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住
回到家,一进门,舒然刚换下一只鞋,碰瓷儿就过来,用尾巴扫了她脚踝一下,继而吧唧,躺到了地上,可怜巴巴地望向她。
舒然愣怔,俯身摸了摸它,笑了笑,“你果然是他养出来的。”
脾性学了个全,跟你主子一样无赖。
猫如其名。
碰瓷儿一碰瓷,没几分钟抱抱是哄不好的。
舒然托起它,坐到沙发上,挠头扰下巴,“老板,舒服吗?”
它眯缝着眼,就好像在说,勉强凑合吧。
舒然捏了捏它的耳朵,朝它头顶那点类似美人尖的小额纹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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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礼拜。
今天姜衍预约的宠物医生上门,给碰瓷儿接种新一年的疫苗。
舒然在微信上问姜衍:【疫苗本在哪。】
姜衍有些不记得了,那厢又正在谈合约,聊到重点处,只说柜子里找一找。
舒然翻了床头柜,没找到,一时有些无措。
坐在客厅的女医生见状,直接给了本新的疫苗本,签字,贴上疫苗代码,让她和旧的放一块就好。
舒然感激不尽。
女医生温言笑着:“时而会有家长一时忘记疫苗本放哪,我们包里都会备着几本,以防万一。”
舒然赧然地笑了笑,对于“家长”二字,有些愧不敢当。
毕竟,是个连疫苗本放哪,都要问它爸爸的,未尽养育之恩的家长。
但既然当了它的“后妈”,以后,她一定会加倍补偿它的。
送走医生后,舒然又回到姜衍的屋里细找。
终于,在衣柜最底层的柜子里,翻到了那本有七年历史的疫苗本。
同时,与它放在一块,压在箱底的,还有一本旧相册。
舒然少时经常看这本相册,里面是姜衍迷上摄影后拍的一些照片。
他总是习惯在每年的年底,把今年自己拍的最有意义的照片,洗出来,放上去。
犹记得最后一次看,是高三的寒假过年,看到他把她扮白娘子的后台照新嵌了进去,她当时还问他为什么就放了她一个人的。
少年黑着脸说他不想放自己男扮女装的照片,年终总结时,又觉得这件事尚值得留念,就把“始作俑者”放进去。
舒然翻过熟悉的前半段,落目于某一页的最后一张。
羞赧的少女,一身白衣,坐在镜前接受补妆,剔透的镜面上,映出一张清丽的脸,一双星眸微抬,望向镜内少女的身后。
那儿站了一位拿着相机的青衣少年,手上的摄像头,正对着她闪烁。
照片已经有些发黄。
舒然手指捏着照片边角,上面水印着少年拍摄的时间。
停顿了会,女孩想往后翻页,又心生胆怯。
倒不是怕姜衍气她窥探,毕竟他的东西总是随便让她翻,就算找出小黄书,害羞的也是她,他坦然无谓。
何况这本相册她很久就看过。
只是自七年前停顿在这,新的一年,少年已在异国他乡,她就没了机会往后翻。
往后,他度过的所有时光,都是她陌生的。
那些她不为所知的日子,他会放什么样值得纪念的照片呢?
会有云起成立的初始照吧?
记得去年国庆那会,姜衍说过他每年都会去很多不同的地方,就像个居无定所的寄居蟹,内存永动机的工作狂。
那应该会有很多异国他乡的风景?
舒然有些好奇,继而,又想到,他应该也会把这些年谈过的恋情,留作纪念。
舒然将相册半阖,有些不想看了。
准备将它放回原位的瞬间,她左思右想,又捞了回来,打开,闭眼掀起下一页。
她还是,更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新的一年总结摊在她面前,女孩睁眼张出一条缝,瞄向页面,蓦然睁大了双眼。
他们毕业的那一年。
少年只放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只有漫天的烟火,和一个仰望天空的女孩背影。
落款日期,四月十二。
舒然朝自己那熟悉的身影看了眼,翻向下一页。
新的一年,仍然只有一张照片。
z大校园,女孩刚和好友们出去庆生,迈出南门的那一刻,天空蔓延出火树银花。
她惊诧抬眸,坠入满目的璀璨烟火。
落款日期,四月十二。
又一年。
长洲市著名的白虹桥边。
刚实习下班,骑着共享单车回寝室的女孩,迎着两岸乍然簇放的烟火,猝然拧下刹车,停在桥边,衔笑昂首,露出了今天最好的笑容。
落款日期,四月十二。
下一年。
再一年。
烟火,女孩,四月十二。
“我遇到过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我生日那天,总能看见漫天的烟火。就像全世界都在为我的诞生高兴。”
“这难道不值得高兴?”
