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铭心医院的走廊里，来往人带着数不尽的雨水痕迹步履匆匆，刚清理干净的瓷地板上全是带着水渍的脚印。
“走慢点，别着急。”
清洁阿姨心里焦急，这门口不能用拖地机，她只能慢慢地拖，人来人往走得太急滑到了怎么办。
这时，几个年青人像是有急事似的飞快的跑过，一眨眼将旁边的污水桶绊倒了。
哗哗—
灰黑色混杂漂浮物的污水一下滚了下去，单看浑浊的颜色就倒尽胃口。
“小心点！”
“谁家小孩啊。”
大家不开心的抱怨，却没人伸手。
医院的拖地水，多脏啊，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病菌。
“王阿姨，您慢点。”
一个穿着鲜艳外卖服的男人此时正停驻在路中央，帽檐边上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异常显眼把果绿色的污水桶扶起来。
本来皱着眉头的阿姨见是苏溪，连忙喊道，“小苏，你别上手，里面兑的有消毒液。”
身后的陆耳等人听见了，赶紧上去搭把手。
他就说这人怎么杵在路中央不动了。
“没事。”
医院冰冷的灯光下，苏溪一张脸笑得苍白透明，他毫无感觉似的把袋子移到右手，单手把污水桶提到角落。
“王阿姨，您慢点，我先上去了。”
“谢谢啊。”王春云本想问问这孩子脸色怎么这么白，一转眼见几个黑衣壮汉跟在后面，下意识握紧了把手没吭气了。
面对这一幕，来往的看得莫名其妙。
他们到没什么恶意，只是苏溪脸上挂着的笑容看着格外不舒服。
“送外卖的？”
“这人是不是有病，笑得这么压抑？”
“别看了！”
苏溪嘴角挂着微笑，慢慢的逆流穿过人群，对身边的窃窃私语毫无反应。
鼻尖全是消毒水的气息，他想透透气，有些闷了。
陆耳盯着苏溪的身影，挥手让后面的人跟上。
上到顶层，苏溪熟练的打开门，下一秒，瓢泼的大雨夹混着浓郁的水汽瞬间扑面而来。
苏溪浑不在意地迈开脚，发丝很快被雨水浸湿，他没有打伞，或者说有人给他打伞也躲开了。
“谢谢，不用了。”
“我有穿雨衣的。”
面对头顶的雨伞，他静静回望。
雨水顺着额角的发丝流下，缓缓划过泛红的眼眶，浅淡的褐色瞳孔越发空洞。
陆耳挑眉，这身雨衣他亲眼看见他穿了一整夜，风里来雨里去，想必现在从里到外已经湿透了，能起什么作用。
不过他没有勉强，把伞收了回来。
苏溪安静地转过身子。
他有些庆幸，这些保镖没有限制他的行为，晚上的工作没有耽误。
可同时他又很担心，因为这家医院是属于白氏集团的
站在医院的顶层，苏溪开始出神,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在朦胧的雨水中，映照出一股无机质的透亮。
姐姐必须要住在这里，他要怎么取得谅解呢？
身边的风越来越急，冰冷刺骨的雨水顺着脖颈流到衣服里，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终于有点冷了。
低着头，苏溪望着楼下几乎连成细线雨珠，想象着雨水在坠落中融合、分开、又炸裂的样子，一时间，仿佛所有的悲伤都无比渺小，跟雨水一样，全部消融在视线里了。
昨天去买菜，不小心掺进了烂掉的菜叶。
回到家后发现停电了，找了好久的蜡烛，又耽误了十几分钟的工作时间。
今天不小心把刚买鸡蛋撞碎了，是早晨的第一波鸡蛋，很新鲜的，他有些心疼。
还有——
雨珠砸在脸上，苏溪没有抬手去擦，他感受着那种冰凉，思维分散的想。
这么高的地方，雨水掉下去痛不痛呢
“苏溪！”
正当他继续发怔的时候，一阵清亮女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路。
嗯？
