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梦黄粱（3）
那应该是两千五百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未来震惊天元界的无垢道君还未出现, 那个于禁书记载中, 降妖除恶、定四海波涛、平人界之乱，一手缔造钧天剑宗千年兴盛的雨千戈, 还只是一个四处流浪, 心慕道途的十四岁的孤儿。
十二岁那年, 他听闻东方有着世上最大的剑修门派, 名唤钧天剑宗, 心生向往，便欲前往拜师学艺。
彼时天元界有四片汪洋大海和四片广袤无垠的陆地，称为“四山四海”。他从小生长在西陆的极西贫瘠之地，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跨越整片西陆，来到了西海畔, 又花了半年时间打探消息、四处打短工赚钱, 终于存够了钱，从西海畔著名“器师”乌罗绛手中买到了一把普通凡人也可驾驭的飞剑——只需放入灵石即可。
他兴冲冲御剑而起，妄图御剑横穿西海、东海, 抵达东陆。没想到便宜无好货, 那飞剑失控，带着他东歪西撞, 迷失了方向不说，还一头扎进了这大海中，回头再看看那口破飞剑, 已经无法再激活使用了。
一个凡人，一座礁石，一片海。
年少的他对着汪洋大海发起了愁，但他想到的不是如何先离开这片大海保全生命，而是，钧天剑宗的方向在哪里。
陷入困境至此，他心心念念的仍是他最初的目标。
陪伴在他身畔的，便是那条在他落水之初将他救起，美丽巨大到让人不敢置信的巨鲸。
他同巨鲸玩了会儿，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解开了好不容易淘来的二手乾坤袋，掏出一小包干粮和一壶水，正欲大快朵颐，忽地想了想，又将这些东西放了回去。
对着巨鲸幽紫色的巨大眼瞳，他像是听懂了巨鲸的好奇，说道：“鬼知道我会在这个地方困多久，干粮留着慢慢吃，我么，不妨先就地取材！”
说着，手脚麻利地脱了衣服，裸着瘦削但结实的上身，只穿个底裤，便一头扎进了水中！
巨鲸好奇地潜入水下，就看见……这家伙，竟然跟一群从没见过世面的小白鱼混在一起，趁着鱼儿好奇靠近他，出手如电，左抓一条，右抓一条，好不惬意！
他常年流浪在外，还跟着老水手出过海，求生经验何其丰富，抓了几条鱼一巴掌拍晕了扔上礁石，然后又一次下海，这一回，倒是叫他摸了条两尺长的大鱼上来。
他熟练地将鱼放血，鱼血和内脏用布一裹，扔进了乾坤袋中，不敢随意抛入海中，生怕血腥味引来鲨鱼或海妖一类的恶兽。
随后他做了一件事，将这些鱼或大或小的鱼脬收集了起来，妥善存放。
之后，他才敲开那条大鱼的鱼骨，将骨髓当做水喝了下去，咂咂嘴，嫌弃道：“真恶心！”
他一个人困在这海上，也不气馁，每天照常跟那头巨鲸玩耍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便下海摸鱼，靠着吃鱼喝骨髓维持，血和内脏扔乾坤袋里，吃不完的鱼肉就存在乾坤袋中或是喂巨鲸，而乾坤袋中的干粮和水，他却一点都没有动过，要留作最后的底牌。至于那些鱼脬，则全被收集了起来，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便收集了有上千个鱼脬。
看着乾坤袋中被妥善存放的鱼脬们，少年满意地点点头。
说来也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好，在这海上生存了半个月，竟一头海妖和海兽都没有遇到过，他欢快地摸了摸巨鲸的头，道：“是不是你把它们吓得不敢出现了呀？你可真厉害！唉你说你要是能带着我一起游啊游，把我送上岸那多好！”
巨鲸哪里听得懂人言？得了抚摸，欢快地摆了摆尾巴，口中发出优美吟唱，鼻孔一动，“噗”地喷出一股水汽，冲得少年抱头跳脚。
“焚蛋！谁准你这么干了？！”少年动作利索地爬上了巨鲸头顶，在那巨大的身躯上蹦了起来，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孰料巨鲸背部光滑，少年一个脚滑，侧翻而下，顺着巨鲸的背部滚入了海中。
巨鲸发出一声欢乐的长吟，巨大的身躯沉入海中。
一人一鲸在这礁石附近相伴了一月有余，这一日，终于来了一只不知死活的海兽，盯着礁石上散发着鲜美味道的人，流下了残忍又垂涎的哈喇子。
孰料还没出手，就被沉在海下睡大觉的巨鲸发现，长长的尾巴一拍，就将那海兽拍得头昏脑涨。他一看，乐了，拍手道：“快快快！弄死它弄死它！让它想吃我！”
巨鲸初次在他面前展现出了完美的战斗力，几个回合的搏杀下来，那凶恶的、在别的地方称王称霸的海兽便奄奄一息地往海底沉去。
他急了，“哎别！快帮我抓住它！我要它有用呢！”
可惜巨鲸不懂人言，只能懵懵懂懂看着他手舞足蹈各种比划。
少年轻啧了一声，将外衣一甩，腰间别着利刃便窜入了海中，朝着那头海兽奋力游去。待游到那头海兽旁边，抽出短剑便往那海兽的后颈割去！
他下刀极为巧妙，正好在那海兽后颈割开了个口子，翻起皮肉来，并冒出一小簇晶莹的兽筋，只有少量墨绿的鲜血流了出来。
他伸手往那个割开的口子里探去，在里面摸索了几下，牢牢攒住了一个东西，在手腕上绕了一圈固定，接着一脚踏在那海兽背上，便借力往海面游去，手上长长拖出一长条又细又坚韧的晶莹物体，竟是将那海兽的兽筋抽了出来！
