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雨千戈的继承者
“秀微，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雨千戈背对着两人, 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是一个失败的老师。我同华年从小一起长大, 教会了他许多东西，却因忧虑他暴露身份引来杀身之祸, 而未敢将他带出海域。他的世界里只有我, 和我讲的那些故事、我带来的那些书。而再未见过其他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也不知道他可以成为什么。有一天我看他将捉住的鲛人关起来充作奴仆和储粮, 我就知道, 他没有怜悯之心。又有一天，我看见他将自己的同族炼化为法器，我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将其他事物看在眼里的意识。”
“你知道吗秀微，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如果为恶者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作恶，他将失去对一切的敬畏之心。”
雨千戈缓缓说来, 语气隐有不忍。“可他虽天性向恶难以挽回, 却也是我一手看着长大的孩子，同你和西瓜一样，我又怎忍心夺其性命？”
“想来想去, 我只得以谎言和等待让他暂且安居此地, 不得外出兴风作浪。”
他叹息，“可是他太聪明了, 秀微，他真的，太聪明了。”
雨千戈缓缓转回身来, 目光变得高远幽深。“剑宗上下皆知我欲登天，却不知我为何要执意带着师门登天。月不盈那家伙自诩参天观地，却也猜不透我的想法。”说到此处，他的语气中忍不住有一种居高无人解的孤寂与傲气，落落叹笑：“可是，华年却发现了。”
“我常与他切磋道法，谈天论道，竟叫他从我字里行间发现了行迹！”
“我教导出你和西瓜二人，你二人皆有大成就，可真正继承了我之‘道’的，却仅有华年一人……呵，这可真是无心栽柳……”
魔宫之中，李寰铮眉头紧皱，唇抿得死紧，若是有人见了那副冷酷神色，只怕要将那人吓得肝胆俱裂。
当年确实无人能解那人为何要执意带着整个师门登天，最后遭致倾天大祸，落得个众生埋怨，千古骂名。哪怕是亲近如他和魏剪草，也不曾被告知分毫。
不及他多想，雨千戈再度开口：“华年他，成了我的继承人。”
“秀微，你亦是聪慧之人，想必亦能从我字里行间推测出他继承的是我的什么。”
“所以，你来替我决定吧。”
“定海柱上有一副石刻：晨光剑舞，鲸息于畔。你将那鲸鱼头上的独角拔下来，刺入那舞剑少年的心口，大阵便能被破去。”
他淡淡说着，那句“刺进少年心口”，就像是滴着血一样艳丽。
“放出他，他便是第二个我。”
人影渐渐的淡了，笑了一声，叹息道：“本想登天成功，便来将华年放出，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没想到最后却是你来到了这儿……”他伸手，做出了一个抚摸头顶的动作，温柔至极。
“也不知现在的秀微，成长为什么模样了。”
“一定是翩翩佳公子，惹无数女修心动……定有无数人前来向你求结侣，师兄大约要头疼了……呵呵……”
“秀微，我最为放不下之人，便是你和西瓜了。”
“你一向较他沉稳，若你有暇，替我照看他一二。”
话音刚落，人影便轻笑着消散于眼前。那小木偶飞扑过去，却只是从残影间穿过。
春雨怔忪道：“他这是……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死了吗？”
他惶惶然朝木偶看去，对方一言不发地飘在雨千戈幻影消失的地方。
因为是一个早已刻好了表情的木偶，谁也看不出他是怎样的表情。
可是，无端端的，春雨就是从那小小的身影中看出了一丝落寞。
想起那句“师叔”，还有李寰铮偶尔透露出来的意思，春雨心想：他们之间，应曾是很好的关系吧？
他忍不住猜想起了这些人的从前，神秘又强大似乎在探知某种东西的无垢道君、明明可作为道君的继承者却被困在海岛不得挣脱的海妖、还有这个以一个破烂木偶作为自己重要法身的魔门魁首……
他们之间，又是有着怎样的从前？
正寻思着，忽听那位魔门魁首沉沉开口，道：“春雨。”
春雨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这魔门魁首竟然叫他名字了耶！
人偶缓缓飞了回来，站在春雨肩膀上，看着开始缓慢坍塌的幻境，道：“若我将这选择的机会交给你，你待如何？”
如何？那还用想？
春雨快语道：“当然是放华年出来呀！”
李寰铮一阵沉默，问：“因为他是你好友？”
脱离了那段有些美好有些沉重的幻境，春雨的思路就轻快多了，笑答：“非也~”
在人偶看过来的瞬间，他看向了海波之上，看向了那只被定义为“向恶”的海妖，目光中隐有微温。道：“我会这样选，当然是因为，雨千戈他就是想这么做的！”
“此言何解？”李寰铮淡淡问道。
春雨神色间透出几分向往，“他已经倾诉在回忆里了，我听到了。”
“初见时的记忆，陪伴长大时的记忆，唯有无比眷恋和珍惜，才会将这些看似无用的记忆一并放在这里。他一定想要告诉谁，他是真的很喜欢、很怀念那段时光。”
“名震天下的无垢道君，他定然有他的考虑，无需别人来干扰他的想法，亦无需别人来替他做任何选择，可是你看，他已经开始难以抉择了。”
“一千四百多年前，他关起华年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无法抉择，已经开始期待着将华年放出来的那一天了！”
