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神器之争
和李寰铮一起在这充斥着阴寒和无穷无尽怨魂的剑渊行走,春雨才体会到飞雨君所说过秀微君的教导方式是放养为何意。
李寰铮就一句话:“借你金蚕链, 也不至于赤手空拳, 上吧!好好练练!”
然后就在一旁袖手旁观了。
至于春雨,一面疲于战斗, 却又每每突破, 每每突破完, 又被李寰铮揪着丢进了怨魂群, 亦或幻阵、困阵、杀阵等种种险境。
春雨倦声道:“我是来找救命冰泉的, 不是来杀怨魂的。”
李寰铮冷笑着将他踢进一个千年前残留的剑阵中,语气毫无人性,“本事没有,还想找冰泉?就你当前这实力,连更深一些的地方都进不去。秋山月自以为能护住你,不也被我随手引了开去?”
“还是说……”他冰冷的眼神在春雨身上一扫, 话音中透着不屑, “你就这样甘心一直被人庇于羽下?”
这回花了数日,春雨才满身血痕地破阵而出,当真是半点同他争吵的力气都没了。
李寰铮见他伏身喘了好久, 喂了他一枚丹药, 扫了一眼破败消湮的剑阵,面上总算有了几丝笑意, “能从这残阵中破阵而出,总算是有几分本事了。”
春雨调息片刻,问道:“这是什么阵?”
李寰铮道:“剑阵, 摧雷。”
春雨忆起在残阵之中那铺天灭世的雷击和无孔不入的剑光,不禁打了个寒颤,复问道:“何人所创?”
李寰铮道:“我。”
春雨惊讶抬头,便只见那男人渊渟岳峙的背影了。
如此过了月余,春雨几乎每日都在与不同等阶的怨魂搏斗,或又被李寰铮扔入各种残阵,甚至还撞上了不少昔年守护钧天剑宗的护山灵兽。只可惜,俱都异化了。
如此,春雨实力提升异常迅速。
待到李寰铮终于喊停的时候,春雨自认与金丹高手也有得一搏了。
飞雨君诚不我欺。
李寰铮这种教人的方式,真是让被教的人痛并快乐着。
春雨虽觉累极苦极,也痛极,但本身受益匪浅。更何况,他知道李寰铮自有判断,真有几次到了他面临生死关头时,到底还是出手相助了。
换做在秋山月身边,只怕从头到尾都被护得周全,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提升到如此地步。
这家伙,竟是将人人惧怕的剑渊当做了个历练场,让春雨得以有机会在生死搏杀中历练进阶。
照这速度下去,若是在剑渊呆上些年,只要能活着走出剑渊,都能在大半个天元界打横着走了。
李寰铮听了他这说法,嗤笑出声:“想得美。修道修道,历练是一回事,参悟又是一回事。你若只想历练功力,不愿打坐参悟提升心境,这辈子都别想成仙!”
春雨疑道:“历练和参悟?”
李寰铮慵懒地啃着个灵果,道:“五行道法,剑术内功,皆为术法。参天悟地,神思往返,此为参悟。有人修术法,主外道,有人修心,主内道。”
春雨若有所思:“术法皆是外道,修心才是修道的本质?”
李寰铮道:“在有个人的观念里,确实如此。”
春雨来兴致了,“哦?我能知晓是何许人也?”
李寰铮道:“那人是千古第一脑残,所思所想与众不同,不适用于芸芸众生,没什么好提的。”
春雨见他不愿说,心下已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却不说破,只问道:“那你也是这般觉得么?”
“我?”李寰铮瞥了他一眼,扔过来个灵果,道:“还是得内外兼修吧,若是只修参悟,兴许不等将一件事参悟透,寿元就尽了。”
春雨接住果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恭恭敬敬朝李寰铮行了一礼。
李寰铮安然受他一礼,啃完了灵果,将果核随手一扔,道:“想来你现在也算有自保之力了,说正事吧。太古遗境里,还有很多东西没解决。”
他朝春雨招了招手,示意春雨跟他走。两人一边谈事一边前行,倒也暂不误寻找冰泉的事情。
春雨跟了上去,道:“你先告诉我,你缘何会对剑渊这般熟悉?”
