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支队长的配合
安洲市公安局左畔分局位于主城区,靠近安洲老城和安海运河主河段,方圆十里分布着五所中小学。
虽然这些学校属于不同的行政区域,但是许多学生在放学以后都不约而同地喜欢到左畔分局门口的街道聚餐玩耍。
十几年前,钟海明也是那些学生中的一员。
十几年后,分局大院的周围已是高楼林立,附近的商店也都焕然一新,大院里依旧保留着部分老房子,繁忙和严肃之中,增添了一些亲切与怀旧。
钟海明和苏文力的见面地点安排在左畔分局的一处会议室,隔壁就是由老房子改造而成的技术中队办公室和实验室。
尽管苏家处于风波中心,但分局领导还是短暂现身接待了苏文力,原因不过三点,苏文力和他们是系统内的老战友,而且级别略高,关系较硬。
如果不是因为他弟弟苏文笔“东窗事发”,苏文力大概率会在春节过后得以上任安洲市公安局的副局长。
众人寒暄了一会儿,分局领导默契地离开了会议室,留下钟海明和他的下属对苏文力进行谈话取证。
眼前的苏文力自带气场,不怒自威,与钟海明印象中的那个人相比,傲慢依旧,暴躁的性情却收敛了许多。
中年的苏文力身材发福,没有了当年的矫健模样。
抛开杂念,钟海明循序渐进地切入了正题,“你们见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当时在四楼,我停好车就上去找他了。”苏文力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一边回忆一边回答,“他喝了不少酒,情绪低落,我开导他。”
钟海明保持轻松状,避免使用质问的语气,“那他喝醉了吗?”
“有点,但还是可以正常沟通交流。”苏文力又抽了一口烟。
钟海明把烟灰缸推到苏文力跟前,接着问:“你们谈了什么?”
“我劝他积极配合调查,争取早日真相大白。”苏文力几乎是一口烟一句话。
钟海明观察到他的习惯,也并不着急,“你的意思是,他是被冤枉的?”
“我是一名警察,靠证据说话,不会妄下结论。”苏文力往缸里弹了弹烟灰,表情变凝重,“他是我的家人,我希望他是清白的。”
钟海明点点头,又问道:“你们平时生活在一起,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们各有工作和家室,我平时很忙,真正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苏文力的心里有些不爽,但他控制住了,“6号那天晚上我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情况,除了他情绪上的问题。”
“6号晚上你们见面的时间有多久?还记得吗?”
“大概1个小时,我是晚上10点左右到的,将近11点的时候离开。”
钟海明望了一眼同事做的笔录,“离开以后呢?你去了哪里?”
“佑海,我父母家。”苏文力说着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使劲压灭了它,“我本来想带他一起回去的,但他不乐意,说要自己冷静冷静。我叮嘱他冷静下来就回去,然后自己开车走了。”
钟海明注视着对方的动作,思路清晰连贯,“这段时间没有其他人到访吗?”
“我离开之前,没有!至于后来的情况,得靠你们侦查获知了。”苏文力把玩了一会儿打火机,说到最后一句,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我父亲本来要过去找他,被我拦下来了。。。。。。苏文笔的事,牵涉的人越少越好。”
“嗯。”钟海明应了一声,继续提问,“苏文笔有什么仇人吗?”
“我不清楚。”苏文力的眼珠子转动了一圈,答道,“大家都说他有点富二代的做派,但他毕竟是个公务员,能出格到哪里去?!”
仇杀常见于命案,钟海明试图挖掘这方面的线索,“家里呢?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你是说仇家?我们家从爷爷那辈开始基本都是国家干部,我父亲后来又下海经商,没有得罪过人是不可能的。我和你们一样是警察,被人报复也在所难免。可我想不出谁会因为我去要了苏文笔的性命,如果有线索,我会及时通知你们。”苏文力又点了一根烟,吞吐间,一一道来。
又谈了几分钟,钟海明示意身旁的同事停止记录,他对苏文力说:“苏支队,我们想听听你的分析和判断。”
不经意间,苏文力露出一丝笑容,缓了缓,问道:“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报告不完整。”钟海明提醒他,“因为你不同意,所以没有解剖。”
“哦!我是不同意。”苏文力幡然想起,他解释道,“苏文笔的死讯,我现在还瞒着我父母。我了解他们,他们肯定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被解剖,何况你们现在还没有排除自杀的可能。”
钟海明表示理解,“嗯,我们也在从别的方面努力。”
苏文力变动了身姿,喝了一口水,“痕检和物证呢?”
“我们在楼里提取了不少指纹和足迹,其中比较清晰完整的那些主要属于死者,少量属于另外一个人,我想应该是你的,所以一会儿还得麻烦你帮忙做个比对。”钟海明如实相告,“剩下的指纹和足迹都是极为残缺的,意义不大。这也是我纳闷的地方——楼里太干净了!”
“这不奇怪!事发之前应该有保洁人员上门搞过卫生,我记得是定期的。”苏文力很快答道,“这么大的房屋,我们不可能什么家务活都自己干,也没这时间。”
“哦。”钟海明说,“这倒也是。”
“如果是他杀,我觉得你们应该把排查重点放在他当天或者近期接触过的可疑人员身上。不管是仇杀还是别的动机,时间越近,行凶轨迹越明显。”苏文力提出指导意见。
“嗯,有道理。”
“尽快给大家一个答案吧!现在距离春节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拖得越久,无端的猜测就越多,居民的不安情绪就难以平复。市里也比较关注这件事情,必要的时候可以移交给市局!”
