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法刚理的回忆
法刚理只是背对着谭衔星。谭衔星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仿佛只要他稍微做出一些不善的举动，下一刻他就会身首异处。
而对于法刚理的“坐下聊聊”，谭衔星则选择了用沉默来回答。面前的男人虽然显露出一副疲惫的姿态，但那种致命的危机感始终环绕在谭衔星的脖颈附近。在这种危机感消除之前，谭衔星绝不会答应法刚理的任何要求。
“你真的很谨慎。”法刚理再次开口。他说出这句话就代表着已经看穿了谭衔星的想法。
男人挥了挥手，谭衔星顿时感到了那种令人胆颤的危机感正在缓缓消退。
待危机感完全消散后，谭衔星松了一口气。看来法刚理的诚意很大，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怀揣着疑问，谭衔星慢慢的走向法刚理。
法刚理披着一件雪白雪白的长袍，谭衔星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研究员的工作服。但此时接近一看，谭衔星发现这居然是某种毛草制品，油亮的皮毛被大厅的灯光照射的熠熠生辉。而在这长袍下，谭衔星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副消瘦的身躯。
在谭衔星离法刚理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时，法刚理缓缓的回过了身。
那是怎样的一副身躯呢？以谭衔星的文化程度，完全就无法描述清楚。男人的脸庞静如止水，面色暗沉，没有一点喜乐的情绪，沉静的好像从出生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震动他的心扉。那两颗眼珠仿佛被刷上了一层灰色的油漆，令人看不真切。就连身体也是一副腐朽的模样，手臂干枯，下肢残疾，肌肤如同数十年没有得到雨水滋润的焦土。法刚理坐在轮椅上的姿态如同受刑者一般，谭衔星第一眼甚至无法将眼前这人和那个理智低沉的声音联系起来。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法刚理的骨架还算不错，勉强撑起了这副皮囊，才让他看起来有了个人样。
法刚理看着谭衔星，谭衔星看着法刚理。两人的眼神在一起交互，其中的情绪一言难尽。
“你让我想到了一个词。”法刚理扯出一副笑容，但是就好像不太熟练一般，有点难看。
“什么词？”
“一表人才。”法刚理微微调整了一下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友善。他好像很久没笑过了，做出的表情和仿生人有得一拼。
谭衔星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感到疑惑。法刚理按逻辑来说，和他应该是敌对的状态才对。可看法刚理的状态，又好像有些其他的事情没弄清楚？
谭衔星没有答话，他不知道该回什么。于是他只能等着法刚理接着说下去。
“我知道你的目的。”法刚理说，“带上你的同伴然后逃出这里对吧？我可以帮你做到这一点，但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事？什么事？从谭衔星的视角来看，法刚理就是副本最后的大boss了。还有什么事需要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去帮他做的？整栋楼搞不好都是他的，要做点什么不还是一句话的功夫？
谭衔星想了想，他想要从法刚理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不管要不要帮法刚理跑腿，他都需要得到一个关于苍白馆的真相。从进入副本起，谭衔星就没头没脑的乱窜了半天，还连这个副本讲了个什么都不知道。此时最了解这一切的法刚理就在谭衔星的面前，他需要解开迷惑。
“法刚理……博士？”谭衔星犹豫着开口，从磁带的记录中，谭衔星推测法刚理应该也是研究员，所以叫他一句博士应该是不犯冲的。
但法刚理听到博士二字就低下了头，显出一副落寞的神色。
“早就不是什么博士了。”法刚理仰起头朝着天花板吐出一口气，“在那场意外后，就再也不是了。”
谭衔星很敏锐地抓住了“意外”二字。或许这个所谓的意外就是苍白馆惨案的真相。
“那法刚理先生。”谭衔星换了个称呼，“我可以为你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帮助你，但我需要你交回我的同伴。以及，我需要你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回答。谭衔星刚说出口，那种要命的危机感瞬间爬上了脖颈。
