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回到庙中后，柳滢便一直催促叶兴言，“快些快些，要快些将咒布下去。”
叶兴言阔步跟上，道：“好好好，来了。”
“快走快走。”柳滢说着，拽着叶兴言出门。
行至镇上，柳滢站在街头，道：“你离我近些，否则睡倒在大街上，我可不扶你回去。”
叶兴言紧紧跟在柳滢身后，道：“可以了。”
柳滢拿出事先画好的符咒，丢在空中，随后低声念起咒语。不过半刻，符咒便幻化成数不清的梦，飘落到每一个云龙镇人的梦中。
柳滢收了手势，道：“好了，现在跟我起买笔墨纸砚。”
叶兴言拉住柳滢的衣角，“这就好了？”他有些惊讶，看先前柳滢那么着急的样子，他以为这阵法需要多少个时辰呢。
“自然是好了。”柳滢道，“你在这里好几天，定然知道笔墨纸砚在哪里卖。”
叶兴言拉住柳滢衣角的手还是不放，“天色如此之早，谁会给你卖笔墨纸砚？”
柳滢望着东边的天空。这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很快，这黑暗就要被打破了。
“快到卯时了，已经不早了。”她道。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不用睡觉？”
柳滢垂下眼眸，道：“我出生就没了生父，在上云台山之前搬了五次家。战争一来，能逃命都是奢侈，还敢睡觉？”
叶兴言沉默间，便听柳滢又道：“真好啊，如今能睡好觉了，回去睡觉吧。”
说着，柳滢朝琉云庙走去。
叶兴言从行囊里拿出一叠东西，追上柳滢。
他将东西递给柳滢。柳滢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套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出门招生你随身携带笔墨纸砚做什么？”
叶兴言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道：“出门游玩，总有灵感爆发的时候，我带着它们，主要是为了在有灵感的时候，画个画、写个字，说不定千百年后，人家会因为我的字画而记住我这个人。”
“搞这些？”柳滢语气有些不屑，“你将时间拿出来好好修炼，成为一方尊者，千百年后，人家也会记得你的。”
叶兴言却呵呵道：“人生的追求不一样嘛。”
无月的夜里，柳滢不点灯都能像白日里行走一般。叶兴言就不行了，只得继续抓着柳滢的衣角，磕磕绊绊跟在她身后。
柳滢有些厌烦他总是抓着自己的衣角，便道：“我看你包里东西蛮多，难道没有火折子之类的东西么？”
“有啊。”
“那你倒是点啊。”
“不不不。”叶兴言连连摇头，“我已经被扣月钱了，再不能乱花钱乱用东西。只要你走慢些，行走速度均匀，我定然是不会再拽你的裙子的。”
柳滢“啧啧”两声，没再说话。
回殿中后，柳滢将昨夜自创的剑法一一记录下来，见“师伯”三人迟迟不来，还贴心地给剑法配了图。
她没什么画图天赋，配的图也只有她自己看得懂。叶兴言倒是个画图高手，他凑过来看见柳滢画的图，不禁吐槽起来，“这是什么，猴子舞剑么？”
柳滢腾出右手，狠狠打了叶兴言一顿，疼得他哇哇直叫。
叶兴言正要发难，见殿外走进来的师兄师姐，只得匆匆忍下。
师尊，还是得有师尊的样子的。
今日便是回无奇山的日子。叶兴言的三师兄荣永安、叶兴言，并着柳滢，三人得知要回无奇山，心里都很高兴，一路也有说有笑。
荀飞尘似乎有什么担忧，却在见到大家聊得那么开心之后，完全将担忧抛在脑后了。而郁怀亦，则像是眉头上了一把锁似地，一直没把眉头松开过。
走了一上午的路，终于到了下一个镇。叶兴言找了一处较好纳凉的屋檐，往背包里拿东西。
拿出馒头后，他朝柳滢看了看。柳滢此时正接过郁怀亦手中的馒头，准备吃呢。
叶兴言望着柳滢那张苍白的脸，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袋，转而问荣永安道：“镇上有家牛肉馆对吧？”
荣永安上前搂住叶兴言的肩膀，兴奋道：“是是是，咱们去看看。”
叶兴言望着荣永安，捂住自己的钱袋子，道：“我可没钱了。”
