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月未盈(2)
太一道?秋山月?
展越和飞雨君等人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在魔门势大、道门衰微的一千多年里,有一个那么门派,隶属道门,却没有任何魔门敢去踩一脚。它似乎凌驾于一众道门之上,又似乎独立于道魔两道之外。
那便是太一道。
在太一道中,有那么一个人,名唤秋山月,字不盈,道号“望玄”。
若说现在的道门还有谁拥有可与秀微魔君一战之力,那怕是只有这人了。
“望、望玄道尊?”林一休睁大了眼,望向空中那人的目光起先是惊异,然后变得热切和崇敬,“‘太阴云’?!真是望玄道尊!”他手忙脚乱地行了礼,“弟子、弟子钧天剑宗林一休,拜见望玄道尊!”
林一休乍然见到偶像,激动得脑子一片空白。
那云端之人也驾云缓缓落下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素净白衫,外着粉蓝鹤氅,背纹鹤唳云霄,两襟是七宝葫芦、九鼎生烟,袖口绣有乾坤二卦之卦象。
那鹤氅的尾端,却是一排流动的神盘图案。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生得剑眉星目,容貌清冷恰能削冰断雪,气质清举有如玉山葱葱。
长风入松来,明月出水去。
在场众人无不为其姿态惊叹有加。
见他自云端飘下,浩然清气随之流淌开来,众人又不由齐齐在心中一叹,恰似看见仙人踏入凡尘那般的惋惜不止。
待其落了地,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那云上竟还有另一人,神色惶恐。
丁大犁?
秋山月弹指,那些笼罩在众人身上的水球便消失了。他望见众人疑惑之色,便解答道:“今日探鸟报讯,有魔修在此地残杀凡人,这便赶了过来。方才在那人坑附近发现了你们这同伴。”说着,他的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在春雨身上一顿,随即很快划向飞雨君。
他的神色很明显地冷淡了下来,带着某种冷如地上霜的尖锐,道:“你且暂等,待我问完他们,自来料理你之事!”他也不去做什么困住飞雨君的动作,就转移了视线。
那是一种自信,自信即便对方有着惊天法宝,也逃不出自己的掌握。
展越这下也跳了下来,拱手行礼,“弟子钧天剑宗展越,拜见望玄道尊!”几个弟子这才纷纷醒过神来,急忙行礼。
对于这位从一千三百年前走到现在的道尊,众人无不尊敬。
倒是春雨浑身抖了一下,像是有点冷的样子。他抬头张望,看见了毛发变为黑色的“西瓜”,便跑了过去,整个人躲在飞雨君身后,微微探出头来,好奇又畏惧地望向那神仙般的人物。
“钧天……”秋山月唇中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眼神有些怀念。
——“弟子钧天剑宗……请战太一道!月不盈!你出来!”
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熟悉的话了?
钧天剑宗……
他收了收神,问道:“那四方剑阵,可是尔等所布?”他在云端时便老远感受到了四方剑阵的气息,诧异之余,心下又是百感交集。
四方剑阵,以弱克强,乃是“那个人”的拿手好戏,但自登天一战之后,世间便再不见四方剑阵了。
如今四方剑阵重现,他心下不可谓不震动。
“正是晚辈等人师门所学。”展越恭恭敬敬答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秋山月好好看了一眼布阵的四人,缓缓点头,“尔等,不错。”
不错?
陈霜林一休等人眼中出现惊喜,能得望玄道尊一句赞扬,可谓是三生有幸了!
秋山月又问:“尔等为何会在此间山头?”
他半年前听闻钧天剑宗出了事,这才出关,四下寻找落难的钧天弟子,中途却又卷入了另一桩大事中……没想到,机缘巧合,竟在这里遇上了钧天剑宗的弟子。
展越回道:“弟子等人路过此地,在山下见一队凡人车马遭遇不测,弟子等人先前曾与这队车马有过一面之缘,猜测马车中尚有一位姑娘活着,应是被魔修劫至了此处,弟子等人不忍见死不救,这才到了这里。”
秋山月冷眸一转落到飞雨君身上,“这魔修,是与你们同路的?”
展越话音一顿,他直觉地感到这位前辈的不快,却还是坚持道:“弟子等人多番蒙他出手相救,后来便一路同行。”
秋山月皱起了眉,“你们可知他的身份?”