李寰铮不欲在此问题上多言,皱着眉敷衍了一句:“来探得多了,自然就熟了。”
春雨点点头,不再细究,转而提到太古遗境。
当时太古遗境破碎得太过仓促,遗境破碎之后,他们又各有际遇,然后是争吵分离,倒是错失了汇集线索的最佳时机。
不过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那一番争吵,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李寰铮道:“此事,还要从神器碎片之争说起。”
“上古秦华大帝铸神器‘礼魂’,相传有通天彻地之能,若能掌握神器,将那苍天拉下来也不为过。然至万余年前,因神器威能太过,反噬天元界,便有大能以秘术将至一分为五,化为碎片镇压于天元界各处,并留下‘绝不可重组神器’的叮嘱。”
春雨问道:“这又是哪位大能?”
李寰铮道:“这就难说了,魔门相传是魔组耶罗伽,太一道又说是他们开山祖师,钧天剑宗则认为是道祖。究竟是何人,至今没个定论。”
春雨道:“那这位大能,后来如何了呢?不会也没记载吧?”
李寰铮似笑非笑道:“说来有意思,我前些时日遍查魔宫秘典,有说这位大能分裂完神器后以身殉道的,也有说他立下大功德,羽化成仙了的。你以为呢?”
春雨眯了眯眼,眸中闪过暗色,道:“你又如何以为?”
李寰铮笑笑:“你我大致想到一处了。”
他接着道:“若没有太古遗境那一遭,我只怕当个传说,一哂而归,哪有心思去想他究竟是坐化了,还是羽化成仙了。”
“可现在想来,仙人与我人族的立场,未必有传说中的那么好。”
“那位有本事将‘礼魂’一分为五的大能,只怕是仙人临世。”
他声音听来平平淡淡,但春雨还是从中察出了一丝阴冷的杀机。
春雨点点头,道:“我亦是如此想的。”顿了顿,他又问:“然后呢?”
李寰铮踏上一座巨大的海底断桥,缓缓走着,道:“神器碎片的传说一直萦绕在天元界中,万年来,为此不惜代价的宗门、世家比比皆是,但从未有人真正将五枚碎片集齐。”
“各碎片不断辗转,最终被再度藏起,销声匿迹。”
春雨笑道:“既是销声匿迹,缘何又重新出世?”
李寰铮道:“这便要问问我那叔父了。谁能寻得一枚碎片给他,从此便是魔门的座上宾,天元界的势力,也将重新洗牌。”
春雨奇道:“那位子叔南长老?”
李寰铮颔首,“他的野心,着实大得很。”
子叔南重新挑起神器碎片之争,一时间,魔门道门俱都闻风而动,为了获取一枚碎片,使出诸般手段。
“就我所知,秋山月两年前出山,也是为寻碎片而来的。”李寰铮淡淡道。
春雨想起当初在临岩道初遇秋山月,又想起秋山月纵容他收下“代舞”之事,思索一番,恍然道:“是了!‘代舞’乃是神器碎片之一,万年来流落赵庄镇那户赵员外家中。赵员外家中数百年来仅出了一名修者,自然不识宝,只当是普通的家传宝贝,给了他的女儿赵小姐。对了,我问你,那那神器碎片的模样,有多少人知晓?”
李寰铮笑而不语。
春雨咬了咬大拇指,道:“这么说来,碎片的样子是早已流露出去,被有些人掌握的了。这就对了,这就对了……那名拜入红罗城的赵氏修者亦是不识宝,是以多年来无事发生。可偏巧神器之争再起,他若在红罗城跟对了人,难免也会接触到一些消息,进而联想到家中那件家传宝物——赵小姐发上那枚簪子。”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代舞”,直愣愣盯着手中这支花苞形状平平无奇的玉簪,对于这两年前未曾解开的真相咋舌不已。
红罗城为何想方设法要抓一个价值算不得多么高的凡人纯阴体。
被截杀的赵家车队,以及临岩道上堪称豪华的修士阵容。
这些种种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的异象,在今日终于有了答案。
那哪里是为了一个纯阴体?分明是为了赵家小姐头上那枚簪子——神器碎片“代舞”!
