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了
路边有个拿花布背孩子的大姐挂着篮子卖栀子花,我五毛钱就买了两把。
快到居处的时候,我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果然,轰炸来了。有炮弹的碎片刮到我的脸。
我丢下单车往屋子跑去,却看见一名高大的男士正护着舒婉仪和唐慧霞出来,房东太太挎着篮子在后面跟着,篮子里好像是些粑粑。
房东太太喊我:“哎呀,林医生,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我们正要去防空洞呢!”
舒婉仪没叫我,唐慧霞没叫我,那名高大的男士没叫我。怪难受的。偏房东太太叫了,我心里倒又有股暖流涌过。
居处离防空洞还是有段距离的,我帮房东太太拎着篮子,搀着她一起走。
舒婉仪一直没有理我。
有颗炮弹落到我们面前!
奇怪得很,我护住舒婉仪的同时,居然没让篮子里的粑粑掉出来。要不是时候不对,我都想夸自己一句好身手了。
舒婉仪从我怀里钻出来,先找了找唐慧霞,发现她和房东太太躲在路边灶炉后面,舒了口气,缓慢闭上了眼,略显疲惫。
她又忽然睁开眼睛,看到那名男士抱头缩在墙角。她扯扯嘴角,笑了。怎么说,奇怪得很,她笑得很轻蔑,好像,又有点失望?
我看不懂,舒婉仪没受伤就好。
我们从地上爬起来,我感觉后背有点疼。好家伙,好大一块弹片插着,能不疼嘛!
房东太太赶紧跑过来,紧张地问我要怎么办,我说把它取出来。
我看了看,在场各位好像都没有帮我的意思,房东太太是害怕,或者,其他人也是害怕?
这可难不倒我。我别过手去,大概只用了两秒钟,取出来弹片。
在场各位都沉默了。
“我们快走吧,不然下一波轰炸又要来了。”
我说着提着篮子率先走了。
还没到防空洞,两个小兵拦住我,问:“请问是林霁嵘医生吗?”
我点点头,扯得背又痛起来。
“太好了林医生,克林顿医生让我们来接您。这次空袭又有好多人受伤了。”
哈哈,我果然不该回来。
他们开着军用卡车来,于是我把其他人也一起带到了医院。
我到的时候,克林顿刚好从手术室出来。他一把拍到我的肩上,非常高兴:“林医生,你回来了,我正需要你!”
我滋着牙拿开他的手,指指我的后背。
克林顿话也没说,拉我去缝了伤口。
没时间管舒婉仪,我穿上白大褂就进了手术室。看着这些年轻的士兵或轻或重的受伤,我心情悲痛而凝重。
等我忙完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多了。我喝了口水,问小李有没有看到舒女士。小李说他们走了,回去了。
哦,空袭结束了。
房东太太还给我留了两个粑粑。
我到走廊尽头抽根烟,回头看到有个小兵朝我过来。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我记得昨天在手术台上我锯断了他一只左手。
“手还疼吗?”我觉得我该说点什么,因为他在我身边站了快一分钟了也没说话。
“我叫陈启光,林医生。原本不出意外,我快要当小队长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给他递了支烟,但他坚持自己点火。
“我今年过完年就27岁了,我的父母都快六十了。我被炸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要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们。”
他说得很慢,听着就觉得难过。
“其实我胆子很小的,我当时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是我没有,林医生,谢谢你救了我。”
我急忙摆摆手:“没没没,别客气,你本来就不会死的。”
他没说话,抽完烟就走了。
伤兵实在是多,我又接连好几天留在医院,等我准备回去,一周时间已经过了。
因为我的单车丢了,且住得又远,克林顿医生向军方为我申请了一辆小轿车,挂着军方的牌照,好威风。
我把车停在巷子口,一大堆黑黝黝的小孩子围着我的车,觉得很新鲜,哇哇哇的叫着。
我才进门,房东太太很惊讶地问:“林医生你怎么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也要一起搬走呢。”
“搬走?她们搬走了!你知不知道搬去哪里了?”
房东太太摇摇头。
我问她能不能继续住下去,她当然很乐意。我搬到了三楼,只有我这一间屋子,开门就是宽敞的天台。
日子过得很平静。我每日上班,抽烟,吃饭。我在医院和军队里结交朋友,会请他们到我的小阳台上喝酒,房东太太不会生气,还会给我们做点下酒菜。我甚至会在周末和小兵们一起练练枪,学格斗。
总之,我的生活很充实,每天都很忙,尽管大部分时候是忙着想念舒婉仪。
可是我再也没见过舒婉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