎么如今好像我成了那最个恶毒的人了，啊？”苏雯泣不成声，“我每天要忍受那群神经病跑到我面前绘声绘色地说我弟弟如何拿那些脏钱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图什么啊”
“把你拉回来，把你救回来，供你上学，我图什么啊”
“姐，对不起”
“是我不好”苏溪嗓子发哑分辨不出，衣服掉在地上，无力地跪下
“然后。”苏雯充耳不闻，看都不看一眼。
她艰难的吞咽一下，身体用力到眼睛鼓胀地凸出，眼前甚至有一瞬间的黑暗，“然后你告诉我你是被害得，是我一直在伤害你？”
她喉头发紧，用力地捶打着床面，本就有些失控的她嘶声尖叫，“你没长嘴么？你会不说么！你要我跟你猜么？难道我也对不起你么？”
“啊！”
“对不起！”苏溪再也无法忍耐，他扑上去颤抖地抱住姐姐挣扎的肢体，不让她再情绪激动，“对不起，姐，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家，是我的错”
苏溪眉眼慌乱，语无伦次地道歉，“姐姐没有对不起，我知道你放弃了很多，我不想让你担心，我是家里的男人，我要挑起担子，我能挣到钱，我能养活姐姐的！”
苏溪紧紧抱住对方，困住怀里干瘦如柴的身体，鼻音重的像孩子一般磕磕绊绊地祈求，“姐，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苏雯无视弟弟的呼唤和道歉，仰着头怔怔地望着墙顶。
这时候她才依稀回想起被忽略的事情，弟弟每次回家时侧脸的红痕，总是包裹严实的身体，还有越发沉默的性子
她用力闭了眼，很喘一口气，眼里的热意还制不住地涌出，一时间觉得精神分外疲惫，似乎身体里积郁依旧的怨气通通发泄出去了，可随之而来的是说不清的心灰意冷
“这究竟是在折腾什么啊”
夜幕降临，白家的大厅灯火通明，一丝含着冷意的微风跟着月光偷偷溜了进来，引得白恬回头。
窗外广阔的夜空明月高悬，不见一颗闪烁的星子。
望着散发皎洁光芒的月亮，白恬敲击键盘的动作缓了下来。
已经过午夜了。
几个小时前，医院来电话本意是报喜，说找到肾/源了，可没过几分钟，白恬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焦急呼喊，说2203病房患者情绪波动过大再次失控，已经有医生过去了。
因为她之前表现出对苏溪姐弟的重视，院长也会多关注一分。
2203？
白恬蹙眉，如果没有记错是男主姐姐的病房。
这段时日，苏溪经常探望告知姐姐自己行程和工作内容，生活逐渐上了正轨，苏雯心情逐渐平缓，对治疗也很配合。
之前因为脸上带伤，苏溪只是电话探望了姐姐。
当时白恬也在身边，通话时对方虽不大热情，但相较之前已经很好了。
她拿着电话耐心地等着，这才得知了苏溪今天久去不回的原因。
苏雯得知男主的成绩被人冒领后情绪突然失控，医护人员只能打电话让苏溪赶回去。
白恬顿感不妙的同时也有丝无奈。
确实会像他做出的事情。
蚌壳嘴。
预感苏溪不会太早回来，把林姨被推回去睡觉后，发现黑猫也消失不见。
最近一段时间，这只猫整天缩在林姨给它布置的猫房里睡觉，连“教训”她的次数都少了。
知道指望不上它，白恬便安排医院多加留心，自己搬着电脑准备在客厅上办公了。
她可不想明天出门下暴雨。
“咔嚓。”
正当白恬准备打电话询问的时候，大门徐徐打开，走廊的尽头出现一个人影，跟幽魂似的飘过来。
苏溪垂着头走着，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样对周围毫无所觉。发丝下，煞白的脸侧露出一片红色，坠在两边的手指也在滴滴答答地流血。
血珠从指尖啪一下砸到了大理石地上，这微不可闻的轻微响声在耳朵里，仿佛惊涛骇浪一般让他愣住了。
僵硬的指腹和暖热的地板相碰，他下意识用手去擦，结果越擦越花，越擦越模糊。
见着这一幕白恬坐不住了，皱着眉头把人拉住。
“起来。”
“白董？”
苏溪依着胳膊上的力道起身，两眼空茫地抬起头，见到白恬的刹那间瞳孔终于亮了，下一秒腿一软又要摔倒。
眼见苏溪的脑袋要磕到桌角上，白恬眼疾手快赶紧探手扶着，才没让人栽倒，结果等人把正脸露出来后不禁挑眉，语气颇为复杂地说道，
“你这张脸算是对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