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迎着那双幽静如水的眼眸,夏青禾僵住了。
房门就这样开着,想躲都不知道能躲到哪里去,她只能这样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良久,宿音开口:“回来了。”
平淡的语气,只是陈述,却给夏青禾一种她在说“欢迎回家”的错觉。
在公司里受的委屈、平日遭到的漠视这一瞬间仿佛都有了宣泄口,夏青禾眼眶微热。
忍了又忍,才把那莫名其妙涌上的泪意憋回去。
长期伪装的成熟,让她忘记了自己才十九岁,还处在可以肆意放纵大哭大笑、不用顾及体面的年纪。
“我、我回来拿点东西,马上就走。”夏青禾解释,目光却忍不住落到了地上那幅被丢弃的画。
宿音偏了偏头:“你喜欢这个?”
夏青禾原本是不喜欢的。就算是真的出生在城里,从小接受艺术熏陶,她也肯定自己不喜欢。
一幅画,最多是她可以炫耀的资本,或是引来他人青睐的工具,绝无可能成为她的热爱。
但还没等她想明白,一句“喜欢”就先脱口而出了。
宿音起身,捡起不远处的那幅画,走到门边,递出去:“送给你了。”
夏青禾伸手接过,却不小心触到了宿音冰凉的肌肤,冷得她手一抖,像是触电般缩了回去。
“画还没有干,小心点。”宿音不甚在意地留下这句话,便又回到了画室重新坐下,换了块画布。
晨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那张微微仰起的雪白面孔镀上一层金光,好似一块润泽剔透的宝石。
就连头发丝都透着柔亮无比,溢着光彩。
即便早就直面过无数次美颜暴击,但每一次见到宿音,夏青禾都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
她不想再看,捏着那幅画,掩上门退出来,快步朝楼下走去。
越走越快,逃落荒而逃似的。
但走出庄园,夏青禾才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她是打车来的,没让司机等着跑返程。
可这里在山上,平常根本不会有车路过。
难道要徒步走回去吗?
就在她脑海里刚闪过这样的念头时,一道鸣笛声突然响起。
黑色迈巴赫停在她身边,一个熟悉的人探出头来,是庄园的专职司机小王:“上来吧,太太让我送你。”
夏青禾一怔,手指无意识扣了扣画布的边缘处,感知着亚麻的细腻纹理,心脏缩了缩,突然感到了一阵羞愧。
这羞愧莫名其妙,却又澎湃汹涌,宛如不息的潮水,将她灭顶淹没。
“快上车啊。”小王又招了招手。
夏青禾握紧手,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过去。
陆序连续一周没有回家,也一直没有和宿音见面。
“公司事多”从借口逐渐演变成了事实。
不止公司受到了狙
击针对,和谢家的合作也受到了影响,对方宁愿支付高额违约金也要取消合作。
给出的理由也荒谬可笑,说是陆氏的公司存在财务问题,重新评估发现这次合作风险巨大,不得不撤资。
这次的合作对谢家来说没什么,成了是锦上添花,不成也不过就是少了一个项目,无关紧要。
对陆序来说却不一样,近些年他一直想要让公司更上一层楼,好不容易就要达成目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无异于当头棒喝,令人绝望。
这些事单拎出来一件还不觉得,交叠在一起,很难不让陆序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他最近没有得罪过别人,除了谢嘉玉。
但这个想法在不久后的酒会上遭到了否定。
“陆总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出手对付?”
谢嘉玉西装革履,衬出修长身形,一双凤眸似笑非笑。
跟同学聚会那天稍显人畜无害的气质比起来,这仿佛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一个矜贵高傲的无情猎手。
陆序没有动怒,从路过的侍应生手里取走一杯酒:“就这么一句话打发不了我,谢氏突然撤资不可能跟你没有关系。”
“陆总,你搞错了一件事。商业合作无故中断,更应该想的是策划案是否完善,公司的产品是否更具竞争力,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无辜的合作方。”
谢嘉玉摊了摊手,话里盛满毫不掩饰的讥嘲。
“呵,你无辜吗?”陆序冷笑一声,目光冷冽,“当年劫匪的那件事,是你告诉音音的吧?为了离间我们,真是煞费苦心啊。”
谢嘉玉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变得极其晦暗阴狠。但稍纵即逝,快得让人以为只是一场错觉。
他平静地拂了拂衣领,淡淡道:“你要这么以为就以为吧。”
话毕,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陆序握着酒杯的手收紧,半响后才举起,一饮而尽。
……
谢嘉玉朝外,一路走到了会场的花园里。
此刻所有人都在酒会现场,外面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但倘若有人在这里,就会发现他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谢嘉玉抬起头,看向天边,漆黑的夜幕中悬挂着一弯弦月,就像那个人一样,触不可及。
同学聚会那天,在酒店的走廊上,他并没有跟宿音提到什么劫匪的事情。不过他记得,宿音和陆序就是在一桩劫匪案后走到一起的。
根据陆序刚才的表现,不难猜测,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隐情。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那天他给宿音展示的,是陆序出轨的证据。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过就会留痕。
他派去私家侦探盯梢,只是想捉到陆序的一些把柄,但没想到意外之喜来得如此容易,一起交上来的还有他和公司实习生进出酒店的
照片。
资料显示,那个实习生还是陆家资助的学生。
被好意资助的学生和心爱的丈夫同时背叛,正常人应该都承受不了这种致命打击吧?再刚烈一点,玉石俱焚的心都有了。
谢嘉玉没有想过让宿音玉石俱焚,他想让宿音离婚,然后在她最难过的时候趁虚而入,撬开她的心房。
这种做法堪称下作,也很不要脸,但是胜在快速高效。
谢嘉玉毫不避讳,他就是这么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但他没想到,知道真相的宿音选择了继续留下来。甚至,隐瞒了这件事。
明知道不值得爱,却还是坚持等待,和那些八点档肥皂剧里的苦情女主角有什么区别。
宿音看起来不像这种人,偏偏就是这种人。
一股郁气漫上胸口,谢嘉玉拿出手机,拨出某个号码。
在他身后,晚间树影摇曳,热闹的大厅里透出辉煌灯火,明明灭灭的光影如同狰狞的巨兽,要将什么吞噬殆尽。
“你好。”那头传来清冷的嗓音,十分疏离有礼。
秋季的夜风带着几分寒意,吹动谢嘉玉额前的发丝,让他被怒火充斥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
“学姐,是我。”
宿音:“有什么事吗?”
