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二五幕
医院的走廊里传来快速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叫声,患者和家属们的脸上满是焦虑和担忧的表情,空气似乎也变得紧凑而压抑,每一次呼吸都带有紧迫感。
因为地基摊塌,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受了伤,好在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人员死亡。
周济慈站在手术室外,随行的是江恕秘书团里的一个助理,江恕刚被推进去手术室,眼下正要做手术。
医院的白炽灯光明亮而刺眼,准备手术的医生和护士们戴着手套和口罩,认真检查手术器械和药品,周围的仪器和监测设备发出稳定的嗡嗡声。
主刀医生道:“病人身上有多处骨折和外伤,有一根肋骨直接插入肺里,我们需要给他做紧急手术,你们谁是家属?家属来签个字。”
随行的助理不由自主地看向周济慈。
医生看向一旁的周济慈,他迟疑地开口道:“您是家属吗?那麻烦您签个字。”
不怪医生产生这样的怀疑,因为他见过的病人家属里,像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这样平静淡定的还真是少数,医生见这男子清棱棱的一双眼,脸上也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石膏像一般。
医生心里嘀咕:这到底是爱人还是仇人?
助理急忙道:“他是我们老板的爱人,他可以签字的。”
周济慈目光一顿,瞳孔中光芒闪灭,缓缓开口道:“是的,我可以签字。”
他接过笔,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好字后,一群白大褂急匆匆地进入手术室,门外的灯牌亮起红灯。
手术室外,周济慈一边耐心地等待,一边询问助理:“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助理深吸一口气,取下眼镜,像还是心有余悸道:“这影视基地是去年的项目,这个月刚落建完成,原本一切都按正常的流程进行,可到剪彩的时候,老板他们站的那块地突然坍塌,很多人都掉了进去,乔秘书为了护住老板,伤得很重。”
想起那个场景,助理至今心有余悸,在那个瞬间,地面就像一个被抽空生命的老人,突然间塌陷下去。原本平坦的地面,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仿佛一个黑洞在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尘土飞扬,空气仿佛凝固。
人们开始惊恐地尖叫,四处奔逃。他们的身影在空洞的边缘跳跃,仿佛在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难以逃离那无底的黑洞。
如果不是他当时站得远,估计也会一起掉下去。
乔西现在还在抢救室抢救,他离塌陷中心很近,又因为护住江恕,伤势是所有人中最重的。
周济慈听完后,眼神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悲伤,语调低沉道:“希望人都没事。”
助理也叹气:“但愿吧,事故原因目前还在调查,也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
两人间一时无话,一时间,空气里只余手术室里传出的滴滴声。
想到这几l个月来的各种闹剧,助理不由自主
地看向老板的这位新欢。
助理其实很早就听说过这位新欢的大名,以及因为他闹出的种种新闻,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怎么说呢,和想象中那种“祸国殃民”式的人物不同,他完全不像个妖艳贱货,倒像是气度不凡的学者一样,一看就很有底蕴,他那一张脸也经得起无情的白光的照射,俊美得带几l分肃杀之气。
助理见他一双白皙纤长的手端庄地扣在膝盖上,姿态温儒威仪,气度高雅,倒像那寺庙里被供奉的神像,不由看呆了。
回过神后,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惊恐地在心里扇自己耳光:老板那样的疯狗的人你都敢多看?
两人静静地等待两个小时后,手术终于结束,江恕被推到特护病房里,他需要观察一个晚上,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就能送到普通病房。
因为身上还有残余的麻药,江恕的意识很模糊,他感觉到自己被固定在病床上,周围是一片白色的世界。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拆散重组,每一次疼痛都让他几l乎失去意识。
一只温凉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他想要说话,但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意识模糊间,他好像看见一张素白的脸缓缓靠近自己,完美得没有任何瑕疵。同时,一股熟悉的、微寒的花香在他鼻尖萦绕,让他觉得很是安心。
是谁?是天使吗?