“玉子！”
法刚理猛的拍了拍轮椅的扶手。那种危机感又逐渐消散下去。
谭衔星紧张的四处查看，这种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很不妙，可偏偏他还不知道这股子危机感的来源在哪。
法刚理微微的咳嗽了两声，招了招手后，一个类似蜥蜴的人型物种就从大厅的某个阴暗角落走了出来。
几乎是瞬间，谭衔星就锁定了这个蜥蜴人。这就是那两次危机感的始作俑者，看起来相当难缠。
法刚理疲惫的摆了摆手，拉回了谭衔星的目光。
“她是个姑娘，我起名叫做玉子。告诉我，她漂亮吗？”
法刚理的话是个疑问句，可对谭衔星来说可就有点难回答了。说漂亮吧，谭衔星回头可能就得抽自己大嘴巴子。可要是说难看的话，万一玉子上来攮他两刀咋整。
“谭擒月，该你上场了！”谭衔星求助。
“是的，法刚理先生。每个人的审美都是不同的，或许这位女士在我看来可能没有多么惊艳。但我认为，她对你可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意义，在你眼中，她想要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满分！天才！
谭衔星对谭擒月瞬间说出的这番鬼话佩服的五体投地。不仅是佩服谭擒月的反应力，更是佩服谭擒月这手鬼扯的能力。
法刚理听了后不动声色。片刻后话题一转说道：“我在苍白馆待了多久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对于那些重要的，我一直都不曾遗忘。所以你想要知道苍白馆发生了什么，我会知无不言。但在你来之前，提起这些事是个禁忌。玉子对这些事很敏感，所以对你露出了敌意，我很抱歉。至于你的同伴，确实是在我这里暂歇。等你完成了我需要你做的事，我就会带他们来见你。”
“谢谢。”谭衔星回道。
“那么，你想要知道什么事呢？”
法刚理一边问，一边伸手示意谭衔星到一边的茶桌旁边洽谈。
“听着，我那愚蠢的哥哥！”谭擒月趁着俩人挪地的功夫提醒道，“这个玉子和这个法刚理关系绝对不一般，我知道你还没察觉到。有关于他们俩的事，你就顺着法刚理的心思往下走。别纠结你那点自适应底线了！”
听了谭擒月的提醒。谭衔星来到茶桌坐下后不禁打量了一下站在茶桌旁开始给二人沏茶的玉子。
玉子的外貌绝对是人类所不能接受的。除了身躯像是人类女性，脸部完全就是一个蜥蜴脑袋。谭衔星初步推测，或许玉子也是某种实验产物。毕竟谭衔星在几个楼层都见惯了，不出意外的话，玉子应该也是这一类生物。
但至于为什么法刚理要留下玉子在身边谭衔星就不知道了。
谭衔星推敲着各种可能性。直到玉子沏好茶将茶端到谭衔星面前说了声“请”后，才将谭衔星拉回了现实。
法刚理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谭衔星，等待着谭衔星的发问。
谭衔星端起茶看了看，确定没问题后小抿了一口。
这时的谭衔星突然意识到，玉子刚刚是说了一声“请”？
“玉子她……会说话？”
不加思考的，谭衔星没顾上是否礼貌，直接脱口而出。
还好法刚理和玉子都没有对这个问题感到冒犯。法刚理轻轻的点了点头，“她是我唯一成功的完美造物。可惜我的眼睛不够澈亮，没法看清她。”
谭衔星点了点头。原来法刚理的眼睛还真有点毛病，在这一点上，谭衔星还有点可怜法刚理。
“咳咳。”谭衔星咳嗽了两声，他接下来要问关键的问题了，这会居然有点小小的紧张。
“法刚理先生，我需要知道苍白馆内发生的一切。至于是什么，你应该是明白我的想法的。”谭衔星面色诚恳的说道。
法刚理听后点了点头。谭衔星看到，玉子在听到有关苍白馆的时候，都会有点难过的样子。此时的玉子在听到谭衔星的问题后，叹了一口气，转到法刚理的背后去替法刚理捏肩膀了。
“这里之前不叫苍白馆的。”法刚理回忆道，“这里之前的名字叫白阳所。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寓意着洁白的太阳与光辉。不过我已经记不太清那些杂乱的寓意啊精神什么的了。在那场事故后，我作为仅存的人类，我就把这个地方叫做苍白馆。寓意着苍白破败和毁灭。”
“可以细讲一下那场事故吗？”
“那是场悲剧。”法刚理神色悲切，“我和我的弟弟造就了那一切。可以说是我们摧毁了整个白阳所。”
法刚理提到弟弟显得更加痛苦，“乌达恩他……他本来可以大有作为！”
法刚理猛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谭衔星不知道他有没有知觉，反正他身后的玉子倒是露出了不忍的神色。看起来很是在乎法刚理。