话语里,已经是一片冰霜了。
展越被那寒意刺得呼吸一窒,不得不猜测这位道尊是不是已经看穿飞雨君的伪装了。
果然,秋山月对着飞雨君冷道:“撼龙剑意、容与!你是李秀微的徒弟?”他虽闭关已久不问世事,却也听说那魔门贼首数十年前收了个徒弟,天资纵横,不过五十虚岁便跻身金丹修为。
此人身负那恶贼的撼龙剑意,又有“容与”伪装遮掩,当是那人的徒弟了。
秋山月修为已至大乘,返璞归真,常人看来,便是一名普通修士,他不曾对着这些小辈放出自己的威压,但当他皱眉时,却人人寒颤不敢说话。
春雨原先因为心底那点不明不白的情愫躲到了飞雨君身后,眼下见那个人眼神“不善”地盯着飞雨君,心中没来由一股勇气,往前踏了一步,挡在了飞雨君身前,口齿不清道:“不、许吓他!”
……
丁大犁张了张口,急了,生怕春雨不谙世事惹恼了这位看似极其厉害的神仙,赶紧跑过去将春雨拽在自己身后,对着秋山月便磕了好几个头,“神仙饶命!春雨脑袋糊涂不清,求您千万别跟他计较!”啪啪几个响头下去,脑门已是一片灰尘,隐见通红。
他正欲继续磕头,忽觉一道柔软气劲拂面而来,轻易便将他扶了起来,接着脑门一片清凉。
他大着胆子抬头,见那神仙温温淡淡,并无怒意。
他见过的修士,大部分是飞扬跋扈的魔修,然后才到钧天剑宗几人,理所当然地以为修士都是不讲理的,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他哪知,秋山月是天元界出了名的淡漠如雪,也是出了名的浩然正气。
这样一个人物,哪里会同一个凡人计较?
不过秋山月心下倒是真心有点意外,区区一个凡人,还是一个魂魄残缺、心智不全的凡人,竟也会做出保护他人的行为。
他可没漏看对方最初见到自己时的畏惧和闪躲。
“这两名凡人,也是与你们同路?”既是出手相助而结识,不管这是否是飞雨君出手救援的真正原因,他也不会当着这些钧天小辈的面,去刁难飞雨君。
展越回道:“他二人乃赵庄镇丁家村村民,因落极门前来斩断亲缘而落难,全村只剩下他二人幸存,弟子等人生恐落极门再次前来,欲将其送至安全处再分手。”
秋山月:“……修为平平,管的倒是多。”
展越终于露出了今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骄傲中透着几分悲伤,却依然坚定。
他道:“宗门有训,顶天立地!”
秋山月似乎神色恍然也一瞬,又似错觉。他沉默了少许时间,才缓缓道:“既如此,尔等要将他二人送至何处?我可替你们送他们一程。”
展越尚未回答,丁大犁却是先叫嚷了起来,“不!我不要被送走!”
众人一惊,未明白他这是做什么,秋山月却已是了然,摇首,婉言拒绝:“太一道已多年不收新弟子。”
丁大犁热切的眼神瞬间黯然了下来。“我……我想修道……”
陈霜恍然大悟,随即在心中轻叹。
这丁大犁家中本已遭遇不幸,又见了山道中那些凡人的尸首,自然逐渐明白了凡人在修士面前是何等地无力,后又被望玄道尊带上云端,亲眼见了望玄道尊以一招之力轻而易举覆灭了整个山巅的魔修,自然心生向往。
也是人之常情。
只可惜,这丁大犁既然当初未被魔门选走,那就说明他身上既无灵根,也无道骨。
便是资质所限,无缘得探大道。
所以,自然会被望玄道尊拒之门外。
丁大犁两番求道被拒,失望地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不修道……不修道的话,家中大仇,我要如何能报?还有二弟还生死未知,我又要如何去寻他?”说着,悲从心起,两眼一酸,竟流下了泪来。
在场的钧天弟子均是见过那晚丁家村的惨案的,见他如此,不由都心生怜悯。但丁大犁确实没有修道的资质,他们亦是无法……
“咦?”林一休忽然道:“你要不要入我钧天剑宗门下?虽不见得可以修行修真法术,却也能习得几招剑式!”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却见林一休眼珠转得飞快,对展越道:“大师兄,眼下宗门面临重建,岂不是正需要人的时候?我们钧天剑宗,以前也是收外门杂役的!”
展越和陈霜这才真正的愣住了。
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宗门以前是招收凡人作为外门杂役的。等到了西方,若时要谋划重建山门,亦是需要人力之时。
展越愣愣转头看向丁大犁,也未知他是否愿意,是否看得上他们这没落门派。
丁大犁两番遭拒,心中已是明白在修道一途上没什么希望了,眼下见钧天剑宗相邀,心一横,想着有总比没有强,说不定习得剑招,也能与那灭门的恶贼拼上一拼了呢?
于是,欣然同意,当场就跪拜了下去。
春雨歪头看了半晌,吐出了三个字:“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