他想要睁开眼睛,但却力不从心。
病房里,周济慈俯下身,把手覆在江恕的额上,温声道:“好好休息吧,我就在这里陪你。”
仿佛是听到他的话,病床上的人的眼皮不再抖动,安心地沉沉睡去,周围的仪器和监测设备发出稳定的嗡嗡声。
周济慈看着江恕昏睡过去的脸,瞳孔深处像是有水波起伏,浮上一抹悲怜的水光,那双眼美好且忧伤。可渐渐的,冷酷漠然的眼神取代了圣人般的悲怜。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掏出手机一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语气温和地对助理道:“我去趟洗手间,你先帮我守一下好吗?”
助理愣愣地回道:“哦哦哦,好的。”
离开病房后,周济慈才开始细看那条短信,还附带很多照片。
【听说江恕在视察基地时出了意外,可惜他没死呢,真是命大。】
【不过,如果爸爸把这些照片直接发给江恕,你说他会不会怀疑你留在他身边,是别有所图呢。】
照片上明显是过生日留下的:女孩一身华美的公主裙,裙子上缀满精美的蕾丝花边和闪亮的珠片,过膝的白色蚕丝长袜,整个人像是一团轻盈的雪绒。她的面前生日蛋糕镶嵌着亮闪闪的糖珠和糖块,宛如一座华丽的艺术品。
一个英俊非凡的男人把女孩抱在膝上,和她一起吹蜡烛。
另一张则是一个男孩的单人照,男孩一身做工精良的制服,袜子拉到小腿,一双眼睛空荡荡的,像是没有月亮和星辰的黑
夜。
照片中虽然衣着不同(),但从眼神和气质明显能看出是同一个孩子()[(),面中那颗浅色的痣更是周济慈的标志性特征。
周济慈平静地看着短信里的照片,他已经不会被这些照片刺激到,白炽灯光把他的脸映照得一片雪白,有种冷酷的感觉。
【随你的便,不要再做这些事,我爱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他。】
短信的内容温柔缱绻,但发信人却面无表情,仿佛一个精密的、没有感情的机械一样。
发完消息后,那边没再发来短信,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
周济慈收回手机,深吸一口气,前往洗手间。
洗手间里,周济慈拧开水龙头洗手,他发现掌心有块稠酽的血红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血,只是任他怎么拼命地清洗都无济于事。
突然,他目光一闪,那块血迹又消失不见了,仿佛是个幻觉一样。
周济慈停止清洗的动作,目光逐渐迷茫。
他心中突然生出微微的寒意,冷汗汩汩地冒出来,一点一点顺着雪白的脖子淌下,脸色苍白得像个纸人。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一个男人从隔间走出来,他看到周济慈时很惊奇:“咦?济慈,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是秦洋,那个曾经帮助过周济慈的警察,他今天是送马上服刑的犯人来医院体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周济慈。
周济慈也是许久没见到秦洋,他将水龙头拧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是你啊,好久不见。”
见他神色恍惚,秦洋也想到这几l个月的闹闻,关切地问道:“你最近怎么样,我也看到网上那些新闻了,你还好吗?”
思忖片刻后,周济慈开口道:“你能帮我一件事吗?”
秦洋毫不犹豫地道:“你说,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绝对帮你。”
“没那么严重,很简单的。”
……
说完正事,两人分道扬镳,秦洋嘱咐道:“那行,我过几l天就给你寄过来。”
周济慈点头:“那好,我先回去,有人还在等我。”
秦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十分担忧。
因为伤势过重,江恕在医院住了整整半个月,好在他身强体壮,又年轻,伤口倒是恢复得很好。
港城是个地气湿润的城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润的感觉,仿佛无形的水雾在空气中漂浮,使人感到压抑和窒息。
江恕躺在病床上,窗外的云层呈现出铅灰色,沉重得仿佛随时都要压在头顶上,看着那片乌云,他心里闷闷不乐。
周济慈照例在病房陪护,他坐在扶手椅上看文件,一身简单的素色衬衫,露出的皮肤像从未染尘的百合一样,他的嘴角一抹淡笑,仿佛嘴里也含有花香。
他的脸上罕见地戴了一副银丝边框的水晶眼镜,这眼镜江恕倒是没见他戴过,但这样清爽干净的模样看得江恕心痒痒,心里的那点郁
() 气也散了,忍不住道:“济慈,你过来一下。”
江恕拍拍自己的床沿,眼神像猫见了腥那样不怀好意。
周济慈向来知道他那副德行,头也不抬地继续看文件。
他越是对自己不理不睬,江恕越是心痒痒,他想起裴律说周济慈曾经和前男友玩过角色扮演play,一时心气不顺,口花花道:“济慈,你这身衬衫,再配这幅眼镜真好看,像个秘书一样。要不,你哪天就打扮成这样,我们来一次,周秘书,你觉得怎么样?”
