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赧
男人的口气总是带着一些懒怠的味道,可这会,又加了点刺刺的感觉。
舒然似是听出他一点不快,却没想通,只怀疑是自己的错觉,疑问:“你怎么会在这?”
“不知道,机缘巧合。”姜衍想了想,补了句,“你也是替人相亲吗?”
言下之意,他在阴差阳错间,替人来相了回亲。
舒然的想象力有限,一时间想不到成天到晚恨不能杀了金主爸爸的吴笙瑶,会去和他唠嗑,说起她的近况。
只记得大姑说对方家里是做茶饮的,很有钱。
j&m集团底下也有属于自己的连锁茶饮店,两方大概有生意上的往来,认识也不奇怪。
再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对方的小辈不想来,就找刚好来拜访的姜衍替了下?
舒然猜测着,回答:“不是,我是被长辈叫来的。”
姜衍仔细看着她的眉眼,读出一丝令他愉悦的心不甘情不愿。
男人紧蹙的眉目舒展开来。
两人并肩而行,转过巷口,走向古旧的长街。
也不知是不是回到故乡,连带着两人曾经相处的记忆一并浮回脑海。
他们走在彼此一同走过无数次的十字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瞬的错觉,就好像回到了当初一样。
“我们去哪?”
“随便走走。”
前面,再上个坡,就是他们的高中校门。
舒然看向他鼻梁上的镜框,过了会,“你这是空框的吗?”
甚少见他这副憨厚的模样,她左右窥探,还是忍不住好奇。
下一瞬,男人俯首,整个人倾向她,“你觉得呢?”
清爽而熟悉的气息凑近,舒然迎面,对上男人的脸。
便是这般大的镜框,也没能封印住他,眼带桃花地朝她笑着,活脱脱像只夜魅里逃出来的艳鬼,下一秒就能把人的魂勾去。
舒然心平气和地同他对视了两秒,发现是有镜片的。
“这个有度数吗?”她关切问。
姜衍抬手将眼镜摘了下来,对着女孩两个软白的小耳朵钳了上去。
本就一张巴掌不过大的小脸,扣上一副大眼镜,鼻尖以上的脸近乎都笼了进去。
舒然朝着眼前的镜片眨巴眨巴了下眼睛,验证地说:“没有度数。”
男人回直身子,正正看了她两眼,嗤笑出声。
舒然:“你笑什么?”
姜衍再看她一眼,嘴角翘的有些停不下来,嗤嗤地说:“好傻。”
“你还有脸说我?”舒然撅起嘴,一把摘下眼镜,踮脚精准迅速地给他戴了回去,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
姜衍顶着一副大镜框,看着她一脸嘲笑的样子,抬手捏她的下颚,勾起她这张涂得和鬼一样的脸,“你觉得我俩现在谁更离谱一些?”
继而蹙眉好奇地用指腹蹭了蹭她眼尾的花纹:“这玩意擦的掉吗?”
男人的外套给了她,只穿一件薄衫,指腹带着一丝冬夜的凉意,落在女孩脸上,却似火炭一般,瞬间染红她颊边的颜色,心口莫名一颤,挣扎开来,“别乱动,这个要回去用卸妆油卸的。”
她格挡开他,后退了一步,因方才的挣扎,宽大的风衣敞了开来,短t中间,欲壑难填。
男人正对她站着,高出她大半个头,双眸不经意垂落,便将她胸口的春光一览无余。
他心错漏了两拍,转眸见女孩忙将外衣拢紧,生出一丝酸涩的不悦。
怎么,给别的男人看,我就不能看?
面对女孩似乎不合时宜的羞意,姜衍不以为然地插起兜,勾起一边唇角,讥讽:“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三围。”
舒然噎了片刻,鬼使神差地纠正:“我的三围已经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他也知道。
女孩回过神,愈发觉得不可理喻,她为什么要和他在街上讨论这种事情。
果然不能跟他纠结,总是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他带偏。
舒然裹着衣服,抬步快速朝前走去,试图通过和他拉开一些距离,来缓和她现在内心翻江倒海的窘迫。
低头走了没几步,临近第一中学的门口,姜衍忽然朝她面前一越,挡在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舒然的视线只剩下男人胸前干净熨帖的衬衫,半白透明的扣子,以及工整的缝合线痕,一瞬的愣神,舒然不明所以,“怎么了?”
