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丑将军
今天的云京,和以往相比异常的热闹。
平日里,此时街道往来的,只有赶早的商贩,和那负责采买的奴仆。而今日,天才微微亮,街道上充斥着熙熙攘攘的人语声。主城道两旁的酒楼茶肆,早已爆满,座无虚席。
此时,云京第一酒楼天上人间,早已被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们包圆了。府上地位低点的,也就只能提早预订到一楼的地字席位。而真正的权贵,都在楼上。
天上人间二楼雅座。
太师府千金赵韵略微不安地问道:“母亲,父亲不是让我们今天不要凑热闹嘛?”说完,看向一旁的长兄和次兄,希望两位兄长能帮腔说服母亲。
“你父亲是让我们不要凑热闹,又没有不让我们上酒楼来吃茶,这点银子,难不成你父亲还舍不得?”太师府当家主母赵夫人林如意焦急地往窗外看:“什么时辰了?还没到?”
说罢,吩咐仆人前去打听……
赵韵见果真说不动母亲,只能哀怨地剜了一眼偷笑的次兄。
被自己妹妹剜了一眼,赵澜卿也不在意,捻了块酥糖扔进嘴里,好奇侧身问长兄:“母亲为什么这么关心陆家的事?认识?”自己可是天还没亮就被挖起床,他在观里都没那么积极。
赵澜芝施施然喝了口茶,言简意赅道:“不止认识。”
正当赵澜卿想继续追问时,隔壁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陆家军在平城一役,真是精彩不已!今晚必定得抓陆三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说话的正是青山书院院长卫彭,此人长相清秀,举止温文尔雅,但这人有一个尤为引人注目的特点,嗓音似铜锣。故而,卫彭因为长相和声音各长各的,被学子们戏称“当家武旦”。
“我说你可得了吧!陆家此次回京先不说还要面见陛下,人家舟车劳顿的,怎好今日就要找人陆大将军吃酒去。小心又被言官告到陛下那儿去!”一旁的中年妇人无奈地数落道。此人正是卫夫人,崔清舒。
赵澜卿听闻隔壁桌坐着的竟是青山书院院长夫妇。环视一周,见临窗一排皆是高官家眷,好奇心瞬间拉满:“怎滴这陆家排面如此之大?”
赵韵微微一笑:“次兄,你才回来没多久,之前一直待在道观,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没听闻过陆家那位的事迹,也属正常。”
“嗯?此话怎讲?”赵澜卿来了兴致。
赵韵看了一眼临窗而坐的长兄,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决定暂时忘掉女子少言的规矩,神情略带神秘地开口。
“如果要讲那位就不得不先从陆家军说起,据说陆家军一共有四支,分别是步兵、骑兵、战车兵和水兵。其中,骑兵又分为轻骑兵、重骑兵和骑射手,我要说的那位便是属于骑兵营的骑射手。”
说罢,赵韵担心自己多言了,再次望向赵澜芝,见他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便放心继续给赵澜卿科普。
“我朝有女子为相的先例,所以,不管是朝廷还是军队,都默认了女子如有能力可胜任者,就可以入朝为官或者领兵打仗。”
赵澜卿顿时来了兴趣:“噢?我朝有多少位这样的奇女子?”
“也就两位,一位是已故的开国女相梁海桐,也就是白虎门的梁家,这位女相便是梁家的先辈。”赵韵压低声音,眼神朝赵澜卿的右后方看去,压低声音道:“看见没,今日就连梁家的人也到场了,可见那位的名气可真是不小呢。”
赵澜卿随着赵韵的眼光看去,只见掌柜恭敬地引着一对年轻男女在隔了自己两桌的临窗位置坐下。
赵韵见那女子一脸不耐地刁难掌柜不让自己上三楼,不由撇了撇嘴,谁人不知天上人间自创建以来,三楼就从未开放过,说那是天上人间东家的居所。
赵澜卿笑问:“和梁家那姑娘认识?”怕是关系不好的那种认识。
赵韵蹙眉:“不说她也罢。我们继续,刚才说了梁家已经故去的那位女相,现在来说说另一位奇女子。若说入朝为官对女子而言已经是难于登天,那女子领兵打仗与之相比,更甚。”
赵澜卿心头一震,刚才还拿着瓜子边磕边听,这下瓜子也扔了。
“说的那位便是镇国侯府的四姑娘,好像叫陆之一,才十五岁就已经是陆家军的副将之一,统领骑兵营骑射手一支。传闻她射艺超群能百步穿杨,曾在陆家军主力军陷入困境之时率骑兵救援,这支骑兵甚是诡异来去无踪,当出现时便一箭将敌军首领射于马下。”
说罢,赵韵像突然想到了好笑的事一般,神秘兮兮笑道:“而且,我听荣平郡主讲那次陆家主力军被困是因为金国太后不遵守盟约书之故,陆家军这位过后气不过便孤身夜闯金国后宫,将百里太后养的爱鸟毛都给拔光了。”
世人皆知,金国太后极其珍爱她的那只有着五彩斑斓毛色的鹦鹉。
赵澜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后又不解地问道:“不对,既是孤身独闯金宫,那为何会被传扬出去?”