可怜这条海兽，本是百里外一条身长百尺的凶鳗，在那一带作威作福，觉得自己厉害了，便跑出来开疆拓土，惊喜地发现了好吃的就扑上去，结果不但把命丢了，连筋也被人抽了出来，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得了兽筋，游上礁石，用力拽了拽，发现这兽筋果然坚韧，欢欢喜喜地取出自己保存的那两千多个鱼脬，开始用鱼脬和兽筋扎筏子。他手脚极快，忙活了一整天才将筏子扎好，又将乾坤袋中的兽皮和备用衣物取出，用鱼骨作针兽筋做线，将其缝在了鱼脬筏子的外面，作为保护。
接下来，他又找出了装那柄飞剑的剑鞘，用腰间短刀将木制的剑鞘从中劈开，做成了个简陋无比的船桨。
最后，他跳上了简陋的筏子，拿着同样简陋的船桨，欢快地朝巨鲸挥舞着。
“小鲸鱼我要走啦~这些天多谢你的陪伴！待我入了钧天剑宗，真正修成飞天遁地之术，再回来探望你！你可要小心点，别被其他海妖和海兽欺负了啊！！”
巨鲸见他手舞足蹈，以为他在跟自己玩闹，一声长吟，欢快无比。
少年听巨鲸吟得欢快，自以为与巨鲸约定好了，面上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那么，就说好了！到时候我一定回来探望你！你记住了，我叫雨千戈！将来这个名字是要响彻天元界的！到时候你就是我小弟！咱们哥俩吃香的喝辣的谁也不敢来惹我们！”
“再见了小鲸鱼~~~”
宽广无际的大海上，一个白衣的少年划着一个简陋无比的筏子，再一次踏上了他的旅程。
身后巨鲸以为他只是像往常一样与自己做游戏，钻入海中畅游一圈之后还会回来，欢快地甩着尾巴在礁石附近游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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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又一次看得目瞪狗呆，眼中充斥着某种光芒，“这这、这便是雨千戈？道门第一人的小时候？”
他一把抓住了人偶拼命地摇啊摇，好似这样才能将心底的激动吐露出来，“这也太厉害了吧！”话语中，全是满满的惊叹。“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料啊！”
人偶愣愣出神，就那么任由他“犯上忤逆”，晃来晃去。
魔宫深处，魔君李秀微怔忪不语，望着虚空的一点出神。
早听说那个人小时候过的很不好，直到亲眼见了，才真正信了。望着那瘦削的脸庞和身材，还有那破旧无比的乾坤袋，心中才开始一抽一抽的。
像是……被过往揪住了，但不论想做什么，都已是徒劳一样。
透过身外化身的眼，他看见了春雨激动惊叹的眼神。
怎能不激动、怎能不惊叹呢？
那个人的一生，从一开始便是个传奇。
那自己对于这样的传奇人物而言，又究竟是什么呢？
他甚至从未告诉过自己，他曾经还有这样一段经历，他在这种地方和一头苍邪龙鲸做了朋友……
许许多多的事，他都从未告诉过自己。
是没有必要吧……
看着那段回忆，李秀微心底扭曲了起来。
藏在十八鳞缚定海困仙阵阵眼之中的记忆，看起来那个人是那样地宝贵、那样地珍惜，他花在一头鲸鱼身上的心思，比注视自己的次数还多！
“放开我！”李秀微心情蒙上了层层阴霾，小人偶也从春雨手中挣脱开来，冰冷的视线直直望向水下那头还在欢快游动的蠢鲸，恨得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周围的环境渐渐变了。
一切就像是模糊不明的岁月在流逝那般，天空时晴时暗，时而风和日丽，时而狂风暴雨，一道刺目的雷电横贯过上空，刺得春雨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待电光消逝，眼前刺目的白渐渐褪去，春雨缓缓松开了挡在眼前的双手，睁开了眼。
“嗯？”耳畔传来人偶的沉吟声。
春雨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只见礁石边上趴着一个人，赤裸的上半身散落着点点水珠，在阳光下反射出晶莹的光辉，海藻般的长发蜿蜒而下，一部分飘荡在水里，一部分散落在光滑的背脊上，旖旎诱人。
是雨千戈回来了？
嘿！好家伙，挺守诺的啊！
便是在这个时候，那个趴在礁石上的人动了动，动作笨拙伸出双手，想要支撑着自己爬起来，但那人的动作实在僵硬笨拙，才不过堪堪撑起了一瞬，便又“吧唧”一下摔了回去。
春雨愕然。
他离那个人很近，仅仅只是那么一瞬，也足以瞧清对方的脸。
那分明是……孟华年的脸。
但他也同样看到了这人一马平川的胸膛，和喉咙上微微突起的喉结。
尽管心中已明白孟华年大约其实没什么兄弟，兄长之说纯属欺瞒，但在这一会儿，春雨还是鬼使神差地想到：这莫非就是华年的那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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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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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破木偶做得这么简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