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旧地重游（二）
h市是个风景秀丽的城市。它依水而建，北靠南安山，东临望月湖。夏时朗月风清，冬时瑟瑟霜寒。一年四季，各具韵味，全国慕名来此的游客络绎不绝。
顾依依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南安山的月色她领略过几许，望月湖的风也多次拂过她从稚嫩到年轻的脸庞。正是这江南的柔和风雨，将顾依依细细雕琢成了一个温婉又明丽的女子。
此刻顾依依倚靠在湖边的栏杆上，感慨般地说道：“望月湖的景色，属春夏时分最美。那会儿杨柳依依，游客如织，别提有多么诗情画意了。现在天气太冷了，来湖边吹风，显得傻气。”
林烨双手插兜，望着漫漫无边的湖水，浑不在意：“现在看起来也不错。”
顾依依笑笑，湖风撩乱了她的长发，发丝凌乱地在风中招摇。
林烨看着她鼻头冻得红红的，活像一只小鹿，“走吧。”
顾依依心想，自己真不算是个好导游。既没有生动的口才介绍出h市风景绝佳景点的风韵，又不知道到底该带林烨去哪里逛逛。
她有些意兴阑珊，低着头往前走去。
林烨跟上她的步伐，沉默了会儿，说：“你高中在哪儿读的？”
顾依依一愣，回答：“华毅。”
林烨眸光一转，望住顾依依：“能带我去看看吗？”
顾依依有些犯难，上次去保安还不让进呢，现在去怕是也进不去。她想要不要拒绝林烨的提议，但是最后在林烨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就算进不去，在学校外面逛逛也是好的。
华毅离望月湖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对于依依来说，就是一脚油门的事儿。
到了学校附近，依依停了车，带着林烨往华毅中学的金碧辉煌的大门走去。
“我好久没来了，上次来这边还是去年。不过保安不让进，我们就在外面看看吧。”
顾依依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建筑，笑着说。
“你为什么想来这边看看？”
顾依依问。
林烨的视线滑过校外林荫道上一排排伸长着枝干的光秃秃的法国梧桐，最后落在顾依依的璨丽的眉眼间。
“好奇。”
他惜字如金。
顾依依不解，却也没再追问。
林烨跟随着她的步伐，往学校走去。
好奇你的年少时光，好奇你的青葱岁月，好奇那些一幕幕我未曾参与的过往。
学校大门果然紧锁。保安大爷依然在岗位上恪守职责。
顾依依朝保安大爷努努嘴，冲林烨使了个眼色：“瞧。我没骗你吧！根本进不去。”
林烨不置一词。
顾依依看到路口那家炒河粉店还开着，冲林烨说：“尝尝我们学校的知名小吃？跟我来。”
说着就带着林烨进了那家小店。
老板娘见到顾依依，有点眼熟她，立马笑脸迎了过来：“你以前是华毅的吧？”
顾依依咧嘴一笑，“是的啊。好久没来了，亏张姐你还记得我。”
老板娘张姐笑笑，“毕业了自然就没时间再经常回来了。”
顾依依轻车熟路点了店里的招牌小炒，张姐去后厨忙了。
顾依依对林烨说：“别看店小，但是味道却很不错。我午饭没吃多少，不介意这会儿一起吃点吧。”
林烨说：“正好我也饿了。”
顾依依噗嗤一声笑了。抬手看看手表，三点多了。就当是下午茶吧。
十几分钟后。张姐将两份炒河粉端上桌，客气地又送了两瓶饮料，说，“有事情招呼我一声哈。”
说完就去忙乎别的事情了。
“谢谢张姐！”
顾依依笑着道谢。
“我在a大食堂看到你和一个同学一起吃午饭。”
顾依依说。
“嗯，我同学兼室友，王颂之。”
顾依依拿了一双筷子递给林烨，说：“尝尝。”
林烨很给面子的一口吃了一筷子，好辣！老板这是放了多少辣椒面？他强装镇定的咽了下去，本来白皙的脸，几秒就烧成了火烧云。
顾依依看着林烨的脸色变换，心想糟了。
嘴里念着：“抱歉，抱歉啊，你这份是我的。我要的重辣。”
说着把林烨的换了回来。
林烨拧开饮料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
“你平时吃这么辣？”
林烨眉头紧皱，他记得她的肠胃似乎并不好。
“偶尔啦，我以前在中学的时候经常这么吃。”
以前最爱干的时候就是和咏芝放学了来这边吃一份炒河粉，冬天的时候会加辣，因为太冷了。
顾依依吃了几口，被辣的直吐舌头，泪花飞溅。
“看来我老了。竟然吃不了几口了。”
顾依依顾影自怜起来，不禁哀悼光阴易逝。明明以前满满一大碗都能吃掉！
林烨倒是坐着一声不响吃完了自己的那份。
“没饱？那再来一份？”
顾依依问。
“不了，饮料都喝饱了。”
林烨起身结账。
顾依依赶紧说：“怎么能让你付钱？”
林烨回身，一眼将她定在原地；“上次说了请你吃饭。就当这次是我请客。”
顾依依无言以对，跟着林烨身后出了店门。
两人围着学校走了大半圈，发现临近学校侧门的地方，竟然有个能容一人侧身经过的空隙。
顾依依同林烨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获得了同样的信号。
