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百鸟朝凤
“累么？”
简单挤出来的两个字奔向郑义，换做别的问题他可能会轻松回答，可这个问题自己还真的仔细想一想。
“累，而且不单单是忙得累。”
“嗯哼”
刘慈喘了两口大气，郑义也赶忙扯下自己腿上的布料撕下干净的部分给他包扎，一边包一边说：
“师傅你现在的样子难道不就是累的第二种吗？在这种情况下咱们手艺人天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所污蔑打击，今天落得下场我都感觉咱们没进棺材都算是幸运了。”
“你等我回去打烂你这不吉利的晦气嘴…………”
刘慈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带着缘分的孩子感到欣慰，仔细想想往日的时候还真是多些嬉闹，这次能让郑义受到这种苦难真是发自内心的懊悔，听到郑义的答案也感觉到郑义成长了不少。
“你觉得我这现在的样子值不值得？”
“不值得…………”
“可我难道是什么官吏钦差吗？”
这下可问住了郑义，他才意识到原来眼前这个对自己两副面孔的老狐狸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
“天底下哪一个老百姓不是靠双手吃饭的……我这种手艺人若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又怎可能拼上性命让自己如此不堪呢？”
“可咱们也要量力而行啊，现在这副样子…………”
“你刚才量力而行后，得来转机了吗？”
随后刘慈艰难地举起右胳膊放在郑义的头上，轻轻抚摸。
“咱们只是老百姓，如此拼命的目的只是为了活下去，你师娘和孩子都等着我糊口呢…………咱们手艺人，能吃上一口饱饭都是祖师爷开恩了，你要明白想要活命就必须填饱肚子，你吃下什么饭就可以甚至只能活什么命，不拼一把，你只能等死。”
随后刘慈抬头看向天空，有些哽咽：
“今天…………又没生意。”
“师傅你看好。”
郑义伸手进衣服口袋里掏出些什么，那是碎银子，被月光照的闪闪发亮的碎银子。
“我刚才去一处别人家，里面没任何家伙，我翻箱倒柜后找到的，如果少了我再去找找，要是多了就当咱们的医药费，这次我们没白来，没白来！”
郑义刚要起身，忽然手中一阵颤抖，他猛然间发自按刘慈的胸脯略微凹陷，靠近后还能听到“呼噜呼噜”的水声。
“师傅你这…………”
“死不了。”
虚弱的转头后，刘慈看着郑义手中细小杂乱的碎银只能作罢，心里不断催眠自己这不算是偷，是自己应得的…………
“有钱了就行。”
刘慈咬着牙起身，右手扶墙但根本使不上力，郑义慌得不得了赶忙上去搀扶，眼含泪水的注视刘慈，巴不得将刘慈抬起来防止他再因为活动导致第二次受伤。
不远处的唢呐闪闪发光，哪怕在黑夜中也能被眼尖的刘慈注意到，虽然郑义不情愿反而要搀扶刘慈，可看到刘慈要亲自动身只能安抚好刘慈后作罢，亲自去拿。
郑义此时的情况走的很慢很慢，可一想到刘慈就不得快马加鞭，就在即将接近刘慈的时候…………
双腿一阵剧痛传来————他的伤口又撕裂开了。
结结实实地摔在地，郑义手中的唢呐也滑落在地上，滚几个圈后不偏不倚来到刘慈眼前。
刘慈什么都没说，只是痛苦的弯腰单手捡起唢呐。
“我现在使得这一下，一是教你，二是哀悼你大师兄，三是为这个村庄落个根底，你记着好好看好好学。”
郑义他虽然站立不起，但他又不傻，现在刘慈现在的模样若是吹起唢呐肯定会第二次出内伤，后果是如何根本想象不起来！
“别逼我骂你…………你现在还要倒反天罡管我这个长辈不成？”
郑义撑起棍子艰难地站起身，哀求般的想要劝导刘慈稍微歇会。
“这也是为了你，学完这次你也就出师了，学完后你想开宗立派无所谓，只要你能传下去我哪怕是死也足够瞑目了。”
在那一刻刘慈想了很久，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次逞强，可一想想…………
自己要是真下了地狱，那这一生过得还真有意思呢。
有徒弟，有家人，有手艺，靠着自己的双手活了个自在，哪怕期间遇到了不同的事故也无所谓，只需要老祖宗能留下根茎，那自己终究会留在唢呐的影子里，自己今天算是看明白了，郑义是个好家伙，可以教个真手艺给他看看，到底什么才算是手艺人！
吹嘴对准双唇，他还是头一次用单手吹唢呐，不知道能不能行。
