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忠犬侍卫·02
秋雨连绵不断，下得人骨头都软了。
易萌搬了小板凳儿坐到自己院子的门廊下，盯着门口的青石巷，细数上面的青苔团。
这种湿漉漉天气该窝在软塌上喝甜滋滋的汤水才对嘛，她跑到门口吹冷风干嘛？
说来说去都怪那只不省心的臭狗子。
易萌在心底又给玄轲记了一笔。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她那娇柔可人的大姐姐虽然没有大碍了，但却胃口不好，粥啊、汤啊，都吃不下，只想吃东街聚福来的梅花糕。
江南大户的大小姐想吃点东西有什么难的？去买就是了。
于是，工具人大猪蹄子去了。
也不是旁人叫他去的，是他从丫鬟嘴里听到一点口风，于是二话不说就顶着雨跑去买，都走半个时辰了。
呸！舔狗！
易萌觉得自己也像个煞笔，别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跟着掺和什么，莲子百合汤不好喝吗？蜜饯不好吃吗？桂花糕不甜吗？
她原本也打算该吃吃，该喝喝，只是吃着吃着想到自己从小养大的“狗子”正在被别人那么糟践，又气不过，还是搬了小板凳在这条必经之路上堵玄轲。
所以她还是个煞笔。
易萌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本来就婴儿肥的双颊鼓起来，像只河豚。
少年穿过雨雾朦胧的巷道后看到的就拉着脸嘟着嘴坐在门口的易萌，一副等着人去哄的样子。
他愣了一息便收回目光继续埋头向前——不管二小姐在生什么气都不可能有他的份、也轮不到他去哄，还是赶紧去看大小姐吧。
为了跑的更快玄轲没有打伞，细雨落在他的发顶肩头，洇湿了一片，看着颇有些可怜。
然打包好的梅花糕却被他仔细护在胸前，一点也没有弄湿。
一包糕点比他自己的身体还紧要？
易萌看着更气了：雨怎么不再下大一点？干脆淋死这个榆木疙瘩，她也懒得操心了。
发现玄轲想装作没看到她跑过去，易萌一跺脚一声娇喝：“站住！”
玄轲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易萌找不到撒气的对象便迁怒到他身上。
抱着果然还是逃不过的心情，他停了下来，垂下眼，准备任由易萌刁难。
易萌站起来走到屋檐边上，隔着雨幕斜睨玄轲。
“二小姐。”玄轲闷闷叫了一声易萌。
易萌：“怀里藏的什么？”
“没什么。”玄轲下意识就想去遮掩怀里的东西，动作欲盖弥彰。
易萌的目的就是玄轲怀里的东西，见玄轲想藏她伸手就要去抢：“给我。”
玄轲先一步把怀里的纸包掏出来，避开易萌的爪子，举到她够不到的高度，慌忙解释道：“二小姐，这是给大小姐的。”
这些易萌早就知道，她不管玄轲的解释，跳着脚去够：“我说我要了！给我！”
虽然她气势十足，无奈身高只有一米五，而年纪轻轻就一米八出头的玄轲把手一举，她怎么蹦跶也够不到。
玄轲看着在自己面前蹦跶得像个跳跳球的少女，瞬间感觉心底某个地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生出一种“如果能让二小姐开心，别说一包梅花糕，一百包都可以”的想法。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是先答应大小姐的，不能让大小姐失望，所以他没有屈服在这“区区萌威”之下。
易萌跳半天也够不到，只能放弃，她愤愤地踢了玄轲小腿一脚：臭狗子，长这么高，吃猪饲料长大的吗？
她开口质问：“姐姐是你小姐，我就不是吗？”