一不做二不休。林烨嫌弃身上的羽绒服厚重，索性脱了羽绒服外套，一把丢给顾依依。
“我先探探路。”
说着，侧身试了试，从空隙里从容钻了进去。
顾依依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她将林烨的羽抛还给他。自己如法炮制，也脱了厚重的外套，抛给林烨，自己慢慢悠悠的侧着身子，一点点挪了过去。
大功告成！
顾依依喜笑颜开，活像一只成功偷吃到灯油的老鼠。
林烨用顾依依的外套将她裹住，待她穿好外套后，转身向学校里面走去。
华毅不愧是h市最鼎鼎有名的高中。它占地面积十分之大，教学楼林立，学校里还有风景优美的人工湖，可容纳师生五千余人的气派足球场，十分气派。
顾依依兴奋的带着林烨去看她曾经读书时的教室，多功能厅，学校礼堂。虽然有些地方只能从外面看看，但是那些年少时的过往伴随着这些清晰实际的场景一幕幕扑面而来。
顾依依的眼里光彩熠熠，现在回忆起来，那真是她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
林烨听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偶尔应和一声，多数时候都是听她一人在说。
两人从教学楼里出来，绕着操场上的跑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人很容易被回忆裹挟。”
暮色四合，顾依依望着还剩一丝天光的天边，没来由地说。
顾依依接着又说：“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明白。”
她也不是故作深沉，不过是有感而发。
“你的回忆里有令你心动的人？”
林烨问。
顾依依一愣。林烨从她的神色中看到了答案。
他双手枕着后脑勺，眯着眼眺望天边，面无表情。
“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回忆仅仅是回忆罢了。”
顾依依敲了他脑袋一下，不满：“你在跟我说教？”
林烨觑了她一眼，阴恻恻地说：“动手是吧？”
顾依依心虚地往后躲，“不小心的。”
“那我也不小心一个试试。”
林烨丝毫不让。
顾依依笑着闪开。
一个声音如炸雷般响起，“什么人？！在学校里干嘛？！”
顾依依和林烨对视一眼，糟了！被发现了！
两人拔腿就跑，后面的保安大爷紧追不舍。
顾依依原本想找到之前那个钻过来的缝隙，现在天色这么晚，也看不清到底在哪里了。只能被林烨拉着瞎跑。等跑到一个两米多的矮墙，林烨指着墙头，对顾依依说：“你能翻上去吗？”
顾依依望了望墙的高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觉得我能翻上去？”
林烨二话没说，一把抱着她的腰，将她往上一托，让她坐在了自己肩上。
顾依依挣扎了一下，“你做什么？”
“不想被抓住，就别乱动！”
“爬上去！”
顾依依依言摸索着爬了上去，费了老大劲，欲哭无泪。她坐在墙头一动不敢动。
林烨待顾依依在墙头坐稳了，面对着墙倒退了几米，助跑，一个纵身，一把攀上墙头，姿态潇洒地翻了上来。顾依依叹为观止，要不是现在处境狼狈，真想给他竖个大拇指，再夸一句：运动健将！
林烨在墙头停了三秒，向着墙外利落地跳了下去，留顾依依一个人在墙头目瞪口呆地灌着冷风。
他站在墙外边，抬头望着依依：“跳下来。”
顾依依胆怯地说：“我不敢……”
林烨眼里有挑衅的笑意：“刚刚不是挺生猛？”
顾依依知道他故意的，可还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当然虽然不会真的危及性命，但是万一脸着地，那可是会毁容的！
顾依依内心挣扎。
林烨缓缓张开双臂，“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他声音凉凉的，眸光里俱是温柔与笃定。
顾依依盯着他的目光清亮的双眼，怔愣了一瞬。鬼使神差地向他的怀里跳了下去。
是毫无保留的信任，还是其他？这一刻连顾依依自己也分不清楚。
在她落入怀中的那一瞬，林烨就紧紧拥住了她。被她坠落的惯性冲撞地往后退了几步，却仍旧将她牢牢锁在怀里。
顾依依心跳得飞快。“扑通！”
“扑通！”
她想从林烨怀里抬起头，却被林烨一手狠狠摁住了后脑勺。她伏在他的怀里艰难地喘息，贴着他的胸腔，那是同样剧烈的心跳声，响在耳边，震耳欲聋。
顾依依双手还环着林烨的腰。这会儿她已经全身僵硬，大脑处于当机状态。
过了好一会儿，林烨微微放开了她，目光牢牢锁定她微抬的脸。顾依依借着路边的路灯，看到了林烨瞳孔里失神的自己，良久无言。
突然，空中洋洋洒洒下起了雪沫子。
这是今年一月份以来的第一场雪，不算大，却足够令人惊喜。
依依耳边响起了林烨清冷的声音。
他仰起脸，望着虚空里飘扬的雪花，轻声说：“依依，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