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好比你们修仙界，有派别还有散修，咱们妖也分派别，也有散妖，我就是一只散妖。过去咱们散妖的日子挺好的，”小螃蟹怀念起来，“在一对麒麟夫妇带领下，逍遥自在，快活赛神仙。即便我没见过他们，却也受到他们威名的照拂。你知道，啊你可能不知道，你不过一个小娃娃。五方天界斩断生命树之后，留存人间的神兽消亡，未消亡的逐渐堕妖，麒麟夫妇在修仙界与妖族声望都很高，大家认他们，给他们面子，也就不与他们照拂的散妖为难。”
“麒麟夫妇？难不成是……”
小螃蟹瞪她一眼：“不然呢？你以为世上麒麟很多见？但是好景不长，妖与人大战中，麒麟夫妇失踪，妖族重新洗牌，散妖失了庇护，被蚕食的蚕食，绞杀的绞杀，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四分五裂。你能想象现在谁都能欺负的散妖，当年有多自在？”它嗟叹吁吁，“我这种边缘小妖，日子就更难过。”
“你可知麒麟夫妇与妖蛟的恩怨？”
“不甚清楚，略知妖蛟曾有个儿子，以前常喜去人间，后来就没了，多半与麒麟夫妇有关。那夫妇俩喜欢在凡间四处行走，行侠仗义，可惜世间再无麒麟夫妇，侠义已死，还有谁会管我们这些小妖？”
“我管你。”李拈花将它捞起，放回褡裢，“至少给你找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
骤来一阵湿咸的风，吹得她差点站立不住。“怎么怎么了？”小螃蟹慌张探出袋口。
海面上再掀狂浪，浪头旋转着升起，探向天空，稍远处，黑云翻滚，“水龙卷！妖蛟又来了！”她转身往小狗所在方向奔去。
“乖乖，这阵势？”小螃蟹感叹。
不过眨眼时间，小岛四周腾起数十道水龙卷，将他们围住，那气势真个天吼海啸水龙吟，黑云滚滚妖蛟威。倘这些水龙卷扑下来，能将整座小岛淹没，万里海水茫茫，无人知晓小岛存在过、他们来过。
飓风猎猎，咸水刮骨，小螃蟹大吼：“快跑！”
身后的水龙卷仿佛长了眼睛，扑上来，越过水沙分界，舔上李拈花飞扬的裙摆。不行，太慢了！这样下去会被追上、被吞噬，伯齐那家伙还不知醒了没有，有没有被卷走？她心急火燎，恨不得脚上生出翅膀，飞起来。
飞！自己是可以飞的！
李拈花抽出背上的剑，抛上半空，伯齐的话在耳边：“相信它，也相信你，它是你，你是它，你们是一体的。”
“我可以！”她暗暗告诉自己，之前伯齐带她逃命，现在换她出力。“剑老兄，带我们飞起来！”她大喊。
青剑发出比以往都要强盛的青芒，她想象自己是根羽毛，高高跃起，竟跃至离地数丈高的空中，一把抓住套着剑鞘的剑身。剑带着她飞去找伯齐，小狗已经醒来，正对侵上岛岸的水龙卷龇牙，步步后退。
“齐齐！”一人一剑从空中扑下，她朝小狗伸手。“抓住我！”
小狗抬起爪子又放下，朝她奔过来，奔跑途中化作一名身着白袍、鬓垂彩羽的少年，在她飞过他头顶的时候，伸手一握，紧紧扣住她的手腕。青剑略一颠簸，带两人一螃蟹飞离小岛，避开水龙卷，飞向更远处的水天一线。
李拈花反手握住对方手腕：“果然是你。”伯齐跟她提起“人剑合一”的时候，她便想起曾入梦的那名少年。“不装了？还说什么你是我，当我是傻子？”
“你不是傻子。”少年回，心里加一句：就是也没多聪明。要不是目下靠人家救命，少不得直说。
“这还差不多。”不知飞多久，吊着的胳膊发酸，李拈花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沉？平时让你少啃点肉骨头，你还嫌肉少！瞧你那肥嘟嘟的样子，我就该知道拽着你是自讨苦吃！”
伯齐不服气：“我哪里肥？等落地叫你看看我的八块腹肌！”
“敬谢不敏。”
“李姑娘，胳膊酸，是因为你姿势不对，哪个御剑跟你一样挂在剑下？我还是头回见。”
“有意见？”话音落，青剑喝醉一般起起落落、左冲右突，反复横跳。
“稳，稳住，我头晕。”
“是我不想稳住吗？”青剑带着两人坠向海面，吓得李拈花大叫，“快想想办法，它驮不动你了！”
“是你御剑水平太烂。”砰一声，少年化作小狗，循她的腰背而上，小松鼠似的一溜烟爬上剑身，坐在剑首。
李拈花舒口气，青剑上升：“你刚刚是不是踩我脑袋了？”
