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话
狄影晚饭时心情好, 多喝了几杯，在辛导家里时还没什么，出门冷风一吹, 就有些酒精头。
家里很冷清，小凹午被送去给孟鹭照顾, 不知道有没有在她家也挖出蜂窝煤。
狄影平时要是有三分酒劲, 会装出七分轻薄凌霁，不把他到面红耳赤推开自不罢休。
今天却老实得厉害，还主动点凌霁的私家调。
“来碗凌老师独家秘制的醒酒汤呗。”他整个人瘫在单人沙发椅里，坐不像坐, 卧不像卧。
“你不是难喝吗？”
“新的一年就得吃点苦的, 忆苦思甜嘛。”
凌霁把醒酒汤端出来后, 沙发里的人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去好像睡了。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叫醒, 刚要把汤端走, 却被人扣住手腕，拽到跟前。
狄影眼睛没睁开，借他的手把汤喂给自喝。
喝完给出评价：“怎么呢, 个体口感有了新突破, 整体质量依然很稳定。”
简单地就是每一碗很难喝, 各有各的难喝, 也实属不易。
凌霁放下碗，在他身边坐下来。
“后来你跟辛导在书房了些什么？”
他们走的时候，辛导的精神状态明显萎靡了，眼睛还有发红的迹象，不像平时那个意风发的老头。
狄影形容得很精准：“你知道cp粉塌房是什么感受吗？现在磕cp的小姑娘, 五十年后，知道自磕的cp不可能在一起，就会是那样。”
凌霁垂下眼睛：“辛导年纪大了，你就顺哄他几句又怎么了。”
狄影时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从缝隙里打量他。
“口是心非，每次一涉及侯颖，你表现得比谁反常。辛导要是cp粉，你样的就叫毒唯。”
凌霁刚要开口又被他抢：“狡辩是小凹。”
“……”
小凹：并不想在种情景下被cue谢谢。
“有人觉得我跟她很般配，不管长辈还是粉丝，娱乐圈青梅竹马，荧幕金童玉女，光情侣就演过三四次，不结婚天理难容。”
凌霁不吭声：我就不觉得。
“我有时候也经常想，如果我们两个是普通的童年玩伴，一起成长么多年，是不是应该理当然对她动心？”
凌霁：当然不是。
“可是没人知道，我不拒绝跟她炒cp，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我绝对不可能动心的对象。”
凌霁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为什么？”
狄影的眼神却慢慢黯淡下去。
“我跟侯颖合作的第一部戏，就是辛导的《诅咒新娘》。我演男主小时候，一个地主家小少爷……”
小少爷出在家境殷实的地主家庭，家里除了成年奴仆，还养了两三个家的少年杂役。
剧组在影视城找了几个儿童群演，打扮得脏兮兮的，拍戏时在背景干体力活，此来衬托小少爷的养尊处优。
狄影虽然只有八岁，却已经是有过几次客串经验的星二代。
再加导演是他最熟悉的辛爷爷，他演员和工作人员，不是直接就是间接跟他父母共事过，他在剧组集千万宠爱一身也不为过。
就算偶尔犯错，大家也宠哄，从来没有人对他过话。
缘分的起因是小少爷卧室的碟里，少了一块点心。
辛导发现的时候，戏已拍完好几条，虽然只是布景缺了块微不足道的点心，对要求苛刻的他来，凡有点心『露』出的镜头要拍。
副导演自然也跟火大，教训起工作人员来很不客。
“道具组怎么检查的？午还是三块，下午就变两块，知不知道后期几条是要剪到一起的，观众你点心时而多一块时而少一块，是不是真为屋里有鬼怪？”
道具组的人也怪委屈的：“开机前我明明检查过，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少东西。昨天我摆在的三块点心，早来一块不剩呢。”
年幼的狄影听大人吵吵嚷嚷，只觉得没意思。
他无聊地踢垂到地面的桌布，却发现桌布里面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大人们的注意力在吵架，没有人到边。
狄影好奇地弯下腰掀起桌布，一个杂役打扮的小男孩躲在下面，因为被发现，两只眼睛充满惊恐地瞪他，手却争分夺秒地把点心往嘴里塞，连嚼不嚼就硬吞下去。
辛导突然发现人不见了，是问：“小影呢？”
狄影立刻直起身，脱手的桌布新垂落，把人盖住。
