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当年的真相或者部分真相
出乎白数的意料,陈半鲤在听到他的话后并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只是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呢?”
声音很平淡,表情很平淡,仿佛一切都很平淡。
平淡就是没有情绪,最深处便是疏离和漠然的意思。
白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受着那种平淡,联想到那位恐怖如斯的推演能力和他当年赖以成名的棋技,隐隐猜到了些许。
门外夜色愈发浓郁,没有人点灯,两人的脸逐渐被阴影覆盖。
白数看着自己唯一的学生无表情的脸庞,眼神微有波动,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或许他是想到了几十年前,那个眼眸如星辰的少年?
这孩子的敏锐聪慧,和你当年很像。
这样想着,他脸上露出了感慨之色。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的开头,是二十六年前。”
“你也参加了京都学院的入学考试,我觉得你应该感觉到了他们的试题尤其注重对心性的考察。事实上,一直到大概十七年前,他们的考试都不是这个样子的,难度堪比登天,浩繁至极。但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天才,二十六年前的那场入学考试,便有一个人,实现了京都学院历史上一百多年未曾有过的满分。”
“他叫陈清玄,是你的亲生父亲。”
陈半鲤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那一直耷拉着的眉毛缓缓抬起,呼吸加重了些许,他看向自己的师父,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白数看着他的表情,明白了他的心情。
毕竟看了他十六年。
“没错,我骗了你。你不是我从后山捡来的,事实上我是受人所托在那里找到了你。我和你的父母关系都很亲近,我是你父亲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你父亲当时风头无两,是他那一代风头最盛的天才人物,也因此招致了许多仇人。施家,就是其中之一。”
“你现在应该也猜到了,清塘镇上那几家都是为了监视你我而存在的,不过当时我想着你们年纪还小,你也需要朋友, 就没有禁止你与施百合交往,现在看来是我的疏忽,那小姑娘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了。”
“十六年前的那一天,你父母的仇家找上了门,他们为了保护你把你交给了我,于是我就在找到你的地方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十六年,一直到今天。你父母的仇家来历极大,他们嘱咐我,在你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让我不要告诉你真相。但世事无常,现在看来你从连青那里知道了些东西,那不如就让你知道吧。”
“就是这样吗?”
“是的。”
“那我的灵魂残缺是怎么回事呢,师父?”
两人见面到现在,陈半鲤终于喊出了这两个字,却没有任何温情,最深处是极明显的愤怒以及失望。
“连青已经告诉我了,我的灵魂是被人为割裂的!那功法又是怎么回事?青城剑宗没有这种功法!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是青城剑宗的人,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还有我的来历,我真实的来历,不是你那个哄小孩的故事!你自己听了不可笑吗!”
空荡的大堂里回荡着少年略显沙哑的怒喝,愈发浓郁的夜色里一声声渐高的质问声仿佛无数把利剑生出,带着少年压抑已久的愤怒委屈似乎要把整片夜色割裂,要看清夜色的背后到底藏匿着什么样的经年往事。
陈半鲤站在原地,眼里泛起了血红,他狠狠盯着白数,盯着他那双古井无波的凤眼,左手重重拍在身旁的椅背上,“格拉”一声木制的椅背裂成数块,飞溅的木屑在黑色的背景中带起了许多细小的白点,就那样凝固在了空中,仿佛无数被琥珀凝固的细小白虫!
白数看着这一幕,眼中终于露出了惊色。
真气离体,无形有质。
见照境!
白数很确定,进入洞府之前陈半鲤还只是定魂初境,甚至先前他偶尔露出的气息虽然有几分不稳定,但还维持在原境界上,怎么会突然跨越两个境界!
他盯着少年血红的双眼,强大至极的神识在其中捕捉到了一抹隐藏极深的灰色,当即心下微凛。
人族存续几千年来,种种秘法前仆后继地被发明出来,但无一例外地都被各大门派明令禁止,原因无他,只有极少数的秘法是不以损害人体为代价的,但这样的秘法作用极小,所以可以忽略;像这种能让修真者跨越几乎一个大境界的秘法,轻则震荡识海,重则摧毁意志,甚至会让使用者失去生命!
他是从连青那里得到的吗?
来不及再做推算,大堂中已经凝固的空气突然再度流通,有一抹微凉的晚风吹了进来,白数的食指中指并起,在身前划出一个半圆的弧度,下一刻便落到了陈半鲤的额头处。
那里已然隐约可见一个白色图案。
陈半鲤只觉得一股冰凉的气息冲入了识海,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
大堂外忽然刮起了一阵风,楚流渊已经出现在白数面前。他看着软倒在地上的青衣少年,旋即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白数。他没有说话,但白数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似乎从连青那里得到了什么秘法,能把他的境界提一个大境界,我不清楚这秘法的具体情况,只能先把他打昏。”
楚流渊听后没有再作表示。但随后他皱起眉来,眉眼间的那抹寒意重新旺盛,他盯着白数,缓缓道。
“我不管你们在计划什么,我不在乎,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准把他牵连进去。”
“就因为他是你姐姐的儿子?”
“不错。”
“你既然知道他是谁的儿子,那你觉得他有可能置身事外吗?”
白数的反问让楚流渊短暂沉默。
“就算你把他绑在你的竹屋里,像你一样几十年足不出户,你觉得他就能躲开那些事情了吗?那是他的因果,从他生下来就注定要由他来承受,他是躲不开的。”
楚流渊却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神色缓和下来,反而墨眉一挑,脸上怒意愈发明显,他怒喝道:“那你们为什么要让他承受那些因果!他只是个孩子,他才十六岁!”
白数沉默了下来。他看向昏迷中的陈半鲤的脸,这张脸他很熟悉,从陈半鲤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开始看了,甚至陈半鲤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此时少年清秀的容貌被揉成了一团,眉头紧锁,好像在经受着剧烈的痛苦。
是了,他还没有十七岁。
自己如他一般大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好像还在和大兄赌气离家出走。
思及此处他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陈半鲤必须先交给我。”
听着楚流渊冷意森然的宣告,他微笑道:“好。”
楚流渊冷冷看了他一眼,大袖一挥,陈半鲤被卷到了他的背上,他扶了扶自己外甥的身体,随后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走出了大门。
白数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两人远去。
夜色已至。
“听说你杀了那十几个魔族年轻强者?”
“是我。”
“你不就定魂初境修为吗,怎么做到的?”
“其实是定魂中境。”
宽敞的马车里,陈半鲤躺在为他准备的洁白被褥上,睁着眼看着刻着细密花纹的天花板。他的旁边,坐着先前去请他接受调查的两人之一,名叫楚开。楚开很是聒噪,即使陈半鲤天天要死不活地躺在马车里,一副眼皮都不想动的惫懒模样,他却仍然天天来找陈半鲤说话,鉴于他是楚流渊安排照顾陈半鲤的人,陈半鲤也不好向自己舅舅说什么,只能任由这厮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陈半鲤终于受不了,他问道:“我记得当时不是还有个人负责问我话的吗?他人呢?”
“哦,他叫楚心,他是家主的心腹,负责帮他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应该是没空过来的。不过你迟早都是要见他的。”
陈半鲤第一时间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接着他念叨着两人的名字,很快发现了不对。
“你们是兄弟吗?”
楚开挠了挠头道:“不是,我俩是家主从外面捡来的,他给我们起的名字。”
楚开?楚心?
开开心心?
陈半鲤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