“姜衍姜衍,你看见了吗?烟火,我又遇到烟火了。”
“看来,今天的全世界,仍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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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面前向来坦坦荡荡的少年,离开她的那天,怀揣走了一个秘密。
偷偷的藏在了心里,沉淀一年后,在四月十二的那天,化作漫天的烟火,爆破,宣泄。
继而持续沉淀,持续宣泄。
整整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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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姜衍。”
“嗯?怎么了?”女孩向来无急事从不打他电话,姜衍特地退出了会议室,走到无人的休息室里。
“没有。叫你一句。”熟悉的女孩嗓音,不急不缓,有些发沉,情绪不高,却也不是委屈。
有什么想问,临到嘴边问不出。
有什么想戳破,又不适合戳破。
男人一如既往地调笑:“怎么了,想我了?”
只是想逗逗她,提一提她的情绪。
舒然:“是啊。”
“”
姜衍愣了好久,愣是没接出下一句话。
女孩几不可闻地吸了吸鼻子,忍住鼻尖的酸意,温言询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
她抬头,看了眼桌上的月历,促声:“这周五可以回来吗?”
姜衍心口一跳。
周五是七夕。
他正打算赶在这天之前回去,还想着如何同她说,能显得没那么刻意,结果,女孩主动提了出来。
是偶然,还是
男人干咳了声,“不一定,有什么事吗?”
舒然两颊如胭脂扫过,“刚好发工资了,想请你吃饭,不可以吗?”
大概这样普通的理由不够有力,不足以让他从百忙中抽身,男人似乎有些为难地沉吟。
舒然急促补充,“有些话想和你说,很重要。”
什么重要的话,要在七夕说?
姜衍屏气凝神,摸了摸鼻尖,“那我尽量赶回去?”
舒然弯了眉眼,“那我等你回来。”
“嗯。”
这天,集团总部,路过的员工,分明看见小姜总凝着神色进了休息室,出来时,眉眼唇角却挂满了笑意,嘴上,甚至轻轻哼了几句欢快的歌。
舒然挂下电话,轻呼了口气,盯着月历上写的“七夕”,星眸弯成了缝。
转而,一个极大的顾虑,从心口浮出。
她好像,没有几件适合在这个日子穿的衣服。
一股脑冲进房间翻了翻衣柜,对着镜子前比了几下,舒然皱起眉头。
她的衣服,都好普通,保守。
不然趁今天周日,让瑶瑶陪她出去买几件衣服吧。
她拿起手机,准备点开微信,时讯app刚巧这时,给她推了一条商界新闻。
“程氏企业新型产品遭遇同行竞价打压,资金链严重受阻,一夜之间,股价跌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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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衍周日便接到了陆斐告捷求夸奖的电话。
陆斐言辞凿凿,他这回绝对要让姓程的那小子,永世不得翻身。
周四,姜衍坐私人飞机提前回到了长洲,本想着给女孩一个惊喜,再度接到陆斐的电话。
却支支吾吾,说是大概不成了,他家老爷子警告他对程浩手下留情。
“上官家的嫡长孙女拜访我家老头了,她家太上皇是老头刚从军时的班长,当年在战场上帮老头挡过子弹,我要是抗旨,就是陷老头于不仁不义,哎,这事不成了。”
上官家的长房,上官翊,只生了一个女儿。
上官家的嫡长孙女,只有一个,上官舒然。
陆斐知道是舒然,这么说,只是不想直接提她名字,直戳姜大少爷的心管肺子而已。
陆斐还说她今天下午特意带着程浩拜访的陆家长辈,现在刚走。
“阿姜啊,小仙女不会是,还是忘不了那个狗东西吧?”
傍晚,姜衍回到家,家里没人。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而她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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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然和程浩坐在了他俩以前最爱来的一家老北京杂酱面餐馆里。
舒然捏着金色的银行卡,回想到当年上官翊的遗嘱,沉吟了良久,“他留下的信里,说我自小是个心气高的主,眼光肯定也很高,恐怕会看上顶顶优秀的男人,担心我唯恐配不上,就给我留了些嫁妆。”
舒然:“我从来没想过嫁入豪门,也没有想过动这笔钱。”
舒然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心高气傲,又笑,知女莫若父。
“但我现在有点想嫁豪门了,所以哥哥拿去周转完,记得要还给我。”
许久不见,程浩望着她略有圆润些许的下巴,恰到好处的美丽,叹息:“为什么要以德报怨?”
程浩:“你不该恨我吗我差点就”强迫了你。
舒然摇了摇头:“我没有怪过你。那天,我也喝多了。”
否则,也不会在酒吧,喊出姜衍的名字。
便是去年,陈郦叫程浩来酒吧接她的那个夜晚。
程浩心急如焚地过去,迎面,却是女孩黯然失望的眉眼,口齿间,只有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男人。
舒然对程浩从来没有男女之情,即使应他的要求,同他假扮情侣,哄得绝症的爷爷欢心,这七年,他对她再好,她心若磐石,只当他是哥哥。
这叫程浩如何甘心。
他当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最大的竞争对手赶走,让那人,远赴汪洋之外。
可当他把女孩从酒吧接走,一时难耐,将她抵在门边倾诉衷肠。
告诉她自己从来不止把她看作妹妹,伸手想扯开她的衣襟时。
她哭着,下意识喊了声,姜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