“爷爷，我想起来了，中午我饿了，吃了块桌的点心。”
“嗐，早嘛，吃块点心，爷爷又不会你。小孩到吃的馋了，很正常，大家准备准备，把之前的几条新拍一下。”
副导演一听，立马不训人了。
“小影啊，是剧组的饭不合胃口，还是吃不饱？你正在长身体，营养很要，明天我找找附近好的饭店，给你加餐。”
道具组的叔叔也：“小影，些道具是临近保质期的，摆的时间长还落灰，吃了会坏肚。下次饿了就跟叔叔，不要再吃道具了乖。”
小狄影乖巧地点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一场道具失踪风波就样告一段落，狄影记住了个躲在桌下偷吃道具的小群演，下午拍戏的时候多留意了他几眼。
他去要比自小一点，瘦得不成样，戏服穿在身漏风，脸被炭灰涂得黑一块花一块。拍戏的时候，他把一捆柴从柴房搬到后院，又从后院搬去柴房，来来回回搬了好多次，很是卖力。
六点收工，群演们排队领盒饭，就地一蹲或一坐，埋头吃饭。
狄影刻意找了一圈，终在某个墙角见到窝成一团的他。他两手空空，正一脸羡慕地别人吃饭。
正好副导演打此经过，被狄影拽住。
“副导叔叔，”狄影小时候的声音还是脆的，“那边的小弟弟为什么不吃饭？”
副导演跟瞅了一眼，骂了句狄影听不懂的话，后勤盒饭已经发完了，副导演不知从哪弄来两个加餐的馒头，过去塞给那小孩。
给他之后还赶他走：“走远点儿吃，别让你爸瞧见。”
小孩抓馒头拔腿就跑。
狄影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他含金汤勺出，不是很能理解“饥饿”个词。有次导演让他演一个地震后饥饿的小孩，他地饿了一顿，开机后吃东西比平时快一点。
副导演朝他走过来，摇头叹，骂骂咧咧，见到狄影后自觉恢复文明用语。
“那小孩是被他爸送来的，剧组发的盒饭总被他爸扣下，吃剩一口才给他。要是单独把吃的给孩，被他爸到不光抢走还要拳打脚踢，怎么会有么无耻的人。”
个流氓爹常年带儿在横店流浪，常驻的招人导演几乎没有一个不知道他。他为人好吃懒做，做群演想方设法偷懒，没人愿意用他。
找不活，他就强迫小孩去剧组讨活。寒冬腊月天，小孩穿单衣，哆嗦问剧组还招不招人，是人就会起恻隐之心，爹就堂而皇之过了啃娃活。
有人知道个流氓是个老光棍，根本找不老婆给他儿。关小孩的来历也众纷纭，有一种法是年轻漂亮的女演员被潜规则又被抛弃，女演员精神失常，下孩自尽，孩碰巧被他捡了。
传言很离谱，在声『色』犬马的娱乐圈底层，越是桃『色』离奇的情节流传度越广，越为人津津乐道。随小孩的脸渐渐长开，个传言的可信度反倒越来越高。
狄影幼小的三观受到冲击，世界还有不疼爱自儿的爸爸。
“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也没有名字，他爸骂他的时候什么难听叫什么。哦对，不过他演的那个角『色』有名字，需要的时候我就用角『色』名字喊他。”
副导演翻开随身携带的剧本，翻到有他出场的那一页。
“喏，他是小孩里唯一有名字的角『色』，剧本还有他一句台词。”
狄影刚读完一年级，正在放暑假，识字有限。
“小禾……”
“小季，禾下面还有个呢。”
副导演哈哈大笑，『揉』他的头：“小影别光演戏，读书也不能落下，将来成了大明星，却是个文盲，那可丢人。”
狄影被嘲笑，伤自尊：“我有好好学习，我爸还给我请了家教。”
副导演点头赞赏：“小孩念书才是首要，小季比你还小两岁，明年才到务教育的年龄。我跟他爸了，要是九月不送孩去学，我见一次就举报一次，让警察蜀黍去抓他。”
狄影一天收工后认真学习，傍晚道具组的叔叔找过来，送了他一整盒点心。
“我小影挺爱吃个，就顺便买了一盒。吃完了我再买给你，你要是吃坏了肚，那我可担当不起。”
时间挺晚的，狄影抱点心盒偷溜出去，运很好，不久就在墙根下找到蜷成一团准备睡觉的小季。
小季应该很少跟陌人交流，见到狄影便缩到角落，眼神闪躲。
“是我，别怕。”
狄影想起自来里的目的，把点心盒往前一送。
“你是不是喜欢吃个，我请你吃，不要再吃道具了，会被导演爷爷训的。”
小季怯怯地望他，不确定自是不是真的能拿，直到狄影的手又往前伸了伸，他才相信是要给他。
狄影手一空，点心盒到了对方手里。他火急火燎地揭开盖，就像狄影今天见到的那样，抓点心往嘴里塞，第一口便被呛得咳嗽不止。
狄影从来没见过哪个人的吃相是样，他演一个饥饿的孩，只是吃得快了点大家就夸他演技好，原来是在哄他。