“……”李寰铮沉默了很久，直至幻境坍塌了大半，他才缓缓道：“你说得对。所以，他一定也后悔了。后悔将那只海妖关在这里。只是他后来陨落在登天一战中，也就没什么机会回到这片海域，亲手放出孟华年了。”
春雨点头。
两人都有些沉默。
雨千戈一心登天，错失了回来放出孟华年的机会，之后身死道消，于孟华年而言，解脱之日便更是遥遥无期。若非有这次春雨和飞雨君误打误撞落入这片海域，只怕他不知还要独自被关在这里多少年！
想起那片石墙上那一道道从安静走向疯狂的触目惊心的划痕，春雨心中颇不是滋味，对雨千戈那点基于对强者的崇拜和向往顷刻烟消云散，在心里头将之骂了个千百遍，只恨不得手持钢鞭将他打。
李寰铮又问道：“若是放出去了，那海妖果如他所说，在天元界兴风作浪……”
“浪呗~~”春雨打断了他的顾虑。“放出华年乃是雨千戈的执念，你只管助他实现便是了！他若当真作恶，便杀了他！这不就得了？和你放出他有什么冲突吗？”
他说得理所当然，李寰铮听得皱眉，既觉得言之有理，又觉得这个春雨话中透出的满是天真残忍，孟华年是他好友，他说“杀了他”时，那语气却跟提到杀猪似的。
他心中暗道：这样子的危险分子绝对不能成为我的徒媳……
春雨见他不说话，只当他仍旧有所顾忌。忍不住一把将那小人偶攒过来，举到面前，一字一句口齿清晰道：“左右我出去了之后也要告诉华年如何破阵的，你封了灵脉，此刻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偶，若不能在出去时立刻杀了我，你也瞒不住！”
小人偶抬起头，一双墨眼盯着春雨，“若他当真作乱，便由本君亲手抓住这厮，你，则须亲手将之手刃！”
听得李寰铮松口，春雨一言敲定，“成！”
他心下却想：开玩笑，我们华年那么美，我哪里下得去手？当然是赶紧报信让华年快跑！再说了，华年哪会兴什么风、作什么浪？人世那么好玩，我带着他四处去耍，谁还爱惦记着兴风作浪？
堂堂魔君还老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真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人偶怀疑地看了春雨一眼，最终选择了同意。
直至脱离幻境，李寰铮心中还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他是深恨着雨千戈，恨不得将他扯落到地狱的，可是，在雨千戈死后，他却总是在做着相反的事。
我这是……怎么了？
摇了摇头，将杂念甩去，他看看周围眼熟的溶洞风景和不远处那根巨大的定海柱，轻轻一蹦，跳到了飞雨君的头顶。
春雨刚刚从幻境中出来，便被孟华年抓住了手腕。“春雨，怎么样？没事吧？可有找到破阵之法？”
近距离观看那张美到令人心生幻梦的容颜，春雨被对方头上的珠钗翠珞和衣上华丽精美的衣饰晃花了眼，脱口而出，不答反问道：“华年！你是男是女哦？”
孟华年：？？？
飞雨君：？？？
孟华年面色疑惑，语气却十分确定，“我当然是女子，怎么了？”他见春雨面上尴尬，眼神打量了春雨一圈，目光落在自己紧紧扣在对方手腕的手上，想起一些书中所说的“男女大防”，急急松手，“啊！是‘男女授受不亲’吗？对不住！是我太过着急了！”
春雨和小人偶对视一眼，一脸绝望，“华年啊……你有没有发现，你和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差不多高啊……”
孟华年一脸疑惑，看了看飞雨君，道：“飞雨道友不也和我们一般高么？”
春雨被噎了一下，目光落到孟华年刚刚松开的手上，再度开口，“华年啊……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手比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还大一圈啊……”
孟华年惊讶：“外界的人，难道不都是这样大小么？”
春雨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苦口婆心道：“华年啊……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胸……那个……较之寻常女子，有点平么？”
这回孟华年怔住了，美丽的脸庞上渐渐爬上一种叫做“伤心无措”的神色。
“我……我难道是残废？”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去cj玩嗨了忘记我是一个有梦想的人，突然想起本周要写15000字，现在遭报应了。
前两章是在机场大厅星巴克写的，这章是在候机室坐在地上写的，下一章估计是在飞机上写的。
我开始准备玩微博啦（以前就是个摆设），给我自己打卡，微博：太平间逃犯_凛
看到图你们会欢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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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寰铮（言辞凿凿）：不！我从来没说过要跟雨千戈对着干这样的话！
小作者（言辞凿凿）：不！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日更的话！
nili春雨抬手就是两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