红罗城疑心“代舞”踪迹,但因神器之争再起,任何门派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个竞争对手盯着。红罗城忧心引发注意,便让那名赵姓修士与百年不相联络的家族联系,赠与“人魔兵甲”这等恶法,换一个赵家小姐。然后让赵小姐假借“探亲”之名,前往红罗城。
只要她人到了红罗城,那么她头上那枚簪子,自然也就到了。
可惜这般瞒天过海偷天换日的法子,最终还是叫其余对手察觉到了不妥,怀疑“代舞”藏匿于这凡人女子身上,是以派人截杀,并对赵卿歌严刑拷打,若不是有春雨等人坏事,只怕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李寰铮见他神色不虞,问道:“怎么了?”
春雨摇摇头,三言两语将此事说与他听。李寰铮听罢,点点头,“不错,和雨君查出的真相大致无二了。”
春雨挑眉。
大致无二?意思还是有区别?
李寰铮笑笑,道:“修者争斗,远比你想得更加残忍、手段更加诡秘。”
“红罗城的那赵家修士,是叫赵留生吧?”
“此人为红罗城铜心长老座下弟子,虽忠心耿耿,但一直不受重用,直到有一日与同门闲聊,提起老家曾有一传女不传男的玉簪,又向同门描述了那玉簪形状,恰巧被铜心长老听了个实在。”
“铜心长老身为红罗城三大长老之首,自有渠道闻说‘代舞’之形,便起了争夺之意,又从赵留生口中听说他家中那名凡人女子乃是一名玄阴体,这才派出赵留生,去布置那些偷天换日的东西。”
“赵留生忽然被提拔重用,他那同门不可能不起疑心,借着同赵留生饮酒作乐的机会,从赵留生口中套出了要给铜心长老送玄阴体的事。”他忽然转过头来,英俊的面庞似笑非笑看着春雨,“你猜他怎的?”
春雨一怔,皱眉道:“是他向其他门派出卖了赵留生?”
李寰铮笑笑,“那同门本是和赵留生一样不受重用,在门下受尽欺辱之人,他修为略长赵留生一筹,平日里见赵留生被欺负了,偶尔还会帮忙解个围。但眼下见赵留生忽然得了个鱼跃龙门的机会,只知对方本样样不如自己,如今却先于自己一步飞黄腾达,心里就渐渐不舒服了。”
“可巧,他在潜麟城有个堂兄,便将此事告知了他的堂兄,求堂兄帮忙破坏赵留生献上玄阴体之事。”
“更巧的是,他前去潜麟城给他堂兄送礼那日,撞上了潜麟城二公子唐痕出游,冲撞了唐痕,被唐痕折磨至死,因着死前胡言乱语,还被搜了魂。”
“这唐痕,虽是庶出,却是他父亲潜麟城城主的左膀右臂。神器之争,他恰好也有参与。”
他说完摇了摇头,“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春雨却是完完全全怔住了。
他未曾想到,送玄阴体这样看起来简单的事情背后,竟然牵扯了这般多的人,甚至连魔门上峰之首——潜麟城也掺和了一手。
而那些为了不同利益卖命,甚至失去性命的人,连半分真相都不曾知晓。
上层人只手遮天,远在千里之外便开始互相过招,下层人被蒙住双眼堵住双耳,在假相的画布上乱蝇般冲撞。
这比之在太古遗境中那种更原始的攻城略地与冲撞杀伐,似乎更令人不寒而栗。
李寰铮低头轻笑,语意不明,“是不是觉得这人间,坏透了。”
坏透了。
所以强悍如那个人,也折翼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剑渊之事了后,春雨嘬了一小口酒,瘫在床上摸着小肚皮,心满意足地叹息:“有这种神队友,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