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君希情刚出碧水殿,就见何辛与李如仙急匆匆跑来。
“不好了,君公子,人,人不见了。”何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都怪我不好,我就打了那么一会儿盹,哪知她就不见了。”
李如仙:“我们不知该找谁帮忙,只能来烦扰君公子。”
“应该的,走,咱们边走边说。”
三人赶回小院,李拈花屋里已经人去屋空,被褥叠得一丝不苟,器物摆放整整齐齐,生活用具一应俱在,唯独墙上的剑不见了。李拈花带走了剑!“她一定是一个人去找那妖蛟了,这个笨蛋,她一个初级修士,不是羊入虎口吗?”何辛急得如热锅蚂蚁团团转。
“她很在意那只小狗?小狗有什么特别之处?”君希情旁敲侧击。
李如仙回:“小狗跟她身边许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她想找妖蛟,也该跟我们说,为何却将我们撇下,咱们不是好姐妹吗?”
听到何辛的怨言,李如仙心中一叹,她很能理解李拈花的心情。何辛怨她一人擅自行动,将自己至于险境,出于姐妹之情。李拈花不声不响、独自涉险,又何尝不是出于姐妹之情?不过一只小狗,兴师动众说不过去,她不愿拖别人下水;可朝夕陪伴,要她就此作罢,也做不到,所以她选择独行。
李如仙对她有了新的认知,因为从小被周围人疏远、无视,李拈花养成了依赖的性子,外人看起来,她有着大小姐的脾性,张牙舞爪,作为姐妹她却知晓,那只是她保护自己的外壳,似乎先对他人露出尖牙利爪,自己就不会受到伤害。实际上,她内心柔软得很,像一只猫咪,取得了她的信任,就会变得粘人。说得不好听,便叫外强中干。
在她与何辛面前的李拈花,与在外人面前的李拈花,是全然不同的。
而下山后,她忙着修行,何辛忙着享受生活,小狗替代她们,陪伴着李拈花,所以她冒险也要去找妖蛟的心情,她可以理解。
没想到,她没有找她们商讨,而是一个人去了。以前别人疏离她,她也不去烦扰他人,但向她们求助却不会犹豫。是否,此次,她们没有站在她身边,让那只敏感的蜗牛又缩回了自己的壳?
离开前,她会否犹豫、害怕?会否也想要退缩?
一想到她也许踌躇、也许想要叫上自己与何辛,最终仍是咬牙独自离去,李如仙就烦乱、担忧又心疼。对一个能不独自面对,就尽量不独自面对困境的人来说,需要多大勇气?
她朝君希情福身:“请君公子想想办法,帮一帮她!”
君希情安抚:“你们先别急,我这就遣人沿海岸寻找。”
海岸边,身背青剑的李拈花望着茫茫无际的大海,惘然无措。昨夜妖蛟现身阵仗太大,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才能循着村人指点,一路追踪至妖蛟消失的此处。可接下来该怎样办,她却犯难。要找妖蛟,无非两条路,要么入海,要么让妖蛟自己出来。
对她来说两条都不容易,万丈渊海,她一个凡人之躯要怎么入?让妖蛟自己出来看起来也行不通,她已经在海边喊了好一会儿,回应她的除了海浪声,别无其他,她的声音根本传不到海中。
正在为难,喊声传来,“师妹莫要想不开!”她回头,一柄飞剑由远及近,剑上君希情衣袂飘飞。
剑到跟前,君希情跳下,上来不顾礼节拽住她:“别做傻事,跟我回去,你的姐妹都很担心你。”
李拈花拂开他的手:“师兄回去吧。”
“你要干什么?就算你现在赶去,也晚了!既是仇人,那妖蛟沉睡几百年就为了等它,能放过它?回去吧,小狗早死了,它那么一点还不够妖蛟塞牙缝,等得到你去吗?”
“师兄好意拈花心领。”她往海边走去。
“你怎么就油盐不进?我如何不管?是我带你们到东海来,自然得将你们平安送回去!”
“我不是油盐不进,我能感觉到齐齐还活着。”
“你太伤心,魔怔了!”
“我没有!”海风怒吼,卷着海浪狂拍沙滩,也在她眼中掀起浪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能感觉到它,它很害怕、很无助,它在等我去救,我不能抛下它不管!”君希情看疯子一样看着她,让她愈加烦躁。“怎么解释,你才能……”她忽然住口。
为什么要解释,为什么要他人理解?不理解就罢了,本就没打算勉强任何人站在自己身边。她漠然道:“师兄回去吧,这件事本与你们、与东海门无关。”
不想君希情一副认命的样子:“既找到了你,我怎能放你一人?以后如何有脸自称你的师兄?我不知之前有什么误会,但师兄对你的心意是真的。可要入东海得有准备,不能莽撞,你同意吗?”没有咄咄逼人,他说话令人舒适,李拈花乖乖点头。“那好,你在这里等等,我会去取避水珠,我没来前,你不可贸然行动,好吗?”