“我和我的弟弟出身乡下。靠着各种奇思妙想与实践能力，我们在成年那年就出门闯荡。很快我们就混出了点名声，然后被当时白阳所的老板看上，进入了这里成为了一名研究员。当时的白阳所致力于生物能力的研究，并且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可这些事情对于我和弟弟来说完全是崭新的从未接触过的。我曾经被那些恼人的数据，多到令人麻木的实验逼的想要放弃掉这份工作。但我的弟弟他却一直热衷于此，并立志要在白阳所扬名立万。”
法刚理停下喝了口茶。
“如果仅仅是一点工作上的问题其实也没什么。但在白阳所内，充斥着随处可见的天才。我和我弟弟的那点小把戏根本就不够看。那些天才总是趾高气昂，巴不得比他们差的都捧着他们的脚走。我和我弟弟也在此列。我们俩不止一次的遭到过那些王八蛋的嘲讽，辱骂。有的时候还会拳脚相加。好几次我快撑不住的时候，我的弟弟都靠着那份要出人头地的意志勉励我们。这本来是好的，可直到……”
说到这里，法刚理的眼睛一闪，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父亲……”玉子默默的替法刚理拭去泪水。她可以替法刚理止住泪水，但她无法停止法刚理的回忆。
回忆这种事情就是这样。特别是想那些令人伤感的事情时就更是这样，明知道想起就会痛，可就是忍不住去想。这或许就是人类的某种生理缺陷。就好像一个影视剧里的刺客一样，你没发现他，大家都相安无事，你发现他了，他就上来捅你一刀。
谭衔星看着法刚理的状态有点不忍，但他也不可能放弃法刚理的情报。于是他只能沉默的看着法刚理，等待着他恢复过来。
好在法刚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接着说：
“乌达恩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本魔法书。虽然这听起来很扯，科技的地界怎么会出现这种魔幻的东西。但事情就这样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乌达恩在魔法书里学到了生物融合等一系列匪夷所思的魔法。我曾一度反对他使用这种东西，但那时的他急于出人头地，已经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地步。或许那本魔法书也在从中作梗，反正我阻止不了他。为了避免他搞出大乱子，也为了确保他的安全，我只能整天守在乌达恩的身边。而为了明白乌达恩的想法，我也参与了不少乌达恩的实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乌达恩都显得很熟练，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的问题。他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魔法师，还同样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科学天才。我作为哥哥，我承认，虽然乌达恩力量的来源不当，但我为那时的他感到骄傲。”
“后来乌达恩告诉我，他已经参悟了那本魔法书。他已经学会了人和动物的融合魔法，再加上科技力量的辅助，我们可以在不久后的展会上拿出我们的成果一鸣惊人。然后他和我开始通宵达旦的造出了一个机械的人类躯体，并计划将其应用到融合魔法中。”
“那次实验成功了。我们将一只蝰蛇、一只猴子，以及一只鳄鱼与机械躯体融合了。我们从未想到科学能和魔法结合的如此贴切。那个造物听从乌达恩的调遣，虽然不够智能，但在生物能力的运用上算得上是出神入化。”
“我本以为我们距离成功就只差在展会上亮相了。事实上我们在展会上确实一鸣惊人，从来没有人看过这种东西。我们那天几乎包揽了所有看客的目光。但在这耀眼的行径下，那些天才的成果就像个笑话。他们嫉妒了，他们排开人群来到了我弟弟的面前。我的弟弟年轻气盛，特别是在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后，他整个人都陷入了自大中。他嘲讽了那些天才，那些天才拿棍子打了他的脑袋。”
“当我意识到那群王八蛋干了什么时，已经晚了。我也是在后续才知道，原来那个造物需要制造者的精神力控制。乌达恩被打倒后，那个造物就失去了控制。它在展会上肆意屠杀，而屠杀的第一个对象甚至不是那群王八蛋，而是我那个已经倒在地上抽搐的弟弟。鳄鱼的麟甲让它几乎无法被伤到，而猴子的灵敏度，蝰蛇的毒辣，让它把白阳所上下杀了个干干净净，但它却唯独留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