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纸鸢又拿回来一只纸鸢,这是近日回来的第二只纸鸢,第一只是何辛送回来,说她留在东海,李拈花与李如仙回中原了。信是给她母亲的,提及皆是琐事,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她与东海门弟子宗竹互生情意,言辞间好事将近,作为临仙山主母,吴霖自然为她高兴。她的母亲对自己忠心耿耿,所以何辛的嫁妆她少不得操心。
这只纸鸢却是李如仙送回,比起上一封语气更急切,提及只有一件事:她们是因为李拈花身染妖气离开东海门,也因此,行至云州一家客栈,李拈花独自离开,留下纸鸢相约在望仙镇会合。李如仙赶到望仙镇不见人,心急如焚,不敢隐瞒,于是传讯临仙山,请主母想办法。
纸鸢抱怨道:“东海门忒不是东西,明知拈花身染妖气还将她赶走,让她一个小姑娘独身在外怎么办?遇到危险可如何是好?”
吴霖将信折起,比起她的义愤填膺,神色平常许多:“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世事如此。从两封信来看,何辛多半不知晓她们离开东海门的真实原因,连她都不知,说明东海门有意按下消息,既为他们自己,也为拈花与临仙门保留了脸面,这件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咱们得赶在他人之前找到拈花,尤其不能被老祖宗发现。”她略一思忖,“纸鸢,你给益之传个讯,让他遣两个可靠的人往云州寻一寻,切不可声张,若寻到就安置在自己的羽翼下,再作后计。”
纸鸢应声而去,吴霖收起信,忧心忡忡在案前坐下,望着案上摊开的小卷轴发呆。为了日后便于李拈花翻阅,她用了比寻常卷轴小一半的袖珍轴,今日预定完成的内容才完成一半,剩下的估摸没什么心思继续写完。在纸鸢面前,她很镇定,不过是知晓自己发慌,底下的人只会更慌。然而拈花身负妖气,独自一人,她怎能不担心?李如仙信中说得含糊,她突然决定离开客栈,会否是遭遇了什么?
自中原出现二品妖兽后,时常有消息传上山,说人间哪里哪里又发现妖的踪迹,不知不觉妖类仿佛如雨后春笋,从各处冒出来。妖气相吸,倘若遇上大妖,以李拈花的修为可能自保?对她有威胁的除了妖,还有人,叫老祖宗这等自诩正道之光的正派人士发现,会否“替天行道”害了拈花?种种忧虑叫她坐立难安。
她不禁后悔,当初没有早一点教拈花修行,但愿益之能先一步找到她,弄清楚怎么回事,才好应对,避免局面变得无可挽回。
伯齐回来得比李拈花预想的还要快,出乎意料,他非是带回消息,而是直接将生命树的叶子带回。
望着躺在他掌心散发七彩流光、白玉一般的叶子形状坠饰,李拈花诧异不已。“这真的是生命树的叶子?”其实叶子散发出来浓郁的祥瑞之气,已经表明其非同寻常,但她仍是不敢相信。
倘真是生命树的叶子,定会被好好保护起来才对,哪能叫伯齐轻易寻得?
看出她的疑虑,伯齐道:“一般人自然寻不着,可你忘了咱们有谁?有什么是棉花糖不知道的?端看它愿不愿意说而已。棉花糖对你有多疼爱还用我说吗?是它指点我,这片叶子尚未被人发现,才叫我得来。”
李拈花赶忙扯起他的手臂,左看右看:“既未被发现,定然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人迹罕至少不得险要,“有没有受伤?”
伯齐心暖:“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本事,我可是麒麟。”
“一只懒散的麒麟。”
“再懒散,应付些许复杂地形还是绰绰有余。来,我给你带上。”
李拈花伸过脖子,伯齐替她带上叶子坠饰,将坠饰塞入衣襟:“怀璧其罪,宝不外露,藏好,别被发现。”
“我知道。”
李拈花抬手,果然这生命树的叶子十分奇妙,不多时,手臂上几乎快变成实体的鳞片重新变成痕迹,并且继续淡化,继而消失。她高兴跳起来:“真的有效。”一把抱住伯齐,“太好了,谢谢你。”终于解决最为棘手的问题。她被紫鳞折磨太久,再不解决,就要发疯。
“没事了就好,你可以回到人群了。”伯齐回抱住她。
她跟自己不同,自己生来闲散、自由,长久待在山林中,对人群没有期待,没有向往与眷恋,一个人也可以怡然自得。但李拈花不能离开人群太久,她有理想有抱负,她想要得到认可、赞赏,想要他人的崇敬,这一切都离不开人群,她有着尘世的追求,放不下功名利禄、放不下所谓令人欣羡的成就。即便书中说再多遍,虚名相误,都是过眼云烟,她也依然想要。
伯齐不想泼她冷水、将她往后拽,她年轻充满活力,满心豪情壮志,应当要无所顾忌、全力以赴地攀一回高峰。待到一日机缘到,能开悟的自然开悟,不能开悟,这一生也会是独属于她的一生。而自己,静静相伴便好。
出了门,背上剧痛传来,隐忍的伤势爆发,他加快脚步,好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调息。因为怕李拈花担心,赶回来得太急,还没来得及疗伤。
翌日,二人踏上返回中原的
路途。
“我载你。”李拈花踏上青剑,朝伯齐伸出手。
“你行不行?”