苏溪面露疑惑之色，发丝上缀着水珠一滴滴落下，苍白的表情像是一个精致的木偶。
是错觉么？好像听到有人叫他
原来十几分钟前，白恬到达医院后没找到人，一问才知道男主根本没有呆在原地，出去工作了一个晚上，刚回来又跑房顶去了。
她跟着留守的保镖快步上了顶楼，刚跟陆耳打过招呼，一抬眼就见到站在房顶边缘处出神的单薄身影，不由撑着雨伞径直上前。
雨太大了，伴着大风的暴雨斜着打在人脸上，让人睁不开眼，说不清话。
两人距离几步之遥的时候，白恬注意到苏溪有些迷茫的眼神，瞬间沉下面孔，一个用力把人拉到身边。
啪！
白恬突然的动作让苏溪指尖松懈，袋子不自觉就掉了。
塑料袋里像是有水似的，一着贴整个霸在地上，软趴趴的液体缓缓流出，顿时黄黄白白地撒了一片。
苏溪发现东西掉了，头都不抬跪在地上，直接伸手去捧那些散落的蛋液。
蛋液在雨水的冲刷下被快速化开稀释，根本捧不起来。
撒了
又撒了
盯着苏溪浑身狼狈，不知疲倦似的在大雨中在地上摸索，白恬抿唇。
男主似乎有其它问题。
“抱歉，碰掉了你的东西。”
为了打破眼人奇怪的状态，她了当开口。
世界突然清晰了，哗啦啦的雨声重新出现在耳边。
“跟我离开这儿，我赔给你，向你道歉。”
细白指尖出现苏溪面前，聚积的水珠一颗颗打在他手背上。
似乎被白恬的话诧异道了，陷入魔障的男人终于回到了现实，粘上蛋液的双手也不自觉蜷缩起来。
他不敢回握对方。
站在干净的人面前，自己脏污狼狈的显得他越发无地自容
半晌，苏溪握紧手心，突然笑了。
“白董，您误会了，我没有想轻生，我工作还没做完呢”
砂纸样的嗓音更是昭示他的虚弱，湿润的发梢软塌塌纠结在额头上，眼睫上雨珠颤颤。
苏溪语调轻柔，却固执地一字一句的诉说着他的歉意。
“白董，虽然会让您不开心，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也谢谢您”
大雨滂湃下，苏溪浑身都湿透了，手指上的蛋液顺着雨水一滴一滴砸向地面。
看着这张脸，这一刻，白恬心底的那口气忽然散了。
算了。
多活了十几多年，跟男主较什么劲儿。
她不是一直很清楚么，罪魁祸首从来不是他们这些命运下操控的傀儡。
哗哗的雨声中，苏溪还是一动不动。
看出对方的踌躇，白恬凝住眉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面巾扔给男主，冷淡开口。
“擦干净，把手给我。”
“啊”
布满青紫伤痕的手指虚虚握着雪白的纸巾，苏溪半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
或许是两人磨蹭太久，陆耳在一旁没忍住催促起来。
屋顶边缘太危险了。
“走。”
这么大的雨，白恬也不愿意多呆着，见苏溪擦得差不多了，她弯腰拾起男主的手。
触手冰凉，指尖的触感简直像块死肉！
没走几步白恬似乎想到什么，她回头，重新确定不是伤手后，用力把人拽到伞下，在保镖的拥簇下离开了房顶。
而苏溪则是僵硬又踉跄的被动着跟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两人交握的地方。
她在带我走？
白恬打着伞，穿着风衣，外衣脱了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水分，但是被她拉下来的人，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走到哪脚下都是一团潮湿。
找了间休息室让人去换衣服，白恬擦着头发问起了陆耳。
陆易陆耳是他们姐弟的保镖，跟的久了白恬也当他们是亲人，和顾南、顾北林静水一样。
“怎么回事。”
