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矛盾下
婉婉的心中，如系了个大石头一般沉重。
她并不在乎宫中人如何议论她，她心情郁闷，是因为心中总有股萌动，却总被逼着生生压下，压得她难以呼吸。
春季，绵绵细雨细如愁，天色灰蒙蒙的，十分压抑。
婉婉倚着窗旁，望着那丝丝雨滴，滴在她的手心上，然后随指缝流散掉，她心中一悸动，眼底泪滴缓缓流下。
“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
她凝望着窗外，喃喃念着手中诗词的句子。
爱憎恨，怨别离。
情，果然是最伤人的东西。
明明二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婉婉当是不在乎的，亦想着不在乎，如此相敬疏离不好吗？可她无法抑制着自己的心，那种紊乱感觉是不能为之熟悉理解的，她只知道，稍稍闭上眼睛，脑海里便不自觉想起了他，想起了他的甜蜜，亦想起了他狠绝的话语。
她踌躇了好久，总算问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想去寻他，她想对他大发一通脾气，她想大声对他说，她没变，她爱着他！
这般年少的冲动终归只在她脑海里演习罢了。
她是个骄傲的人，他也是。
“娘娘……”
黄鹂的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婉婉马上背过去，悄悄抹开了眼泪。
“娘娘您这……”黄鹂迟疑，没把话说出口。
“没啥，不如今日我们打扫下宫殿吧。”婉婉打起了精神，强行振作起来，朗声道。
“啊？”
黄鹂奇怪，阴雨天气做什么打扫。
“你昨日说过北院那边没打扫过对不？赶紧给我召集人儿来，整理一下罢。”
婉婉也知晓天气不好，可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想走动起来，多多忙活吧，那么她便能停止胡思乱想了，即使在夜间入睡时还是止不住。
敏和宫的北院，是荒废很久的院子，婉婉用不了那么大地方，之前便没理过它。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空闲”得很。
这里的空闲，并不是指真正的空闲，而是她希望用各种琐事，填满所有时间的空隙，不让她空下来。
“快点，快点，瞧，那儿蜘蛛网太多了，这，这灰尘太多了，那，那桌椅太久了，扔了吧。”婉婉带着口帘子，站在屋内指指点点，她手下的婢仆们，被她点的忙得晕头乱转。
“咳咳咳。”
一阵尘土扬起，烟得婉婉咳嗽不断。
黄鹂见状，跑过来劝道：“娘娘，这里有下人们忙活就行，您还是回主殿休息吧。”
婉婉眼珠滴溜一转，故作凛然道：“不可，我怎么能抛下你们呢，继续干，快去，快去。”
干活的婢女太监们，听罢此话，都悄悄憋着笑，人人皆知，她哪里是想干活，只不过是怕寂寞无聊，寻事情干罢了。
虽然他们是辛苦，但奴才们心里也知道，他们的主子最近备受冷落，故而心情不佳。他们甚是共情的，能遇到那么好的主子，是他们的幸运，干点活算什么呢，为她找些消遣有何所谓呢。
因为他们都打扫得十分卖力，且高兴。
婉婉掩着帕子，走入了内屋的书室，那宽大的书桌上堆叠了许多纸物，上面都铺满了尘土，背后是个高高的书架，上面也整齐铺陈了不少书籍，只是也蒙上了尘。
她拍了拍那桌面上纸物的尘土，好奇地拿起了本册子看了起来。
那是封赏的册子，上面写着：敏淑妃端庄贤惠，手艺出巧，绣百龙图甚得孤心，故封贵妃位，赏玉如意等若干……
敏淑妃？
婉婉好奇心起，原来之前这宫里的前主人是她。
那，她是何人物呢？
婉婉稍稍想了下，又拿起了第二本书。
呵，《天工开物》？
接着是《烟火秘辛》、《戏曲杂耍》、《霞客游记》等等乱七八糟的书籍。
婉婉读着，心想，这敏妃还真爱看这些江湖书籍的，挺对她胃口的，若是她还在世，说不定有聊不完的话题，可成为知心好友呢。
想罢，她招手叫着黄鹂，让她过来一下。
把封册子给她看，问道：“你可知，那敏淑妃是何人？”
“敏淑妃……敏和宫……？”
黄鹂惊讶地回头瞧着婉婉，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道：“这敏淑妃是敏和宫的前主人啊！”
还用你说。
婉婉额间黑线，无语地看着她，道：“看来你也不识，帮我查查吧。”
婉婉顺手放下书本，下一秒，从那堆书里滑落出来一本黄色锦缎封面的小本本，看起来与普通书籍不大一样。
她好奇，捡起来，翻了翻。
居然是本日记。
里面皆是敏妃亲手写的字迹，那一手簪花小楷，写的甚是秀丽工整。
夜里，她躺在床上，翻起了那本子，从第一页看起，不知不觉便看到了深夜。
那日记从敏妃未出阁前写起，她那时身为官家闺秀，却有颗爱好猎奇的心，那字里行间，写得的多是她研究那烟火、杂耍的心得，何时何时研究了什么新的伎俩等等，而她提得最多的则是很想走出闺门，多去见识见识世间万物。
此时的敏妃，宛若天真的少女，畅想着新鲜的一切。
婉婉读着，也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日记而后，写到了敏妃要入宫的事情，她文里皆是沮丧低落，结尾处还写了好几次不想入宫，也对，一入宫门深似海，那种困于此中的郁闷非常人能体会。
婉婉读着，感同身受，敏妃她一定很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吧，若她生于寻常人家，一定会逍遥于江湖之间，肆意畅快。
而到了中部数页，写着，她爱上了一个人，那人光芒宛若神明，为天之子，敏妃若那向神明祈祷的少女，倾慕着他，敬爱着他。
那应该是先帝薛藩吧。
敏妃爱着他，爱慕之情直白且热烈，她把所有思慕之情都写了下来，可见其爱之浓烈，她爱着那帝王，为他生下了儿子。
“立冬过二日，吾儿出生，吾心里甚是欣慰……”
敏妃细细叙述着她对儿子的爱，婉婉读着甚是动容，却有些唏嘘，薛良上位了后，杀了不少人，不知，其中是否有她孩儿呢。
可是，好景不长。
日记的后半部分，文风越来越压抑，婉妃写的也凌乱，一时对着阴霾天气一顿吟诗作赋，一时对着落花鱼儿甚是怜惜，一时竟嫌弃她孩儿的哭闹惹得她心烦？
婉婉越读越发现，那些哀伤抱怨的背后，皆是因先帝冷落了她，纳了新人，忘了旧人。
敏妃便是如此郁郁寡欢，日日等待着，先帝能临幸她敏和宫。
偶尔来了一次，她便很是高兴。
走后，她又重回失落。
真傻啊！
婉婉轻轻感慨一句。
别人都在追权逐利，只她敏妃，如个孩子般，傻傻地等着她爱着的人回头。
忽地，婉婉又想起了他。
心里又是一阵纠痛，她何曾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