男人熟悉的嗓音从额头上方落入耳廓,“有小孩放爆竹。”
话音一圃,姜衍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舒然静静站着,并没有听到一丝捣蛋的爆竹残声过来,而且今年是国家禁烟花爆竹的第一年,按理,应该没人敢往枪口上撞,贩卖爆竹。
姜衍回首瞥了眼前方的校门口,眼底淌过一丝不悦的戾色。
转回头,望见怀前,女孩上仰着脑袋,乖巧盯着他疑惑的星眸,男人目光不自觉温柔下来。
好像很久以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喜欢她仰头看他的模样。
特别乖顺,眼里带着一些天穹洒入的光芒,就和趴在窗台的猫儿一样。
就这样你不动我不动地原地站了会。
姜衍见门前的两道人影已经离去,松开她,捂着心口,舒了口气,“看错了,吓我一跳。”
他大迈了两步走前,以一种近乎跳跃的步伐,引她走向校门前,隔着校门,望一望他们学校最著名的雕塑。
舒然目光侧斜向他遮挡她视线的方向,并没有看见人影,却看见了远远启动离去的白色大g。
没有认错的话,那是程浩的车。
舒然扫了一眼后车窗,车内,似是有两个人的身影。
他是怕她看了难过吗。
舒然回眸看向了眼前的趴在门栏上的男人,他正探视着校园的变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点点告诉她,“雕塑好像又更旧了。那棵大榕树好像更大了些,它树干上挂着白白的袋子是什么,在输液吗?它有一百多岁了吧,他们是想救它?”
“姜衍。”
“嗯?”姜衍回头,一双眸子目不转睛地看向她。
溶溶夜色里,男人漂亮的眼波里,只有一个女孩。
“其实”我和程浩,没有真的在一起过。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起来。
七年了,似乎没有必要去废这个口舌。
她想让他知道什么呢?她没有和程浩在一起?她这七年都是孤身一人?
他该有什么反应,同情她,还是揶揄她?
他会说什么。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不谈恋爱?
或是,玩笑着说,我这样风流的才俊,竟交了你这么个木讷的朋友?
有些话,一过了该说的时间,时过境迁。
他既好心盼她不要为失恋难过。
她安然收下这份好意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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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衍见她迟迟没有下文,想到方才他说来转移她注意力的借口,衔着笑纹问她:“还记不记得高三的元宵节,我们大家一起出来看烟花,我和你打赌放爆竹的事。”
舒然想了想,“当然记得。”
元宵节,他们一群死党一起约出来玩。姜衍买了一排两指粗的大爆竹,拉着她设赌。
两人同时坐在长椅上,中间点一枚待响的爆竹,谁先跑,谁晚上请吃夜宵。
姜衍就是个典型的幼稚鬼。他俩平日里比这比那比多了,舒然从不服输,毅然应战陪他玩。
最后关头,还是姜衍拉起她跑。
“你先起来了,记得请夜宵。”
“反正我不缺钱。”
男人从回忆里抽回神,嗤地笑了笑,“你那会真是定的住,我都怕了。”
笑完,姜衍又想起那时,程浩一路陪着舒然点仙女棒,而他,只会恶劣地往她脚下丢小摔炮,吓得她追着他打。
男人的目色黯然下来,插兜自嘲地笑了笑,同她说:“夜深了,回去吧。”
女孩跟在他身后,脑海中回忆的画面却还没有断去。
她仍记得,那时的他,本是一脸坏笑着同她打赌,后来见她迟迟犟着不起身,先耐不住,把她拽了起来。
拉着她跑了几步,也如今天一般,转身挡在她身前,捂住了她的耳朵。
那天的爆竹声,应该是很响的,可她,并没有怎么听清。
只记得眼前的少年,身躯青涩削薄,双手温暖有力,站在她面前,就好像擎天的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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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女孩回了家后。
夜里,姜衍从浴室出来,擦了擦头发,桌上的手机震动响起。
“姜少回凌风了?还替人相亲去了?”话筒里,传来了一道年轻的男子嗓音,七分恭谨,三分揶揄。
姜衍冷笑了声,“你消息挺灵通的。”
“嘿,这不是刚好您相亲莅临的那家酒楼,股东姓陆嘛。”
陆斐眼睛一眯,成了两条线,“听手底下的人说,今天那个妹子很辣呀,蓝发小细腰,原来您还喜好这口,早说嘛,害得我还以为,你只对神道仙女感兴趣。”
姜衍:“你管的还挺宽的?”
