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师兄
对于手艺人来说，致命的物件只有两个————同门的背叛，他人的诽谤。
在几年前，刘慈作为百鸟朝凤的队伍中的一员，跟着自己的师傅闯荡多年慢慢习得真传，等到师爷驾鹤西游后就剩刘慈一人，他这人是个犟脾气，徒弟只招一名，女人只娶一位，后孙只要一人。
而在岁月的磨练后这三个目标都达成了，娶了一名良家妇女，生出一个女儿，哪怕不是儿子也照样疼爱，而杉丛，正是他当初的大弟子。
当年苍天无眼，不知为什么在刘慈这一代手艺人的名气逐渐降了下来，尤其是唢呐匠，那些唢呐匠改行不是读书做官就是杀肉生意，能剩下的师兄弟几乎灭绝，就连跨界吹笙的吹笛子的敲鼓的和拉二胡的都今生无存。
那个大家都穷，大多都是去做生意或者拉货了，手艺人这种琢磨时间长还费精神的活干的人没多少，别提八台，就连只有四个唢呐匠的四台都没人请得起，渐渐地，满城连四个唢呐匠都找不齐了。
就在自己快要绝望的时候，杉丛出现了，他虽然天赋没有像郑义那般，但悟性足坚持得住，跟着自己学了才三年就落下了一些名声。
在那个时候，杉丛的技能越来越熟练，等到了能自己出活的时候经常能找到客户，这家伙除了技艺高超之外，他还能靠一张抹蜜的嘴和灵活的大脑让客户们对他记忆深刻，一传十十传百让他越来越出名。
甚至，有些人家为了跟杉丛见上一面，哪怕花钱也要让别人跟自己说两句话。
无一例外，花了钱跟他聊过天的人都感觉心舒畅，过了段日子杉丛也干了新业务————花钱陪人。
那时候，被封存的手艺人意识到原来自己这样的人也能远近闻名，纷纷弯腰重新捡起自己的乐器开始演奏起来。
毫不夸张的说，当年是杉丛拯救了手艺人的圈子。
越来越多的手艺人凭空出世，那些乐器的老先生越来越多，渐渐地再次凑出了四台和八台，刘慈和唢呐匠的名声也因为杉丛的举止开始壮大。
可…………刚才我们说过，他的新业务是“花钱陪人”。
他只对花了钱的人说好话，遇到那些不给钱的人都没多少客气，刘慈也在那是意识到杉丛的钱味越来越大，尤其是自己传给他《百鸟朝凤》后，开始越来越喜欢钱的味道了，而自己的存在感在群众里越来越小。
那时候自己带着杉丛出去接活，接到一家地主的丧失苍茫赶去，等到了门口遇见招活的人，那人第一时间去和杉丛握手，看到一旁愣神的刘慈还不问一句：
“杉丛先生，您旁边的是？”
就连吹起唢呐的时候，对方跪求吹《百鸟朝凤》时，跪的也是杉丛。
刘慈很纳闷，自己从业这么久以来为什么大家只记得杉丛而忘记自己了呢？
“师傅，面前的人都是新一代的人，我也是新一代的人，您那一代跟现在有些距离，不被他们记住自然是合理合据的。”
杉丛是这么说的，还是笑着说的。
…………
“你看看你的徒弟，偷人东西都不背这点人，怎么，你们手艺人出了名就能这么目中无人了吗？连村长的东西都敢偷！”
刘慈看着眼前被拎着衣领的杉丛很是惊讶，自己只是上个厕所的功夫结果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正在屋子里摆弄被褥呢，转眼就看到你徒弟在我的沙发后面鬼鬼祟祟，一看手上还有我的金筷子呢！”
“我没有！你胡说！不是你让我来帮你收拾被褥吗？”
可一张嘴怎么可能说得过一大堆嘴呢？更何况其中的首领是村长的嘴，其余都是支持张嘴的嘴。
杉丛的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厉害最终也得找师父诉苦，这时候杉丛像个真正的孩子那般满脸委屈和无辜。
……………
“师傅……”
“走吧。”
刘慈脸上全是被抓伤的痕迹，眼神呆滞地盯着地面缓缓往前移动，一旁的杉丛衣服破烂的很是狼狈，而二人的唢呐都被踩烂了摔在地上，无法使用。
是的，他们打架了…………
“村长，这招还挺聪明，省了一大笔钱还能削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的锐气。”
“你这话说的，我那个儿子的娘们一天天就知道跟我们对着干，我说一句她就说几十句，现在有个出气筒能给我解解气为啥不用，而且你们的辅助也很重要，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也不能如此呢哈哈哈！”
杉丛听到了这句话后，恶狠狠地往后看了那两人，眼神中的杀气快要凝固成一把利刃刺向两人。
“看什么看！是不是不服气？到时候就把你们的丑事说出去让你们再也不能接活！”
