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救命钱
什么情况下人才会拼了命般地去挣钱,哪怕受尽屈辱和委屈,哪怕累死累活?
“救命”这二字能成为忍声吞气的原因。
饥饿是是什么感觉?是一种来自深渊的空洞感,多少人被这股空洞吞噬殆尽成为废墟的一部分,“孩子”这个角色,就是这个巨大怪兽的主要目标。
“娃儿……你吃吧,娘不饿。”
一块炊饼被拿起,因为抡镰刀而磨损的手心微微发抖,可指尖还在顽强用力捏住着一点点的边缘,在这个时候,她最害怕的便是自己的不争气,将唯一的食物糟蹋掉。
“娘……你也吃……”
一双还没有被岁月侵蚀的童手抓住家里最后的伙食,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气把炊饼撕成两半,一半较大,一半较小,其中炊饼落下的渣子掉在地上的水坑里………
是的,这是茅草屋顶漏水得来的小水坑。
那小孩子看着面熟,但又些许面生,至少能通过这家伙的身形判断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娃娃了,男娃娃将大一点的炊饼递给面前这个馋的咽口水的女人。
“穆儿,娘刚才吃过了,你敞开肚皮咽下去就好,不用担心娘。”
说着,老气的手推搡稚嫩的手,屋外漏进来的风顺带吹飞了炊饼渣屑,这个叫穆儿的孩童信了话语,小口小口吃着手里的食物。
他生怕大口吃完后,下一秒就没得吃了………
穆儿其实心里也清楚,清楚娘亲在说谎,清楚自己家里不是一般的贫穷,但自己心里面一直记着娘亲的教导,哪怕再苦再累也要带着原则走天涯。
否则,现在自己嘴里吃的不是炊饼,而是富人的甜唾沫了。
或许是毅力,或许是野心,穆儿一辈子忘不掉这一天,等自己长大后开始学着菜佬卖菜,学着屠夫卖肉,什么挣钱就干什么,每天受尽屈辱只为了铜钱半两。
他躺在树枝上回忆儿时那个让人回味的炊饼,因为常年眯着眼睛去观察谁家的菜肉更新鲜更便宜,眼睛逐渐习惯眯成一条缝,忽然之间,一声响彻云霄的“炊饼”贯穿进自己的耳朵里。
“错不了,就是这声吆喝!”
穆儿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话,然后一下子跳下树枝,往声音的方向开始冲去,直到看见一个挑扁担的家伙在吆喝,心中的焦急才灰溜溜消散,顷刻间从衣兜里掏出铜钱打算买他个十几二十个炊饼。
他这钱来自于打工,最近生意不错,工资涨了不少。
“一……二……三……”
穆儿用手指一点一点盘数手里的铜板,找齐铜板后买了几块炊饼,小时候自己家里穷到吃不起东西,现在自己有能力去挣了钱也总算是能豁达一次。
开开心心的步伐穿梭在人群之间,喉咙里哼出的调子好像凸显出这个少年的兴奋,自己工作之前家里过得全是苦日子,甚至母亲每天劳累都很难一家人吃上饱饭,再加上战乱原因家里只剩母子二人,他从很早就意识到赚钱的重要性。
直到自己成年的时候便外出工作,脏活累活都是自己一个人干,这也让贫穷的生活渐渐好起来了,至少自己能带母亲来到集市,吃上一口从未品尝过的麦芽糖。
这些日子里,他虽然会经常回家照看母亲,但她总会三言两语就把穆儿打发走,声称自己身体很好不需要照料,让自己多关注“事业”就好,直到今天,自己总算是能带着小时候的遗憾回到家里去,哪怕母亲再三推让也要跟她说上几句话。
“吱呀”
一声老旧的木门声传遍整间屋子,屋子里的灰尘微微扬起,窗户被遮挡住,屋子内有一股说不出的压抑……这么一算,他确实有几天没回家了。
“啪嗒……”
一声清脆,珍贵的炊饼全部掉在地上。
“娘!”