“慢点吃，没有人跟你抢。”
小季缓过来后速度稍微放慢了一点，还是狼吞虎咽。
一盒点心连成人很难一口吃完，狄影眼他消灭了整整一盒，最后一边打饱嗝一边使劲往下咽。
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他又把头埋进包装盒，把剩下的碎渣『舔』得一干二净，直到盒里什么不剩，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你叫什么名字？”狄影小心翼翼地问，不想吓到他。
因吃太多显得殷红湿润的嘴唇嗫嚅，半天后才回答：“我没有名字。”
“那我能叫你小季吗？”
小季迟疑点点头。
“小季，天黑了，你怎么不去睡觉？”
“我就在睡。”
“里怎么睡觉？”狄影惊问。
两个阶级差距悬殊的孩无法理解彼此，狄影想象不出人怎么可在没有柔软舒适的床睡觉，小季想的却是要不是个好心小哥哥给自送吃的，他应该已经睡了。
现在是盛夏，找个避风的地方窝一夜，可比冬天好过多了。
狄影是偷跑出来的，照顾狄影的人发现人不在屋里，打手电到处找。
“小影？小影你在哪？”
狄影意识到自该回去了：“明天你还来里等我，我给你带好吃的。”
小季目送他跑掉的背影，一对眼睛在暗处熠熠发光。
接下来的几天，狄影想办法把能保存的食物留下来，天一暗就跑出去给新认识的小伙伴投喂。
小季也不再是一开始怯的模样，拍戏的时候经常盯狄影，搬柴也更卖力，两个同龄人很快混熟了起来，狄影在剧组多了个玩伴。
狄影最近的戏不忙，经常午拍完，下午两节家教课，剩下时间自由安排。
小季的演戏时间几乎是跟他合的，到了成年演员的戏份，往往就没他什么事，下戏了就跑去狄影住的地方外面等他，直到狄影下课出来，第一时间开心地迎去。
“影哥哥，你下课啦。”
狄影自然地把他小手一拉，两个小孩跑到没人的角落，狄影把藏在怀里的食物拿出来，一股脑塞给他。
小季现在已经很少饿肚，可吃起东西依然保留了狼吞虎咽的习惯，怕吃慢了被人抢走。
狄影每次安静地等小季吃完，才跟他话，不然他会又急吃东西，又急回他，结果把自呛得半死。
“我中午好像到你爸打你，怎么回事？”
小季沮丧：“他我最近好像胖了点，怀疑我背他偷吃东西。”
“他怎么那么坏，”狄影脱口而出，“本来就是你的盒饭，被他吃了，还嫌不够？”
小季噘嘴：“要是我能吃不胖就好了，我听那些演员姐姐总希望自干吃不胖，原来也是怕她们的爸爸跟她们抢东西吃。”
见多识广的狄影：……并不是。
小季不想聊他爸的事，瞪一双求知欲的眼睛。
“影哥哥，你刚才在什么课呀？”
“我已经在提前学二年级的课程啦。”
小季觉得好厉害：“哇——”
狄影从小活在夸奖中，小季的夸奖比任何人受用，后来他有了名，才知道那是崇拜。
每个人会在他的年龄和出身照顾他、表扬他，崇拜他的人，小季是第一个。
“我学语文、数学，还有外语。”
狄影小小地吹了个牛，事实是家里确实请人教过他英语，在发现他总把英文和拼音混淆后，决定还是先让他打好母语基础。
小季眼中的星星更亮：“影哥哥还会外语！”
影哥哥硬头皮：“……会呀！”
“我见过外国人，可高了！”小季伸手比划，“我还跟外国人拍过戏，他们长得高，力也大！”
“真的吗？你演什么角『色』？”
“我在街跑，撞到外国人身。他把我像样一只手提起来，然后扔出去。”
他起些别得意，毕竟是少有的镜头对准他的高光时刻。
狄影听了却皱眉：“那一定很疼吧？”
小季摇摇头，仿佛习为常。
“那个外国人叔叔别好，结束后还过来跟我话，我听不懂，翻译叔叔他是在问我疼不疼。我不疼，他还给我糖吃。”
小季异想天开：“影哥哥，你能不能也教我外语，样下次见到他，我就可跟他谢谢。”
“thank you”种基础用语，狄影当然没什么问题。
小季：“‘谢谢叔叔，我一点也不疼，你送我的糖很好吃’，用外语该怎么呀？”
狄影：“……”
狄影年纪小，反应却很快。
“句对你来太难了，你先从字母开始学，等你学会了有的字母，才能学那一句。”
小季信为真：“那外语字母好学吗？”
“我教你，一点不难。”
狄影用树枝在地画了个圈，后面跟了个小尾巴：“个念‘啊’。”
小季大声跟读：“啊——”
狄影把后面几个一起写下来：“阿伯茨的。”
“阿伯茨的——”
当狄影教到第十四个字母的时候，年仅六岁的小侯颖进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