话里的意思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为什么在这儿，一个是苏溪怎么回事。
陆易跟少爷出国了，陆耳平时应该守在公司。
听到问话的男人卡壳了，陆耳呲着小虎牙，眼神悻悻的想转移话题，“我这不是听到消息来帮小姐盯着他么，谁知道这人”
白恬没搭理他，昨天的事能瞒过其他人，这两个负责他们姐弟安全的人可瞒不过。
“记得不要说出去。”
“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别多想。”
陆耳听见这话脸顿时耷拉下来了，他跟白霆关系铁，小姐出事了不说
白恬见这家伙又要做妖，催促道：“快点。”
“哦。”陆耳挠挠头，搬了把椅子坐在白恬面前，跟她说起来昨天的事情来。
“小姐，你都不知道，昨天听见你出事我立马就赶过来，当场想要教训这小子一顿，结果一照面，这人就一直红着眼圈道歉，脾气跟姑娘家似的，我都不敢碰他。”
陆耳绘声绘色的说着，眼里交织着又嫌弃又古怪的神色。
来的时候他以为苏溪是个罪大恶极的害人精，谁知看着对方为了几块钱冻得直发抖，又不确定了。
哪家害人精挣这钱啊！
“他胳膊肿得跟萝卜一样，看了医生要打石膏，他偏偏不让。本来我没想搭理他，自己的胳膊爱治不治！可谁知道这人半夜爬起来换身衣服要去送外卖！”
陆耳嗓音不自觉提高，显然没想明白这人还有心情送外卖。
“然后我们就看着他一路冒雨送到凌晨，还没休息一会儿，大早上又跑市场买了一袋子鸡蛋，就是他手上提的那东西。”
鸡蛋？
听到这白恬侧眸望向陆耳，动作一滞。
意思是怎么停了？
“你都不捧场，我本来很感动的。”
陆耳用食指拉着自己的下眼睑，“看见没，我眼都红了。”
白恬打量他一眼，“别废话。”
“得令！”陆耳见白恬面色严肃，也不开玩笑了。
“就今天凌晨他从市场出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公交车站，跑了一夜外卖本来身上就湿漉漉的，结果一个老头收伞的时候那水直接浇了他一头，这人吧也是木讷，那老头看他不吭气，反而阴阳怪气地怪他挡路，说完还推了一下，嘿！直接把人推倒了！”
陆耳说话急，眼里也似乎带着火光。
“你是没看见，买那老头吆五喝六的当场就嚎开了，说什么小年轻碰瓷，不学好什么的，我见他一身污水闷不吭声的在那捡鸡蛋，手还被那老头用鞋底故意踩了几下，火气腾儿就上来”
“要不是他们几个拉着我，不把这老头儿送警局我跟他姓！”
叩叩！
这时候，门突然响了，陆耳瞬间停住。
林静水带费用单，一进门就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陆耳，你作为公司的安”
两人四目相对了几秒，陆耳就跟屁股被烫了似的立刻跳起来。
“啊！我知道我知道，小姐，我先走了啊”
林静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在外面要叫白董。”
“额额额，知道了知道了，拜拜”
切，陆耳暗暗翻了个白眼，小姐从来都不在乎这些虚的，死脑筋！
敷衍的应付后陆耳转头跑没影了。
坐在椅子上，一直白恬没有出声。
见到林静水用十分不赞同的目光看自己，她随手从衣架上拿过衣服，反倒十分淡定，“陆耳就这性子，他哥都没拧过来。”
这都是小事，目前要紧的是男主的问题。
想起关于苏溪，白恬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后期苏溪暴发的关键人物，他重病的姐姐，苏雯。
这雨不能让它继续下了。
“走吧，跟我去找医生，先看看他姐姐的病情吧。”
垂下的羽睫遮住了白恬复杂的眼神，让人摸不透真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