“周秘书?周秘书?”
江恕觉得这个称呼很好听,含在嘴里不停地来回滚动。
他吵得让人心烦意乱,周济慈把文件放下,慢条斯理道:“医生说你伤口还没拆线,别整天发情,还有,我要是整天陪你做那种事,谁来帮你看文件?”
因为乔西受伤严重,至今都还在特护病房观察,江恕又不相信他家里那些亲戚,这些天公司的重要文件都是让助理送到病房,然后让周济慈帮自己批改,他时不时会对重大事项做出指示。
江恕笑道:“要是一个月不看文件,公司就会倒闭,那董事会要来做什么?你别说,我这些天轻松得很,骨头都懒了。”
他这些年每天都要工作至少十个小时,鲜少给自己放假,连续进医院的这两次,他倒是难得彻底放松了一段时间,倒是“此间乐,不思蜀”起来。
周济慈将眼镜取下,又把看完的文件放在一边,问道:“为什么让我帮你看文件,你就不怕我把你公司的机密泄露出去?”
江恕叹气道:“除去乔西,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再说,别人也未必有你这样聪明。”
见江恕这样相信自己,周济慈瞳孔微微抖动,他意味深长道:“别那么相信我,有时候捅你一刀的,往往会是你最亲密的人。”
江恕笑道:“那你会吗?”
周济慈似笑非笑:“我为什么不会呢?”
江恕的笑意有些许收敛,他神色复杂道:“济慈,我平生最恨背叛我的人,裴律背叛过我,所以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别让我失望。”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他出生优渥,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他拥有泼天的财富,但他并不能把自己的心变得无懈可击,他依然会难过,会伤心。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江恕看不透周济慈的眼神,那种捉摸不透的眼神让人感到一种神秘而诱人的吸引力。
每每看到周济慈的眼神,江恕就很焦虑,像是被一团黑暗的乌云笼罩,心情紧张不安。
周济慈永远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像一本读不懂的书,你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怎样为他付出,他明明就在你的身边,却仿佛离得很远,远在天边,但尽管如此,你还是想拥有他,想读懂他。
有时候,深夜里江恕醒来,看见周济慈坐在扶手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黑色的瞳孔中温度越来越低,仿佛有酷寒的风掠过病房,他的身上有一种像利剑一样的冷酷气息,令江
恕觉得遥不可及,甚至隐隐约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周济慈垂下眼眸,转移话题道:“在老宅那天,秀姐领我回房时,我路过一个锁住的门,那是什么?()”
提起那个门,江恕的呼吸逐渐急促,他语气竭力平静道:你也看到那扇门了?那是我母亲去世的房子,她死得凄惨,江家的人觉得那里不吉利,于是把门锁死,像她这样困死在老宅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他们也是不怕报应。()”
周济慈问道:“她是怎么去世的?”
江恕叹道:“乳腺癌,查出来已经是晚期了,她自己也不想治。我生理上的父亲是个人渣,我母亲是他嫡亲表妹,他出轨被我母亲逮个正着,明明是他的错,但所有人都让她忍,忍着忍着,这不就忍出病来了。”
“她生病那几l年从来都没有开心过,只有和我一起在玫瑰园里种冬蔷薇时,她看上去才会高兴些。”
周济慈问道:“那你母亲的玫瑰园呢?我怎么没在后院看见过。”
江恕回道:“我把它烧掉了,还烧掉了两次。”
“为什么要烧掉?”
江恕意味深长道:“因为我在等待。”
等待一个值得让他重启玫瑰园的恋人,等待一个能明白他内心的感动的人。
说完自己的父母,江恕又好奇地问道:“那你呢?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我?”