“没有。”
“有！”
“你的错觉。”
“臭伯齐，等上岸了三天不准啃肉骨头！”
“我又不是真的小狗！”
“你就是！”
听两人吵架，褡裢里的小螃蟹叹：“年轻人，真有精神。”它冷不丁打住，风捎来一缕妖气，妖气钻入褡裢，熏得它打一个喷嚏。
果不其然站在剑首的小狗出声：“小心，又来
了。”
此番对方来得很快，天色几乎一瞬间暗下去，乌云遮顶，电闪雷鸣。很快紫电不甘心只在云层游走，一道接一道劈下来，海天之间立时出现一张电网，将人剑网于其中。
李拈花凝神御剑小心躲避劈落的紫电，下方浪涛汹涌，豪卷千层雪，随时准备吞噬掉落的人；上方滚雷轰鸣，怒震十方灵，誓要将他们化为齑粉。耳边风声呼呼、电声滋滋，在在考验她的定力，幸而到目前为止她飞得很好，尽管有些笨拙，却都避开紫电，叫那仿佛从天散落、无处不在的触手，抓不着他们。
穿过紫色罗网，她心下一松，身后蛟吟又起，小狗在头顶喊：“不要回头！”却已经迟了，她不由回首。
妖蛟从云层出现，长须浮动、鳞片贲张，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扑来，距离之近，仿佛就在眼前，李拈花甚至能看清丈长的尖牙间粘稠的流涎，腥臭刺得她想吐。心神为之一震，瞬间的闪神，导致她与青剑的连接断开，剑带人往下坠落。
速度太快，她来不及重新连接青剑，以为会坠入海中，不想却落入柔软的毛皮。他们落在又一座海岛上，落地瞬间，伯齐巨化接住了她。
不等他们喘息，妖蛟追上来，在小岛上空啸叫，隆隆吼声携带强大威压向小岛压下。音波攻击下，李拈花被震得耳膜欲裂、头晕眼花，麒麟庞大的身躯也护她不住。见状，伯齐道一句：“去旁边躲起来！”
李拈花两手捂住耳朵，觑准不远处的岩石堆，猫着腰跑过去。她清楚得很，不管伯齐要做什么，自己留着只会拖后腿。
她在石碓后面躲好，小心翼翼从石缝中望过去，只见麒麟仰首一声长啸，嘴巴大张，白色光芒在它口中积聚，光团越涨越大，周身蓝色电光游走。头顶妖蛟亦在蓄势，口中出现乌紫光团，紫电噼啪，海岛上狂风大作，高大的椰树不得不弯腰。
眼前飞沙走石，遮蔽视线，李拈花带着小螃蟹卡到缝隙里，才避免被吹走。
双方蓄势到临界点，白色、紫色光团同时喷出，在海岛上空对撞，顿时仿佛有成千上万颗烟花同时炸裂，炽烈的光芒喷薄而出，吞噬整个天地。磅礴的力量冲击小岛，尘沙滚滚被卷向大海，身边的树木尽数被摧折，或是被拦腰斩断，或是被连根拔起。鸟兽尽绝，没有生灵可以抵住这样的冲击，跟前遮挡的石碓如此，李拈花亦如此。石块纸屑般被刮跑时，李拈花也被吹飞。
她忍不住尖叫，下一瞬白色身影闪过，麒麟叼住她的衣襟，将人藏在自己怀中，落地后，四肢深深嵌入土地，身躯紧紧贴住地面。
令人窒息的压力倏忽不见，李拈花从麒麟前腿间探出脑袋，白色光团增大，逐渐占据优势，尔后，铺天盖地，将乌紫光芒吞噬殆尽，挟万钧之势扑向妖蛟。
妖蛟起先不疾不徐，随即察觉什么，惊慌地卷起尾巴遮住自己的头脸。白光过后，妖蛟消失，远方传来巨物落水的声音。
望着突然晴朗的天，李拈花十分惊异：“它死了？”
麒麟：“它跑了。”
“你们快来看。”小螃蟹不知何时跑出去。
李拈花赶过去，就见妖蛟原先所在下方似乎掉落了什么东西，“这个是？”她捡起神似枝丫的物什，上面沾着蓝色液体。
“妖蛟的角，蓝色液体是它的血。”麒麟化作少年走来，“收好了，可是难得一见炼制法器的材料。”
李拈花将蛟角收入褡裢，兴奋道：“你将它的角都打断了？你好厉害，可往常怎不见你这么厉害？你不会是装……”话未完，就见少年脚步踉跄，她赶忙将他扶住，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你脸色好白，受伤了吗？”
少年摇头：“没有受伤，但是比受伤好不到哪儿去。找个地方让我歇会儿，我慢慢说给你听。”
李拈花环顾四周，小岛本就贫瘠，经两股力量对撞洗刷，光秃秃什么也不剩，比人力打扫干净多了。
“我去找找。”小螃蟹自告奋勇，少时，它回来，“跟我来，那边有棵枯树，我估摸岛上就这一棵了。”
李拈花扶着少年，跟随它来到那棵枯树前，目之所及，颇为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