“因为她不仅拔光了鹦鹉的毛,还在金国太后寝室的墙上写了一句话骂人——相鼠有皮,人而无信,不死何为……她还落了款,还把一只硕大的田鼠用笼子装着放在金国太后的寝室内。”
“噗!”
闻言,赵澜卿刚入口的上品碧螺春一口喷了出来,忍不住便咳嗽便评价,道:“咳咳咳……这位陆四姑娘真是个性情中人。”
一旁的赵澜芝眼眸微垂,遮住了其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可不是嘛,只是真真可惜了,听闻这位陆四姑娘形貌丑陋,脸上有一块大大的黑斑,很是渗人,世人背地里唤她丑将军。据说,在大漠城里丑将军能治小儿啼哭,百试百灵。每每夜里有孩子哭闹,父母吓唬小孩再哭脸上就会长出像丑将军一样的黑斑。”赵韵遗憾道。
赵澜卿再一次被震惊到:“啊这……到底是长得有多丑啊?”
赵韵压低声音:“所以,今日这条街上的都是为了看丑将军的,都是为了猎奇,来满足好奇心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容颜如一季繁花盛开,四季更替皆归尘土。”
赵澜卿和赵韵皆一愣,朝窗边的方向看去。
只见方才沉默许久的赵澜芝神色淡淡,眼中透着不认同:“世人大多怜爱花色美艳,却不知大雪压不垮的青松更值得世人追求。莫要让我再听到你们妄议此事。”
两人听到赵澜芝的话,也深知自己方才所言不妥,只能默默应是,双双端起茶盏掩饰羞愧。
赵澜芝和赵澜卿虽是同胞兄弟,两人长相有七分相似,生得容貌俊朗,一双凤目摄人心魄,气质却大有不同。如果说赵澜卿是阳光中带着点不羁小奶狗,那赵澜芝给人感觉便是那威严且孤傲的狼王。
所以,赵澜卿和赵韵都有点怵自家长兄。
“你们长兄说的不错,外貌如何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心地好品行端正才是顶要紧的事,这世上从不缺品行败坏的蛇蝎美人,莫要再让我听见你们二人议论陆家四姑娘的相貌了。”
赵夫人林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回忆道:“说起来,我与那位陆四小姐的母亲宋书眠乃是手帕之交,只是可惜了她母亲走得早,不然……”
赵夫人面露伤感,不再言语。
赵澜芝是知道此事的,赵澜卿和赵韵一个因为从小便被送往道观,一个因为彼时尚未出生,都面露惊讶,终于明白自家母亲今日为何坚持要出门……
……
云京十里路外,庞大的军队迅速有序的前进着,如同蜿蜒的黑色河流。
队伍的侧锋,一白色战马窜出,往前锋奔去;御马者身姿矫健,比起其他士兵,却显得娇小许多。
陆之一策马靠近队伍前方疾驰的黑色战马,喊道:“阿兄,为何行军如此之急?”
速度太快风太大,两边景物急速倒退……
见到来人是谁后,黑色马背上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也就是镇国侯府大公子陆之荆,言简意赅地回喊:“圣上特召回京。”
……
这头赵夫人林氏还在给归家不久的次子科普……
这陆家老侯爷育有三子,老大陆从尚喜欢经商之道,掌握着大夏国漕运的命脉,常年不见踪影;老二陆从文,人如其名,是个书呆子,不顾陆老侯爷的棍棒相阻,跑到远离云京的鸿卢山书院当教书先生去了;老三陆从安自八岁起,驻守大漠城,而陆四姑娘便是出自这位陆三爷府上的……
当赵夫人林氏讲得口干舌燥之际……
“报——”一位传令兵打扮的士兵,从主城道疾驰而过,往皇宫的方向奔去。
紧接着,酒楼派出的唱报小童,边跑边反复高喊:“来了来了!陆家军进城啦!”
顿时,人声鼎沸如炸开了锅,所有人都蜂拥而至,主城道两边被堵成插针都难的人墙,高楼的权贵们,也纷纷从窗户探头翘望……
此时,聚集在主城道的人们都一门心思的想要一睹这丑将军,是何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