陆斐:“哇,你有没有一点良心,上回验收的事,不是我管的?就你一句话,我让史鑫干完活就滚蛋了,赔了n+6呢。”
姜衍面露讥讽:“陆少爷,自己御下不严还有理了?我看讯扬迟早要晚,不如让云起收购一下?”
陆斐:“是人吗?你不帮我一致对外就算了,你还想‘黑吃黑’?不就小时候揍了你一顿,至于记恨我到现在?”
姜衍眉稍一挑,
“注意措辞,云起可不黑。而且,不是揍,是互殴,你还比我惨一点。”
陆斐无语,“行行行,先动手的人理亏,我算是欠你一辈子了。不跟你瞎扯,不用猜我都知道,蓝发小辣妹就是古板小仙女吧。”
姜衍:“说谁古板呢?”
“嘿,你这态度,看来我料准了。心心念念的小仙女哎,已经和程家公子分手了,我这些年想吞程氏的想法,你也清楚的很,现在,姜少爷怎么说?”
姜衍:“什么怎么说,要钱没有,要色不给,要命你敢。”
陆斐:“”
搁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陆斐早就想打压程氏了,这些年,姜衍一直在暗里钳制他。
陆斐:“都分手了还不能动?你就不想帮你家小仙女出口恶气吗?”
今晚,那辆白色大g的影子,蓦然在男人脑海里一闪而过。
陆斐脑海里飞速旋转着说服的言辞,话筒里,传来男人磁而不沉的好听嗓音。
姜衍难得松了口:“随你。”
陆斐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两边唇角一并上扬,“你可算开窍了。”
开不开窍他不知道。
姜衍只是觉得,程浩没有资格,这么心安理得地带着别的女孩,去怀念他的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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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衍回了凌风市,自然,出现在初四的同学会上。
他远远走来的颀长身影,引起大伙儿不小的哗然。
寒暄不过几句,发现他还是那个德性,故友之间,也逐渐找回当初的相处状态。
大胖与车飞先前在长洲市就会过他,后来三人也聚过几顿夜宵,捶他腹怀大骂:“你丫不是说除夕过后要回美国的吗?”
姜衍嗷呜一声,委屈:“我爸妈撇下我去新加坡度假了。”
姜衍自出生起,就一直当着家里最大的电灯泡,自小习惯了被“孤立”,人也打磨得颇为识相。
有老姜在的地方,绝不缠着孟女士;小病小痛自己扛,绝不让孟女士操心;逢年过节纪念日520什么的,老姜不叫,自动消失。
这次的聚会,他们选了一家复合酒吧“24h+”,楼下是酒吧,楼上是雅间。
在楼上聚餐吃过饭,聊完天,就可以到楼下蹦迪。
这回是舒然提议的地点,笑言照顾一下她妹妹的生意。
陈郦组建的乐队,年关这阵子,在“24h+”楼下坐台唱歌。
他们一群人开车进外面的停车场时,一头粉毛亭亭玉立在门口等待,远远见到舒然,招手笑着打招呼。
姜衍见她穿着一件小皮衣,闪亮亮的半身裙,凑近舒然耳畔笑:“原来如此。这么大个人了,还偷你妹妹的衣服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