逐步靠近的同时郑义也在一旁苦苦哀求，可郑义清楚刘慈是个固执的人，他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自己现在的情况…………
吹嘴距离口齿剩下指甲盖的距离时…………刘慈笑了。
随后迅速吸气，一把含住吹嘴，齿舌间一阵翻滚将力道吐出来。
长音持续了几秒后手指飞舞，力道循序渐进响彻云霄，手指又捏又张，收的干净放的自如，像是喜鹊那般的鸟，像是叽叽喳喳的样貌，是好听的，也是喜悦的。
随后刘慈蓄力弯下腰用力一吹，愣是用蛮力把力道给吹了出来，鼓起腮帮子没有落下每一个音色的气息。
四周逐渐听到扑腾，郑义环顾四周才发现居然有鸟飞在树梢上动动脑袋开始注视刘慈的表演，不得不说这位老师傅的手艺是足够分量的，是能够撼动自然的。
郑义听得明白，感觉就如同神兽朱雀那般陨落后涅槃重生，声不刺耳且空谷传响。
刘慈吹的这个曲子，名叫【百鸟朝凤】，是足以一个唢呐匠吃一辈子的“神曲”，跳跳跃跃的音响本还在往悲伤方面走去突然就变得喜悦，四周鸟儿开始扑腾翅膀，随后更多飞禽来到树梢观看刘慈的表演，
这曲子持续了三分多钟，郑义明显看得出来刘慈的唢呐口开始往外渗出鲜血，一滴滴在大地上被中饱私囊，可看着刘慈的神情好像是在享受这一切，郑义立马清醒了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刘慈的手法和气息。
他想学会这个曲子，想一辈子记住这自己出师前的最后一首！
他看着刘慈的右手，这并不手忙脚乱，反而规规矩矩，他在强迫自己的大脑记住这些细节，而在学习曲子的时候他也不忘了记忆刘慈的话，他记得刘慈的一切，从最开始的排斥这门手艺到现在自己能稳当下来，也是自己学会了东西！
他既然不能劝说刘慈这个老顽固，那就顺着他的话试一次！
刘慈也不甘示弱，他虽感到肺部开始被莫名的东西呛的差点流泪，但咬着牙硬把这种不适感咽了下去，他必须教好这一课，不然对不起老祖宗不谈，也对不起曾今跟着自己的郑义。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刘慈结束了他的演出，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旁站了不知道多少只飞禽，甚至还有自己从来没见过的黑色的鸟，发出“哇哇”的粗糙撕裂声。
刘慈感到眼前一黑，双脚不稳瞬间倒地，他感觉剧烈的腹痛在折磨自己，开始觉得一阵恶心，甚至开始发热瞳孔收缩。
郑义也在这时候赶忙上前冲去查看刘慈的情况，刘慈 此时的样子很糟糕，可能下一秒就会一命呜呼，郑义还没来得及挤出眼泪，刘慈指了指郑义腿上的布条和郑义的长棍说了一句话…………
“你把布条撕下来一块给我，棍子也给我递过来。”
郑义不明所以，此时他的情绪无比激动，眼泪狂掉地轻拍刘慈的脸颊。
“老狐狸你赶紧回去吧…………曲子也吹完了回家好不好，我们有钱了，不用再折腾了，别合眼，千万别合眼啊！”
刘慈看着眼前落泪的郑义…………
“我们就是要回家啊……你胳膊还有力气吧？”
“就算有了又能怎么样？您站起身我搀扶着走！”
“有力气就行…………布条给我，你扶着我我可能还会走不动道麻烦你…………”
…………
那是一道大门，隔绝市区和郊外，门内是喧闹的市民商场，门外是荒凉的野外，中间交叉着一条长长的道路。
在这闹事间很是热闹，大大小小的商贩在此跟客户们讨价还价，直到有个眼尖的家伙指着门外远处的方向开始，高声大吼注意起了不少人。
那人指的方向是一个小小的身影，拖着身后一个大大的身影…………
“救人……救人啊！要死人了！！！”
郑义拄着长棍一步一步挪移，双腿发抖看样子走了很长的路段，棍子的底部绑着一根由布条制成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是刘慈的右手腕————刘慈将右手腕和棍子用绳子绑好，让郑义拖拽自己到达此处。
郑义此时泪流满面眼睛都红了，声音哆哆嗖嗖很难说出完整的话，双脚小碎步般的上前，他已经虚脱地不成样子了。
而在地上被拖拽的刘慈已经没有了意识，睁开的眼睛瞳孔开始暗淡，自己后背的衣物被摩擦的破破烂烂，嘴角的气息伴随血液一同脱离口腔。
这是刘慈的主意，他不想让郑义搀扶自己导致添麻烦给郑义…………
“我求求你们……快救人啊！快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