李拈花答应他。去前,她喊:“别
告诉如仙和阿辛,我不想她们担心。”君希情回她一个明白的手势。
他没有食言,来去很快,不多时,就取来避水珠。一人一颗,君希情道:“我跟你一起去,咱们先说好,此番打探为主。如果小狗活着,定然会被关押起来,咱们先摸清楚关押地点、守卫几何可好?”
李拈花应好,两人服用避水珠,君希情带她飞到海上,一个猛子扎入水中。避水珠在两人身上张开护罩,越往下,光罩越明亮,到海底,仿佛黑暗中生出两颗明珠。
稍稍稳住身形,君希情摸出“眼无遮”,“这个是?”李拈花好奇。
“你套上试试?”
她依言戴上,眼前豁然开朗,原先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在眼前展露无遗:“好神奇?”
“这个是给未达到眼通境界的弟子准备的。”
“眼通,我懂。”说来奇妙,道家与佛家皆有六通境界,道家为:目通、耳通、鼻通、舌通、身通、心通,佛家为: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境通、漏尽通。部分神通在炼形时便可获得,李拈花一直未历劫,也一直未有神通。
凭借“眼无遮”她将海底看得一清二楚,巨细靡遗,“在那边!”手指处,一座高不知几许的宫殿静静矗立。与陆上宫殿不同,不见丝毫灯火,连墙壁看起来都是黑色的。游近方看清,墙壁被无尽海草、海藻,缠绕、附着,看不出本来面貌。
不敢莽撞靠近,两人在附近停下,躲在珊瑚礁后。
“宫殿太大了,要找起来不容易。”
避水珠有时效,恐怕效力完了,他们也未必找得到。略一思忖,李拈花道:“我有办法。”她环顾四周。
君希情问:“找什么?”
“等一下。”很快,她高兴道,“找到了!”她游开两步,从礁缝里掏出只小螃蟹。“看我的。”
君希情便见她对着小螃蟹:“有个小忙请你帮一下,到那座宫殿里找一只白色的小狗,它应该被关在某处。找到了,给你抓小鱼吃。”
君希情笑话:“不是吧,你对着一只螃蟹说?它又没脑子。”
“你才没脑子。”出乎意料,小螃蟹回嘴了。随即海沙扬起,小螃蟹变成一个只到他们小腿的小人。
“你是妖?”君希情戒备。
“妖怎么了?你们刚刚说的话算不算数?”
李拈花犹豫起来,在她的认知里,妖是邪恶、不可信的,修行之人除妖是本职,可现在她却有求于一只妖,这与她历来所受教导相违背。是她将人家掏出来,再翻脸收妖,太不合情理,但要她与妖为伍,却也为难。李拈花去看君希情,君希情一脸“无所谓,全凭你意思”,她踟蹰起来。
“要不要帮忙?不要,我回去继续睡觉。”小人边走边抱怨,“没事吵人好觉干嘛?”
“等等。”李拈花抛开心里的坚持,喊住他,“谁说不作数?”
“那好,不过条件我得换成:若替你们找到,你们得带我离开这片海域。”
“为何?”
对方给她一个“关你何事”的眼神。
双方成交,小人变回螃蟹,往黝黑的宫殿去,李拈花与君希情则先回岸上。
晚间,君希情在岸边生了火,给李拈花烤了几只鱼。看他认真地翻转烤鱼,李拈花心下不禁疑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初见,他潇洒飘逸、俊美无俦,她暗暗倾心,再见,他热情相邀,到东海后细心照应。无论怎样看都是一位可靠的翩翩君子,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之后有意拉开距离。
眼下,陪她冒险、陪她吹海风的又是他。再者,东海门师弟师妹口中的他亦是个无可指摘的人。一个人可以这般伪装吗?但他看起来不似伪装。
因为妖丹一事,对他生了偏见吗?不全然是。
连李拈花自己也无法理清,心下那一点不可理喻的违和。
君希情将烤好的鱼递给她:“师妹先吃,吃完了早点休息,我守着你。”
李拈花感谢了他的好意。
次日,他们再次入海,下到与小螃蟹约好的地方,小螃蟹告诉他们真找到一只白毛小狗,被关在地牢最深处。
“地牢在哪里?”
小螃蟹拿钳子在沙泥上左画右画,稍后问:“看明白了?”两人点头又摇头。“你们怎么这么笨?”小螃蟹再画。
君希情一把将它捞起:“别费劲,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给我们带路吧。”
“别别别,我帮你们够多,可不想把小命搭进去。”小螃蟹挥舞钳子,“放我下来,我不想跟你们去!救命,有人挟持螃蟹啦!”
君希情哪里理会:“再嚷嚷,就把你的蟹钳子扭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