易萌踢的这一脚用的力气不大，临到末尾还小心地收了七分，落在玄轲身上和挠痒痒似的。
被如此踢了一脚，玄轲非但不生气，还觉得心底发痒——二小姐，好像也没旁人说的那么刁蛮。
见易萌生气，玄轲还是得说点哄人的话，但以他的嘴，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二小姐不要为难我了，我下次给二小姐买，可以吗？”
易萌气得低骂了一句：“臭猪蹄子。”
玄轲没有听清：“什么？”
易萌背过身：“算了，不给就不给。”
她心里很不高兴，但也知道不能期待什么都不记得的玄轲像狗子那样对她，于是只能自己把满肚子气拌点胃酸消化了。
玄轲真以为易萌不想要了，迟疑道：“那……属下告辞了。”
没听到易萌的回答，他以为是默认，便要离开，但没走几步，又被易萌叫住了。
在玄轲的不安中易萌问道：“你是要去大姐姐那吧，正好我也要去看姐姐，与你同路。”
这次玄轲没借口拒绝。
易萌命新月取了伞给自己，拒绝了她的陪同，只打算一个人跟着玄轲去。
一路上因为生气易萌故意不去遮玄轲，但对于易萌不断放出的低气压，玄轲跟个木头一样毫无反应，易萌更气了，在心里大骂玄轲“大猪蹄子”。
为了将就易萌的“小短腿”，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易若华处。
刚到院子外便看到一位青年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绿裙子的侍女从后面追上来，殷勤地为他递上一把雨伞。
那是易若华身边的大丫鬟：丝萝。
那青年身着月白色交领长衫，外套同色云纹大氅，乌发束成发髻，以玉簪固定，虽然打扮简单随意，但一举一动无不透着儒雅出尘，玉树临风的味道。
这人，易萌认得，玄轲也认得。
那是赵安澜，易萌与易若华的表哥，原著里易萌喜欢的人。
同时也是本书白月光男二，未来丞相，易若华登上皇后之位的第一助力。
如今赵安澜刚中了举人，前途无量，正是易老爷想拉拢的对象。
原本易家想撮合易萌和他，但没想到赵安澜对易萌没兴趣，而是喜欢上了刚回来的易若华，这也是原著里易萌想害易若华的直接原因。
不过现在易萌换芯儿了。
像这种盖了女主戳儿的男人，借十个胆她也不敢喜欢。
易夫人原本还对赵安澜不死心，易萌跳脚不干，把自己与他说得不共戴天，才打消了母亲的念头。
至于今天，易萌其实知道赵安澜来看易若华的事，她故意拖住玄轲脚步，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易若华虽然对赵安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她也知道作为夫君赵安澜是非常不错的人选，便默认了旁人的撮合。
而易、赵两家也都很乐意促成这门婚事，所以不出意外，易若华与赵安澜将在接下来的挺长一段时间里被视作“未婚夫妻”，直到正牌男主强势挤进来。
而这整个过程都没有玄轲的一丁点位置。
易萌不想和赵安澜打招呼，所以看到他的时候就躲了起来，然后抬眼去看玄轲。
不出所料，她在玄轲脸上看到了失落的神情。
易萌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舔狗的命——注定一无所有。
等赵安澜走远，玄轲马上快步上前，赶在关门前拦住了丝萝：“丝萝姑娘且慢！”
玄轲拿出打包的梅花糕递给丝萝：“你说大小姐想吃梅花糕，我买来了。”
没想到这护卫真的去买了，丝萝很是意外，她垂眸扫了一眼玄轲手里被雨水淋湿一层的纸包，笑了：
“对不住了玄轲，方才表公子来过了，小姐见了很是欢喜，喝了两碗粥，这梅花糕怕是吃不下了，你拿回去吧。”
