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要起大浪
要真查下去，追根究底，个把月都不够；要想就此打住不深究，批一句加快办理，按时呈报，督促金明县草草报个情况就行了。
看了督查室新发的每日督办情况，周明烊立即给庄岩发了微信过去：
“书记，刚才会场上信访局黄维局长被纪委带走了。之前金明县上访一事一直没有报情况过来，是否要催促一下他们，尽快呈报？”
庄岩早已从有关渠道掌握了周岐所掌握的“上级动向”，所以，这事该表的态度，必须要表表。
他也知道，积压十余年的问题必定一箩筐且盘根错节，一时半会捋不清楚，也有不少人不想捋清楚。
那就等，等一个契机，再下明确指示，最后事成分一杯羹，何乐不为。
这个契机，就是纪委监委开始动手的时机。
从经验来看，征地拆迁领域的问题和线索，纪委一定早就收集了不少。之所以一直没动作，是因为条件不成熟。
这位信访局长刚提任不久，此前曾在市住建委、拆迁办工作，还曾长期担任前任分管拆迁安置工作的副市长秘书。
所以，会场抓人，就是一个信号了。
庄岩立即回复：督促金明县全面梳理情况，详细上报，积极配合有关部门自查整改。
周明烊这边会议开完，便直奔庄岩办公室，当面汇报会议情况。
末了，他试探性地想聊两句会上抓人的事，毕竟官场上这些风吹草动最是领导喜欢听的：
“书记，这一个月里已经至少两位前市领导秘书被带走了。”
庄岩听了面色无恙，看了一眼有些惊奇的周明烊，笑呵呵说：
“呵呵，怎么，当我秘书怕了？”
原本只是想提供一些情况给庄书记，没想到他如此调侃，周明烊连连摆手，顺势拿起开水壶，往庄岩的茶杯里小心添满开水。
“不，书记，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要起大浪了。”
庄岩端起热气腾腾的白毫银针抿了一口，说：
“呵呵，把心放肚子里，别慌，风浪再大也打不到你我。因为，我们在岸上，不在海里，也不会下海。”
这一席听起来浅显但不易懂的话，让周明烊一时间难以全然领悟。便又把话题引向了实际一些的：
“书记，您刚才批示让金明县配合有关部门自查整改，这个‘有关部门’是不是指的市纪委监委？黄维局长被带走，会不会也与金明县有关系？”
周明烊不是不知，作为领导秘书，一般领导做了批示照办就行，哪有像他这样不停发问的。
但，若庄岩副书记牵涉其中，影响到回平林后的升迁，那自己的计划岂不是刚起步就结束了？
庄岩见周明烊一反常态，面色认真地问着，便放下手中茶杯，示意他再加点热水。
“呵呵，我知道你想提醒我，劳你这么用心了。准确地说，这两个秘书和金明县仅仅是个开始。
金明县的问题非一日之寒，拖着压着只会愈演愈烈，要相信上面的决心，这么多年不办，一旦要办，定是大办特办。从换书记和抓秘书，就能初见端倪。
再看，金明县周书记亲自抓落实，连续几天推进情况都只敢报一句话过来，要知道，话越少、事越大。我呢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周明烊夹了一些银针添入庄岩杯中，加满开水，仔细听着不停点头。
庄岩对周明烊除却工作上的上下级利用关系，还有种自然的亲近感，便待他与以往的秘书不同，多花些时间和口舌提点他也乐意。
“具体来说的话，我也干过多年征地拆迁工作，问题聚集最多的三个环节。
一是启动环节，一些房屋征收公司要揽生意，向各级领导干部行贿；二是审核环节，那就多了，一些干部伪造各种资料证件骗补偿收回扣的，不计其数；三是安置环节，把那些已经获得补偿的房子再放到补偿范围里，重复征用牟利。
为什么追根究底起来这么麻烦，我再跟你聊聊。
一是这些涉案对象太广了，党政部门领导和村干部都少不了，窝案串案肯定不少；二是手段有时候比较隐秘，边界不清晰，取证难度比较大。
就说利用职权之便，有时候正规和违规操作，那要不是内行人也许根本看不出来，不好去界定。”
听完庄岩这一席干货，周明烊瞬间对他越发肃然起敬，领导真是经验丰富、心明眼亮。
“这么多年的积累，想必涉案人员和涉案金额都少不了。”
周明烊暗自感叹，庄岩听了笑说：
“所以啊，不该碰的别碰。
也好，在恭州平林两地发展推进会前肃清一下干部队伍，免得到时对接上了平林的资源，丢恭州脸面不说，还把平林给带沟里，呵呵。”
说完，庄岩将面前笔记本合上，接下来他要去开会了。周明烊见话题也聊得差不多了，便告辞走出门去。
会上，在信访局黄维被带走后，周弘旭瞟了一眼台下正对面坐着的儿子周明烊，见他面露惊奇与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心里便惦记着找时间要与他聊上一聊。
择日不如撞日。
晚上9点，周弘旭从办公室走出，径直去了周明烊在市委大楼旁租的住处。
听见厚重的三声敲门声，周明烊觉得熟悉但不敢肯定，将专用电脑放回保险柜锁好，他走到猫眼处往外一敲，立刻面露喜色，忙不迭把门打开。
“爸，您怎么大驾光临了，也不说一声，我房间都没收拾。”
周弘旭原本绷着的一脸严肃里，不自觉露出一丝鄙夷的笑意：
“怎么，说得好像你一直很有收拾一样？”
周明烊尴尬地笑着摸摸头，将门关上，转身跟在周弘旭身后。
周弘旭在狭小的单间配套里，3秒钟就从头走到了尾，看着凌乱的桌面和垃圾筐里的一些泡面盒子、小零食包装，脸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漾起一阵酸楚。
“你啊，过了年就30了，该找个对象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真挺好。”
房间里就一把椅子，周弘旭连方便坐的地方都找不出，转了一圈又站到了儿子旁边。
“好久没回家了，今晚回家睡吧。
走，先去吃个夜宵，你小时候就喜欢的那家铁板烧，咱爷俩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