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恭喜恭喜!”众人将执剑大会最终的胜利者李益之围住。执剑代表仙门驻扎人间,护佑万民,受人间帝王将相与平民百姓所有人的景仰,是莫大的荣耀,且归来后,将拥有最优先资格从临仙门第二峰与第三峰宝库中挑选法宝与神剑,还可进入临仙门最大、也是整个修仙界最大的藏书阁最高三层,自由遍阅寻常修士终其一生也无法接触的高深秘籍,更不用说修行各期所需的各种灵丹妙药。 可谓,万千好处而无一害。名与利皆可得,如何不叫人欣羡? “二哥!”李拈花奋力往前挤,想送上自己的祝贺,虽然祝贺与赞美,应该是今日她的二哥听到最多的话。溢美之词不断传入她的耳中:青年才俊、年少有为、不愧临仙门的公子、前途不可限量。 不得不承认这些言语真是动人,谁不爱来自他人的赞美与肯定,何况过去人生中甚少被赞美的李拈花。即便这些只是赞美二哥的,她也高兴:一是替二哥高兴,凡间历练一番回来,临仙门的掌门之位会交到谁手中就不一定,老祖宗再爱老四,老四资历与名望皆不够,这瓜她也不能强扭,只要不落到老四手中,她就高兴。二来,她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站在人群中接受赞美的情景,太美好! 仙门就这点好处,靠实力说话,哪怕她不那么受人待见、哪怕修行的女子不多,但只要她肯用功、肯吃苦,总能为自己挣得荣誉。那些不附着任何仙门的散仙中,照样出奇才、照样有受仙门敬重的高人。 场上热火朝天,方外忽来一声高喝:“区区执剑,就值得如此骄傲吗?” 声源尚远,声音却洪亮、中气十足,可见来人功力不浅。众人抬头,正好奇声从何来,就见远处飞来一只丈长匣子,眨眼就到跟前。 匣子带着万钧之力,当头而下,众人惊惧,急忙后撤。 “何来无礼之辈?”中央的李益之不退不避,抬剑抵挡,铿锵一声,匣子与剑重重撞击,在李益之身边撞出十丈气场,场内尘土飞扬,未来得及撤出的人皆被一股无形力道掀翻在地。 “哈哈哈,四仰八叉,遍地青蛙,叫人笑话。”一人从天而降,脚踏匣子,稳稳立住。身着粗布衫、脚蹬脏污得看不出本色的破布鞋、腰缠草绳、颈围藏青长巾,叼一根杂草、胡子邋遢、头发似鸡窝,脸上被风霜浸润的沟壑如刀削。 其人不算高壮,金鸡独立,看起来轻飘飘,但李益之的剑下弯的弧度却越来越大。李拈花只见自家二哥,身形愈发紧绷、双唇紧抿,向上望去的眼神充满警惕,如临大敌。 就在他的剑弯到极限,下一瞬就要崩断的当口,一道绿光射来,来人带着匣子退开,落在十丈开外,李益之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欺负晚辈,恐非什么光荣之事。”李崇道带着观台上的另外三位门主飞来,落在李益之身前。“别来无恙,桃木剑客。” “多年不见,前辈老当益壮。”东海门主宗万拱手,语气中颇有几分敬重。 “此人是谁?”被震飞的人群中有人问出了李拈花的疑问。 自家弟子小声回:“你们年岁小,不清楚,此人大有来头。” “什么来头?”李拈花忍不住凑上去,“他很厉害?” “厉害得很。” “结丹修士?”对方摇头。 “金汤真人?”对方仍是摇头。 “总不会已至元婴境界?”及至婴儿出,再一步便是阳神,乃世间法可修至最高境界,也叫临仙者,可显化身、神通出神入化。再往上非世间法,得证者寥寥无几,无典籍流传。别说元婴阳神了,三百年来连金汤真人都屈指可数,一百年内更是无有临仙者,此人若是元婴境界,还在这儿欺负李益之? 那人道:“都不是,此人身份特殊,因先天缺陷,一辈子无法结成金丹,但若因此小觑他,必要吃亏。” “如何?” “那可是仅凭匣中一把桃木剑,打碎多少结丹修士修仙梦的桃木剑客。结丹期以下的修士人可看不上,专挑高手,只要你还没成金汤真人,就小心了,人送外号‘碎丹疯子’。” “碎蛋?”乍听闻的小弟子哆嗦一下,往自己身下望去。 师兄敲他一个爆栗:“碎丹啊笨蛋!放心,你根本不在人家眼里。” “看起来门主与他熟识?”李拈花问。除了去转灵潭,她不常出第一峰,是故弟子们与她不熟。 “因为隔几年,桃木剑客就得上临仙山闹一闹。” “为何?”这倒奇了,难道找自家老爹麻烦? “无理取闹呗,总是嚷嚷说什么要对战临仙者,不让他对战一场,死都不能闭眼。我看他嗜酒,把脑子喝糊涂了,不说咱们临仙门,就是整个修仙界这一百年来……”他打住,再说