离开左畔分局之前,苏文力和钟海明一起走进了分局的技术室。
曹廉超随后匆匆赶到,他迫不及待地向钟海明汇报了一个新情况,“的士司机非常可疑!我们查到他当晚搭载苏文笔的车子是辆套牌车,而且他后来还出现在围观人群中。”
一旁的苏文力听罢脱口而出,“那还等什么?!去抓人啊!”
“我们已经去过运营公司了,查无此人!”曹廉超回答,“司机的踪迹和居所还在调查中。”
“要快!”苏文力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交流了一会儿,曹廉超快步走出技术室,重新投入到追查任务中。
不久,苏文力也移步到了停车场,在钟海明的注视下,他驾驶一辆普拉多越野车疾驰而去。
回到崭新气派的安洲市公安局,苏文力从停车场径直来到代理局长李健琴的办公室,他这次的目的很明确——获准由市局刑警接手苏文笔非正常死亡事件的侦查。
“请进!”李健琴正好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见是刑警支队长苏文力,她主动问道,“什么事?”
苏文力没有犹豫,他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
调任安洲之前,李健琴长期在省城公安系统任职。
代理局长的“代”字头,既是组织给她的考验,也是多方角力的结果。
按照程序,两会之后李健琴的局长头衔便能转正,“入常”市委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苏文力特意请示李健琴,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坐下说。”李健琴宽慰道,“你弟弟的死讯我也听说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是怎么想的?”
入座后,苏文力详细陈述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强调,“我支队里有很多能人干将,可以交由他们侦查,不影响回避制度。”
起初,李健琴不置可否,“你是死者家属,这个关系是公开的。你领导市局刑警支队,也是众所周知的。加上之前的举报,我们不得不考虑群众的反应和社会影响。”
“外界的舆论是难免的,其实现在的局面也差不多。”苏文力自以为是地说道,“李局,只要你首肯,我肯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你对左畔分局不放心?”穿着白色警服的李健琴坐在一把结实的皮椅上,在她平和的语气和外表下,是敏捷的思考力,“左畔的刑侦、安城的缉毒、市局的刑技,这是大家公认的。分局的技术条件虽然跟市局有差距,但在必要时他们完全可以申请市局支援配合。”
苏文力本来也想在刑事技术方面借题发挥,没想到被李健琴提前点破了,于是他打起了感情牌,“苏文笔是我唯一的亲弟弟,现在死得不明不白,我必须为他查出真相找到真凶!否则我将愧对我的父母和这份职业!”
李健琴想了想,问道:“左畔分局那边,谁在负责侦查?”
“钟海明。”苏文力回答。
李健琴出其不意地说道:“把他借调到市局吧!卷宗一起带过来。”
苏文力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他拒绝道,“钟海明是左畔分局的刑警大队长,把他调走,肯定会影响左畔分局的工作。市局的同事恐怕也会有意见,毕竟市局不是无人可用。”
李健琴说:“钟海明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熟悉,把他借调过来,加上市局的刑事技术,如虎添翼,岂不是对侦查工作更有保证?对你也有好处,谣言会少一些。”
“我回去考虑考虑。”苏文力搪塞了过去,他不清楚李健琴提出借调钟海明的用意,但他的内心是抵触的。
倘若他的要求得不到满足,他宁愿把侦查任务留在左畔分局,也不希望市局刑警支队的原状被打破。
如此一来,他的既得利益就不会受到冲击,市局的权力更替就离不开他,甚至可以让李健琴对他有所依赖和忌惮。
临时的一次会谈,李健琴顺势为自己制造了用人的机会,又给予了苏文力应用的重视,在这点上,她棋高一着。
她之所以没有将意见转化为命令,除了因为必要性不够,也是为了隐藏真正的用意。
正当苏文力准备告辞的时候,李健琴过问起苏文力手里的一件案子,“那宗绑架符姓商人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苏文力身体后倾,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说:“不好办,缺乏有效证据,关键还是报警时间太晚,过去一个多月才来报警,受害人又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李健琴轻微皱起眉头,“不是已经指认嫌疑人了吗?”
“只是受害人的一面之词,仅凭记忆中的几句说话声就断定嫌疑人的身份,可信度不足。”苏文力说道,“怀疑对象的不在场证明我们核实过了,他确实在案发之前就离境了,不在国内,不在安洲。”
“怀疑对象大有来头?”李健琴注视着苏文力,“有人担心我们不能秉公执法。”
“谈不上大有来头,怀疑对象是柯两邑的表侄徐迁,在安洲小有名气。”苏文力没有隐瞒,但是有些不以为然,“他和受害人在生意上发生过竞争,受害人主观认定他是主谋。”
李健琴的目光从苏文力那里离开又回归原位,“柯两邑。。。。。。邑奈集团的那位?”
苏文力肯定了“柯两邑”的身份,并说道:“以他们家族的实力,按理说徐迁犯不着为五百万赎金铤而走险。”
“你是老刑警了,怎么也先入为主?”李健琴表露出敲打之意,“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五百万就是一笔巨款!”
“李局明察秋毫。”苏文力奉承道。
“柯两邑的财富不等于徐迁的财富,既然受害人举报了徐迁,就该认真查一查!查实了,依法惩治;如果举报不实,还可以还他一个清白。”
“我们会戮力侦办的!我知道这个案子市里也很重视,因为关系到营商环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