“你试试?到时别被吓到尖叫才好。”
“我会被吓到?开玩笑!”伯齐站上去。
李拈花稍一迟疑,牵住他的手环住自己的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她蓦地红了脸:“站稳了,走咯。”真奇怪,有什么在改变,她说不清,却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起来。
路上她告诉伯齐,去找土拨鼠妖扑了个空,土拨鼠舅舅带着小土拨鼠们出门游玩去了,门上粘着一纸留言说:乘兴而去,归期不定,若有要紧事……自己看着办。
对此伯齐评价:“是它们会干的事。”他安慰,“算了,若背后真有蹊跷,定然还会显露蛛丝马迹。”
靠近望仙镇,李拈花心下雀跃,御剑在空中画了几个大圈,而后朝地面俯冲直下。落地后伯齐眼冒金星,差点吐出来,李拈花笑得前俯后仰,很是欠揍。
“从这里到望仙镇不远,咱们低调点。”她说。
伯齐没好气:“你这还叫低调?”
“走啦走啦。”她这次没有迟疑,亲昵地挽起他。
没走多远,一行人迎面走来,看衣着是仙门弟子,李拈花下意识往路边闪避,伯齐拽住她,她才记起自己身上已无妖气,实无必要做贼心虚似的躲开,于是站回去,昂首挺胸,欲待对方路过,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
哪成想,对方直奔他们而来,两人面面相觑。
待到跟前,为首一人拿出只留影石托在手中,注入灵力,一束光芒从石头中射出,光中浮现一人影像。那人比照影像与李拈花,当即拱手:“可算找到小姐。”回头吩咐,“快通知执剑大人,找到小姐了!”
听闻“执剑”,李拈花激动:“二哥也来了?”
对方点头:“为找小姐,执剑亲自赶来望仙镇,李姑娘也在等候,请随我来。”
李拈花二人随他们进入望仙镇,来到一座整洁却不显眼的青砖院落,院中李益之与李如仙正在等候。
“二哥,如仙!”李拈花高喊一声,跑进去,扑入李益之怀中。
晚上,四人围桌而坐,酒过三巡,李如仙嗔怪:“你好没良心,怎么丢下我一个自己跑了?”她说得委婉,李拈花知晓若不是李益之在,她定然扑过来揪打自己。
“如仙说得没错,你太任性,日后我得替母亲好好管教你。”李益之点她脑袋,“私自跑下山就罢了,怎不好好与如仙作伴?”
“那不是没办法?”李拈花嘀咕。
“如仙在信中说你身负妖气,如何了?”
李益之要给她把脉,被她躲过,嘻嘻一笑:“已经好了,你们不必担心。其实我独自离开,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起身转两圈,“你们看,我现在好得很,你们自己感受一下嘛,没有妖气了对不对?不但没有妖气,修为还大有长进,可谓因祸得福。所以,二哥、如仙,你们安心啦。”
“怪不得,他们回禀是察觉充沛灵气才发现你。”李拈花身上灵气浓郁,气息纯然、清新如晨露,不似被妖气所污,李益之姑且放下心。
对此,李如仙有疑,却没有说什么。
“他们这么说?”听到如此评价,李拈花欣喜。
李益之宠溺一笑:“是,看来你当真有所长进。”他目光转向伯齐,“这位是?”
李拈花连忙向他们介绍:“他叫伯齐,是我在途中结识。拔除妖气很是不容易,他帮了我不少忙。”
“伯齐?名字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李拈花摸摸耳朵,李如仙掩嘴笑,从他们进门,她便看到李拈花身后跟着的这名男子脚踝上套着只金环,认出了他的身份。也亏得李拈花敢直接将“伯齐”的名字说来,好在李二哥与小狗接触不多,来了人间后事务繁忙,养成了不记不要紧之事的习惯,没认出眼前人就是临仙山上跟着李拈花蹦前蹦后的小东西。他起身朝伯齐敬酒:“感谢这位兄弟对舍妹的帮助,日后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伯齐亦起身:“执剑客气。”
两人将酒饮下,这一茬算是过去。
李益之念着更重要的事:“你平安归来,我也该给母亲回个信,她很担心你。”
“让母亲担心是我不好。”自听说二哥来了望仙镇,她高兴之余,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何辛给她锦袋,她便意识到自己在山下的经历母亲都知晓,现在二哥也来了,那么他知晓多少?除了他们,其他人是否知晓,比如父亲与老祖宗?
二哥满眼关怀,并未将她拿下,是否可以猜测,他知道的不全,或者他与母亲一样站在自己这边?
她想旁敲侧击,打探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便听二哥问:“拈花,你为何偷偷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