玄轲觉得丝萝的话很阴阳怪气，但他不善言辞，也不知道怎么辩驳，只皱眉回道：“大小姐说她想吃的。”
丝萝在心底深深厌烦于玄轲的不知情识趣。
对大小姐来说，胃口不好，重要的不是吃什么，而是什么人来哄她吃。很明显，这个人不会是玄轲。
在丝萝眼中，玄轲是连赵安澜半个手指头也比不上的。
打玄轲进府丝萝就看他不顺眼。
她觉着，若玄轲真如他自以为的那般忠心不二，那么便不该跟着大小姐来到易家，而是带着大小姐的那段贫贱的过去消失。
她认为玄轲前来并非是担忧大小姐在易家受欺负，而是想借此攀龙附凤。
见玄轲还敢回嘴，丝萝脸一板，嘲讽道：“这东西有什么稀罕的？易家高门大户，大小姐会贪你这口吃的？”
玄轲被说得哑口无言，表情窘迫得不知所措，像是个被遗弃的物品，找不到自己的价值。
见此，易萌的心像是被谁揪了一下。
配角就是这样，不但生死不被人在乎，连尊严也未必被人尊重。
丝萝说完也没管玄轲，作势就要关上门。
这时，躲在一旁的易萌走了出来：“吃不吃得下去问过你主子再说，哪轮得到你个奴才做主？”
就算她不高兴狗子给易若华买梅花糕，但既然狗子冒雨跑过半个永州城买来了，便轮不到旁人三言两语糟践。
有的人想吃还没有呢。
这句易萌没有说出来，但憋在心里越想越泛酸。
先前易萌站在死角，她这一出声丝萝才发现她。
没想到这个小祖宗在场，丝萝一下慌了：“二——二小姐！”
这位小祖宗可和玄轲不同，要是惹到易萌，让她去夫人那胡乱告一状，夫人指不定怎么教训她们。
玄轲诧异地看向易萌，虽然她素有任性之名，但他在易府的一个月里几乎没有见过她用这么强硬的语气与人说话，如今居然为了替自己出头开尊口？
易萌冷嘲：“刚才不还挺威风的吗？见到我慌什么慌？做了亏心事？”
丝萝不明白一直看玄轲不顺眼的二小姐为什么会突然替他说话。畏于易萌淫威她急忙辩解：“奴婢只是骤然见到二小姐，心里欢喜，一时激动。”
易萌冷声问：“你欢喜什么？又激动什么？”
丝萝仓促地笑了一下：“我等为奴为婢，最大的心愿便是主子安康如意，今天见到二小姐康健精神，自然喜不自禁。”
这漂亮话说得易萌简直没立场挑刺，没办法驳丝萝的话，她就偏头瞪玄轲一眼：要这个榆木疙瘩的嘴有丝萝这丫头一半会说，她还用替他操心？
玄轲被瞪得莫名其妙。
易萌冷哼了一声：“惯会欺下的人果真媚上也厉害，懒得和你计较了。”
被这么劈头盖脸地讽刺一通，丝萝笑得勉强，眼睛也有些泛红，不过出于丫鬟的素养忍着没哭。
易萌生起了一股欺负人的罪恶感，她把头一偏将话题扯回了正题上，板着脸训斥道：“这梅花糕是玄轲给大姐姐买的，要还是不要你得问过大姐姐，少擅自处置主子的东西。”
二小姐发话了丝萝也不敢不认，她忍着委屈应了一声“是”，然后扭头冲玄轲道：“玄轲，你把东西留下吧。”
听这话是没有放玄轲进门的意思。
易萌朝看着自己发愣的玄轲抬了抬下巴，他这才反应过来把纸包给丝萝。
在丝萝进门的时候，易萌出声提醒：“对了，你可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给扔了，见到大姐姐我要问的。”
丝萝忙点头称是。
丝萝离开后，门口便只剩下玄轲与易萌。
玄轲低垂着头，没能看到易若华，他的神情颇为失落。
易萌又来气了：臭狗子！就这么喜欢女主？忘记刚才是谁当坏人给你出头的了？
玄轲当然没忘了易萌还在，他恭谨道：“二小姐不是要看大小姐吗？”
易萌撇了撇嘴，又冷又酸道：“不看了，能喝两碗粥，身体一定好得不得了。”
说完扭头就走了。
被丢下的玄轲从易萌冷冰冰的态度中再度肯定了她给自己出头只是因为不喜欢丝萝，并不表示她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