村长猛吸一口烟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弱弱的嘀咕一句：“我不搞死你…………赚那么多钱了不起啊。”
…………
“号外号外~手艺人杉丛偷取死者钱财，后来大杀四方让家主死鸡葬人，手艺人的名声究竟被唾弃之徒扰乱了方向，居民反馈无法信任此方！”
卖报郎的声音响彻云霄，天空落下倾盆大雨击打着掉在地上的报纸，一滴滴的水珠击破了薄薄的纸张，整个报纸都被雨水浸湿，唯一干燥的字句是“唾弃”。
刀是杀人骨的，是千磨百折的，嘴是杀人心的，是刻苦民心的。
一张嘴不可怕，比一张嘴要多才可怕，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万传人心，心传命。
这张报纸，正是传播的第一途径，有时候大家以为起源才算是真相，实际上起源也是谎言的一种。
手艺人臭了，大家都认为是因为这对师徒在打搅。
八台散了，四台也散了，只剩下最后两个唢呐匠。
几乎在一段时间内，除了吃不起饭，刘慈跟杉丛还得忍受他人的谩骂和打压，就连官府都开始重视自己，常常派人来观察自己家，这让师娘也留下了心里的阴影。
手艺人的时代从杉丛开始，又从杉丛结束。
杉丛在房间里呆了很久很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离开了家里，刘慈担心的找到天涯海角也没见着，他相信自己的徒弟不会逃离师门的。
确实，刘慈并没与离开这个让自己成长的地方，只不过再次回来的时候变了样貌，踏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杉丛手里握着一块布条，上面写着两个打字：
【童生】
“师傅……徒儿无用。”
杉丛跪在地上面对刘慈，眼中饱含不甘和冷漠。
“徒儿最近突然地离开让师傅担心了，请师傅恕罪。”
“回来就好，只要你在……”
“但师傅你看，徒儿出去那么久并没有受饥饿之苦反而面色红润，我现在找到了赚钱的好办法，等过些日子咱们就能站起来了。”
刘慈留意到杉丛的面色确实比之前更加的红润，甚至居然有些发福。
“先不说这些，你能回来就好。”
“不，我不是回来的……”
杉丛的一番话让刘慈不明所以，还不知道他的话中话是什么意思。
“您看到了吗？我现在握着【童生】的布条，我已经通过了测试，等考试后我考上了名分我们就又能过上好日子了，到时候钱有多少有多少。”
说着，杉丛的眼睛里血丝布满，激动地颤抖的脑袋又强制被忍压下去。
刘慈不知道杉丛在说什么，一味地想要搀扶杉丛起来。
“砰”的一声杉丛磕头在地上，然后大声喊一句：
“以后我就出师了！从此以后将在外再也不打扰师傅的生活，您该如何就如何吧！”
杉丛的话明显没规矩，这句话差点惹恼了刘慈，可还没等刘慈开口杉丛就已经起身打算离开。
“你难道要如此没规矩吗？你说出师就出师，到时候名声会更臭的！”
刘慈刚要踏步，此时他的脚边的地板砖被什么东西镶嵌进去了。
是一根金筷子。
一双筷子有两根，现在杉丛的手里估计还剩下一根筷子。
“他们不在乎我名声臭不臭，只要我有一技之长即可，只要我有钱了那照样能变成被人崇拜的师傅。”
“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慈想不到杉丛的话，顺便还发现杉丛的准心比之前还要靠谱，若是再偏离一些自己就要受伤，转头一看杉丛已经逃离了这里，只剩下一阵风。
阴凉凉的风捶打在刘慈的脸上，让沧桑的脸颊更加老成。
“一技之长……”
刘慈嘴里嘟嘟囔囔，此时风中吹来一张钞票，刘慈并不稀罕这个，一下子将钱票撕烂了。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等杉丛回家，期间他收的徒弟虽然有些数量但都跑光了，自己也在偷偷琢磨什么东西，正是所谓的什么“一技之长”。
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消息…………
听说是一个手艺人参加什么考试，押下了全部身家结果没通过，最后精神失常疯掉后离开了考场，现在到处伤人但找不到行踪。
刘慈听完这个消息后，好像知道那个神经病是谁了。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等待杉丛，一刻都没有…………
“考试么……还是头一次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