下去太削修仙界的面子,说出去人才济济、个个天纵英才,别提登仙者,却连个临仙者都没有。“所以,多半只是皮又痒了,来讨打。今日四位门主都在,他讨不了好。” 李拈花没注意听他又说了什么,思绪飘开去。说到临仙者,不知为何,她想到一人:历来神秘、至今她没弄明白修为如何的,霜止。霜止手一挥,就能撕开空间,想让她看到什么景象就能让她看到什么景象,一切不过心念电转间。细细想来,此等修为,恐怕自家老爹也不及。 就听来人不领情,哼一声:“别说的很熟,老夫跟你没什么交情。”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怀皓门门主就没东海门门主那么好脾气,“老东西皮又痒了?挑什么日子不好,非得挑今天来捣乱?” 桃木剑客轻蔑瞥他一眼:“小白脸,一边呆着去,老夫来只为一事、只为一人!”他忽然大吼,“给我出来,堂堂临仙者,岂能当缩头乌龟。”声如洪钟,扩散开去,传遍整个临仙山。 李拈花惊讶张大嘴巴,独独这一声吼,就能窥得此人是个人物,说他能打碎结丹修士内丹恐非妄言。 但,临仙山几时有临仙者?临仙山,她灵光一闪:难道真是霜止? “今日,人不出来,老夫就在这儿不走。”桃木剑客赖皮似的坐到匣子上,翘起二郎腿,抠出一粒鼻屎弹开,“你们想干嘛干嘛去,老夫对你们没兴趣。临仙者!”再一声吼,地动山摇,群鸟惊飞。 李崇道为难,人不动手,己方自也不好动手,临仙门奉行来者是客。可任他赖着有事没事吼两声,吼个十天八天,自己得管饭不说,临仙门别想安生。于是做出请的手势:“老前辈舟车劳顿,请至第一峰,让晚辈好好款待。” “不。”对方一口回绝,“第五峰是个好地方,我就在这儿,高兴了喊两声,往里往外,都能听见。” 僵持约莫一炷香,弟子们议论纷纷,门主们干站着,进不是退不是。便在这时,天空中、第一峰方向传来鹤啸。有谁从第一峰来了,须臾,众人便知来者何人。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便如你愿,一见何妨?” “这是……”难道临仙山上真有临仙者?弟子们如烧开的水,沸腾起来。 李拈花心中却升起异样的感觉,这声音……太过熟悉。 果然,仙鹤凌空,一抹端庄的身影,落花似的飘下。天青色的裙裾、黛色的丝绦,广袖翻飞、青丝如夜,发髻上两支白玉簪,额上一条玉链,面不施粉而如凝脂,气息清而不冷、温而内敛,正是她那平日低眉顺眼、温吞好脾气的母亲,吴霖。 李拈花跟其他所有人一样,惊呆了。 这个虽贵为临仙门主母,存在感却十分低的内宅妇人,是谁?竟不是名普通妇人?难道竟是桃木剑客口中的临仙者? 不可能! 就连李拈花心中也否定了这一猜想,因为不但近百年,哪怕近三百年,不,应该说整个修仙史上,元君与女临仙者加起来都不足一只手的数! 她的母亲,看起来受尽了做儿媳妇罪的,说好听点叫好说话、说不好听叫忍气吞声好欺负的内宅妇人,怎么可能是临仙者? 倘是临仙者,又怎可能囿于内宅? “你终于肯出来。” 自母亲传声,桃木剑客就已起身,此刻目光冷峻盯住母亲,周身气息不知不觉变了。尘土无风扬起,丈长的匣子嗒一声开了道口子。 “前辈听在下一言。” 李崇道话音落,桃木剑客一个侧身,煞气直冲吴霖而去。李崇道不再废话,挡到妻子身前,正欲抬手,挥开煞气,吴霖已先他一步,绕过他上前生受了对方这一击。 “母亲!”李拈花尖叫着跑过去。 她的母亲痛得佝偻了身体,吐出一大口血。 “你?”对面的桃木剑客先是惊愕,随即失望夹杂恼恨,不住摇头,最后怒极大笑,“哈哈哈,愚蠢!你竟然自废功体!你可是临仙者,临仙者,当世唯一的临仙者!你竟然……哈哈哈,疯子!” 李拈花瞪着对方,不知多大悲痛失望与愤怒才会让他又哭又笑,跟个神经病一样。 末了那人敛起所有的悲怒愤恨,朝自家母亲轻蔑道:“女人,果然成不了大事。” 一句话,满是怨毒。 放屁!什么叫女人成不了大事?近百年来,他口中唯一的临仙者,不还是自家母亲?李拈花待要反驳,被母亲拉住。 “可是他!”母亲朝自己摇头。她抿着嘴,这里着实没她说话的份。 父亲上前:“前辈既已知真相……” 桃木剑客看仇人似的看他一眼,懒得多说一句,如来时一般,去亦如风,带着
他的匣子,眨眼不见。 仿佛除了曾是临仙者的吴霖,在场没一个入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