谢嘉玉唇角拉成一条直线,不知道该说什么。
质问宿音为什么没有跟陆序摊牌吗?可她早就告诉过他了,她不会离开。
再者,他也没有立场这么问。
平生头一次,谢嘉玉知道了什么叫做进退维谷。
他轻笑一声,真心地嘲笑自己。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听筒那头传来沙沙的声响。
谢嘉玉猜测,宿音应该是在看书。
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她漫不经心说话间,翻动书页的模样。
“学姐就这么讨厌我吗?一句话也不想跟我多说。”
谢嘉玉说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边一片静默,什么声音都没有。
持续了约莫半分钟,就在谢嘉玉怀疑电话是不是早就被挂断了的时候,才终于传来了那熟悉的嗓音:“不讨厌。”
谢嘉玉双眼骤然一亮,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不讨厌,四舍五入,就是有好感。再舍再入,就是喜欢。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突然觉得今晚的月亮真是好啊!
但还没等他高兴得彻底,那边就接着道:“也不喜欢。”
还没彻底勾勒出来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不过这根本难不倒谢嘉玉。
他自动过滤了后面一句,不管不顾地扬起笑容,得寸进尺般道:“不讨厌那能跟我一起吃顿饭吗?”
宿音:“抱歉……”
谢嘉玉不想听剩下的托词,截掉话头:“没关系,我知道学姐不方便外出。我来学姐家里也一样。”
“……”这难道不
是更不方便?
谢嘉玉语气正经了不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学姐商量,明天上午九点会准时登门拜访。”
话已至此,宿音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不觉得还有再继续交谈下去的必要。
根据和谢嘉玉短暂的接触,他显然不像表面上那样温驯。很有可能拒绝也没有什么作用。
宿音猜得没错,谢嘉玉第二天不止来了,还大张旗鼓地来了——拉了半车鲜花,还有半车是营养品。
这动静惊动了整个庄园,佣人们鱼贯而出,吃惊张望。
连张妈都招架不住,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有人故意来堵门。
“让他进来吧,那些东西都不要。”
宿音待在画室。
张妈应声下楼,不过一会儿就又上来了。
准确来说,是谢嘉玉在前面迈着大步走,她在后面追:“这边不能过去,留步!”
但这明显拦不住谢嘉玉,他握着一束花,迎面就跟从画室里出来查看情况的宿音撞上了。
“张妈,你先下去吧。”宿音微微蹙眉。
张妈有些犹豫,她就是再缺心眼,也看出来了闯进来的这人是自家太太的追求者。
长得倒是挺好看,穿得也人模人样的,行径却跟个土匪似的!
不愿意违逆宿音,张妈最后还是下了楼,但没走开,就在楼梯口虎视眈眈的守着,准备只要一有什么动静就冲上去。
另一边,远在公司的陆序通过监控发现了停在庄园门口的陌生车辆。
心头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陆序调出各个地方的画面,最后停在了画室的那一格。
点击,放大。
陆序目光一凝,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实时画面里,宿音坐在画布前,和以往别无二致。
谢嘉玉站在旁边,弯着腰像是在说些什么。
这还没完,他突然凑得更近了些,嘴唇几乎擦过宿音的耳尖,就要吻上去似的。
一室氤氲的日光都成了调味剂,暧昧的气氛仿佛下一秒就会溢出来。
陆序喘着粗气,死咬着牙,脖颈处的青筋清晰可见。
随后他猛然站起身!
不顾办公椅往后一绊,发出的刺耳吱吱声,拿起外套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