一声嘶吼从嘴中迸发,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刷掉不远处的飞灰。
……
“如果没钱的话,很难把病治了啊。”
“我知道了……郎中先生。”
穆儿坐在一个台阶上,反复盘算自己手里的铜板。
“一……二……三……”
迷茫的眼神中交杂一丝不甘,谁知道造化弄人,自己只是几天没回家反而出了这么大的事故……
肺痨,简称肺结核,咳中带痰,痰中带血。
不久前,那个勤勤恳恳善解人意的母亲倒在地板上没了声息,眼神泛白有气无力。
“怎么……好端端的就出事了呢?”
穆儿的脸上滑落下一滴滴水珠,落在膝盖上,落在地上,落在手里的铜板上。
钱,只有钱才能够去治病,治好了病才能让母亲吃下自己买好的炊饼,但钱又从哪里来呢?自己只不过能赚小钱罢了,治病的大钱自己根本难以对付啊……
看着面前卧床不起的女人,心里五味杂陈,这时候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流,至少能在母亲发病之前多陪陪她,为什么自己说不出来“赚钱治病”这种话?
因为自己压根就没钱,所以只能尽可能陪伴。
……
“你确定要卖去这屋舍吗?”
“是的先生。”
他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决定,而且在决定之前准备了好久,包括心理准备。
他身处在阳江城的一个地下市场内,这里的商人什么都卖,什么都买,那双颤抖的手握住笔在字条上签上了字。
“若三月不归还银钱,穆长青以其母之命脉归官员所用。”
这个签上卖身契的家伙,是母亲口中的穆儿,是张仁眼中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母亲生了病急需用钱,他卖掉了房产和所有可卖掉的东西,甚至是自己和母亲的一辈子,若没了钱,自己和母亲也没什么可以存活的价值,所以哪怕签了卖身契也无妨。
“五两……金子么?”
看病是五两金子,还债也是。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渠道,只是简单花了点时间和灵魂得来一个通告。
一个“童生”的通告。
他扭捏般的打开一道大门,梳理凌乱的头发走了出去,身后有一个浑厚的声音喊着“肯定帮你把事情办好”后开始笑出了声,这或许就是年轻人一辈子都无法躲避掉的阴影,而那一晚他正过生日。
这种事听起来好像很牵强,但实际上谁会愿意帮助一个身无分文的平民呢,若不是满足了大人物的需求,那穆长青就只是一只丧家犬人人喊打。
有失必有得,至少他有路可走了。
他在路上又遇到那个买炊饼的熟人,年轻人稳稳重重地掏出一块钱,买了一个炊饼,来到无人的角落里缓缓说了一句话,便狼吞虎咽地吃下了。
“祝我……生辰快乐。”
吃饱喝足,年轻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本书,书上面的字迹已经年迈模糊,可翻开书本里面字迹的描述还是那么清晰————这是他承受屈辱时无意间在柜子边找到的东西,或许今后能学着书上面的样子让自己多点能耐。
过了些日子,他打开大门,手里攥着一条刻有“童生”的布条进入一个考场,考场里人山人海,但几乎都排着整齐的队伍,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而排队的尽头不断出现吐血的失败者,他们都是考试失败的考生。
或许是经历了很多事情,睁开的眼睛中不再透露清澈,反而是麻木和无奈,他走到一个写着“商人”的摊位,掏出贷款的五两金子摆在台面上,管事的眼光一亮便迅速收起钱袋子,随后漫不经心地丢出来一个布条。
上面写着“秀才”。
他习惯性地露出标准笑容,谢过面前这位“商人”,然后将布条拿走离开了,剩下的全是那些排队人惊愕的目光。
而他接的第一笔单子,第一个客户,正是山大王。
人一旦大起大落,老天爷便会给你一个想不到的惊喜,一听到山大王的开价是十两金子,自己心里哪怕再强装镇定也很难压制住,想着自己可以把债还了,又能救下母亲的病症,自己欣然接下单子,而在开工之前他习惯性地去酒楼工作。
来到酒楼门前,他从袖口中掉出一块小石头,捏在指尖微微用力就把石头弹出去,弹到一面墙壁上炸出一个坑洞,随后心满意足地笑出了声。
“穆儿啊,这次又来帮忙了啊,你说说你每次都不要工钱,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话说最近怎么都没见到你来我们这里光临啊。”
一个掌柜见到穆儿开心的打起招呼,好像是遇见了长久不见的老朋友。
年轻人没有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抬起货物,习惯性地笑容让他头一次说出了并不习惯的话。
“老板,这次我要工钱,而且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