周济慈沉默片刻,眼神恍惚道:“我只记得我养父……我刚和养父一起生活时,他对我的态度很差的,但不管怎样他都没放弃过我。后来我们倒是平平安安地生活了两年,直到他意外去世。”
隆绑架年幼的男孩是为了和傅庭雪交换人质,但当港城传来老教父被枪毙的新闻时,隆在悲愤之下也曾把枪顶在男孩的脑门,一度想处理掉这个失去价值的工具。
可他最后还是放弃了。
西伯利亚的边境下,隆顶着大雪,背着男孩在冰沼中艰难地行走,在前往英国的路上,他从未抛下过男孩。
人似乎并不能简单地以好人和坏人划分,因为他们一直在灰色地带里不停地摇摆和试探,隆当然不能算作好人,他绑架走年幼无辜的男孩,甚至一度想将他杀死。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算作纯粹的坏人。
换个角度看,也是他将一个受尽虐待的孩子从那个活阎王手中拯救出来,在那条寒冷的边境线上,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紧紧把男孩裹住。
可他到底触犯了原罪,所以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在周济慈长大的世界里,即使所有人都说隆是个绑架犯,但他一直是将隆视作好人的。
江恕随口问道:“既然他是养父,那他是什么时候收养你的?”
周济慈回道:“大概八岁左右吧,听他说他是从桥底下捡到我的。”
江恕一听就乐了:“什么地方能捡到这样的娃娃,我也想去捡一个。”
不过,他突然想到傅庭雪那个儿子也是八岁走丢的,心里不由咯噔一
() 下:该不会真是那糟老头子的儿子吧?等等,那这样的话,这个养父是个绑架犯啊?()
江恕刚想说什么,但看到周济慈淡笑的神情时,他最终还是什么没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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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乔西受伤,调查进度暂时中止,江恕又是花费一番才找到专业调查人士,目前还没有消息。
他心疼得很:我的心肝命怎么这样苦,一个继父看上去像个变态,另一个养父是个绑架犯,养父还疑似pua成功了。
他俩正说笑间,主治医师推门进来,他查看完江恕的伤口,道:“明天就可以拆线了,伤口恢复的还不错。我看你腰上的那道疤还挺新的,应该也是今年的新伤吧,年轻人别仗着身体好胡乱糟蹋自己的身体,以后老了有你受的。”
江恕回道:“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轻易受伤。”
想到这次地基坍塌,江恕心中咬牙切齿:到底是哪个刁民想害朕?等查出真相,我饶不了他。
见病人十分配合,医生满意地点头,又嘱咐了几l句。
主治医生身后有位实习生,那实习生像是有些腼腆的模样,他低着头,一直没说话,只在本子上记录什么。
周济慈原本也没在意这个实习生,直到当他扫过那实习生虎口的老茧时,眼神不由一顿。
医生走后,周济慈对江恕道:“草莓最近有些拉肚子,我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今晚可能不能陪你。”
江恕不满道:“哎,今晚你就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吗?”
周济慈俯下身,往江恕脸上亲了一下:“我明天给你带银耳羹。”
他难得这样主动,江恕甚至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呆愣愣道:“那好,明天你早点来。”
周济慈点点头,下午二点,他离开了病房。
这天夜晚,灯光昏暗,只有零星的几l盏灯光在闪烁,病房的窗户映出微弱的光晕。
医院向来是都市恐怖故事的发源地。
午夜十二点,寂静的走廊上逐渐响起脚步声。
一位白大褂推开江恕的病房,里面果然只有他一个人。
江恕像是已经睡着,他背对房门侧躺着,身体随呼吸慢慢起伏。
白大褂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针头细小的注射器,开口道:“是江先生吗?我替我师父来查房,顺便给您添一剂药,对你的伤有帮助。”
没听到病人的回答,白大褂也丝毫不在意,他将注射器的针头对准输液管。
清冷的月光下,针头的表面光滑如镜,闪烁着微弱的金属光芒,针尖细长而尖锐,像一把可怕的利刃,锋利而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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