荣永安指着叶兴言的鼻子，骂道：“合着她才认识你几个时辰，你便愿意为她买吃的。我与你认识十来年了，都不值得请我去吃一顿牛肉么？”
荀飞尘见二人要吵起来了，便出声阻止，“今日去吃牛肉，钱我出。”
“好耶！”荣永安激动得跳了好几下，紫色的衣服在热风中飘动，跳着跳着，就跳到了郁怀亦跟前，“师姐快走，大师兄请客。”
郁怀亦知晓荀飞尘的财务情况。他是山主之子，山门没有什么经济收入，平日里他是一枚铜板掰做两块用的人，今日竟要请客，实在是稀奇。
“大师兄请客？”她皱着眉头道。
“是是是，走，吃肉去喽！”荣永安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顾拉着郁怀亦往镇内的牛肉店走。
郁怀亦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跟荣永安走进了牛肉店。
荣永安毫不客气，坐下便道：“小二，上十斤牛肉，五坛清酒。”
叶兴言则是一惊，“要这么多牛肉，吃得完？”
“吃得完吃得完。”荣永安说着，去找了一张较为干净的桌子，拿出背包中的手帕，将桌子凳子干干净净擦了三遍，笑道：“快坐快坐。”
与此同时，郁怀亦拧着眉，对店小二说：“小二，不用十斤牛肉，五斤便足够了。”
荀飞尘却道：“三师弟向来胃口大，就点十斤好了。”
小二本就忙，见几人意见如此不统一，便没耐心道：“究竟要几斤？”
“十斤牛肉。”荀飞尘肯定道，“不过酒一坛就够了。天气太热，我们还要赶路，不宜过量饮酒，烦请小二帮我们将饮水壶灌满。”
小二看了众人一眼，见荀飞尘说完话后，其他人都没再说话，便知荀飞尘是几人中有决策权力的。一单生意成了，小二转而便高兴了，“好嘞，客官稍等。”
一顿饭荣永安、叶兴言吃得是津津有味。柳滢则因想到荀飞尘是为了自己才来吃肉的，心中感动，破例吃了几口。
荀飞尘一开始吃得也蛮开心的，可见荣永安和叶兴言吃得高兴，肉却不多了，便鲜少动筷子。
郁怀亦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吃肉也味同嚼蜡。总之，她肉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大半壶。
将要酒足饭饱时，她起身了，步履匆匆地走到老板跟前。
荀飞尘见状，知晓了她的想法，也匆匆起身追去。
柳滢身上本就没有钱，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难得的是，一直把头埋进碗里的荣永安竟也起身跟着郁怀亦去了。
三人都走了，叶兴言这才抬起头来，道：“他们都不吃了？”
“不吃了吧，他们抢着付钱去了。”
“那行，我们多吃一点。”叶兴言吃着肉含糊道。
柳滢双手搭在桌上，漫不经心道：“我修仙近两千年，早就不用吃这些东西了。”
“还是要吃的。”叶兴言道，“你看你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脸就像纸一样白。”
“那又如何呢？”柳滢笑道，“影响你剖我的心头血么？”
叶兴言听完这话，也不吃肉了，拿出帕子擦手道：“合着我想把自己省吃俭用省出来的钱拿给你买点好的补补，你就以为我是为了你的心头血？”
“不是么？”柳滢问道。
“是是是。”叶兴言起身，上前去将钱付了。
这钱虽是叶兴言付的，可因为付钱而冷脸的，却成了荣永安。
自付完吃牛肉的钱后，他的眉头便拧在了一起，一路跟叶兴言碎碎念道：“还说是他请客，给钱的时候一点也不干脆。”
“这钱也不是你给的呀，三师兄。”
说道这里荣永安更是恼怒，“你知道么，他见到二师姐去给钱，就犹豫了。不然都轮不到你来给钱的。”
叶兴言与柳滢看看郁怀亦的眉毛，又看看荣永安的眉毛，相视一笑。
好了，现在他们的队伍中，有两个把眉毛拧成麻花的人了，一左一右，正好配对。
在山间行进半个时辰后，郁怀亦下肚的那半瓶清酒发挥了作用，吐得她几乎把胃翻出来了。
荀飞尘荣永安轮流背她前行，却都是毫无怨言。她亦是乖乖让他们背着。等到叶兴言的时候，她却推辞道：“我现下已经能走，不用背了。”
叶兴言的眼睛从来没像此刻这样安静过，安静得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狗。
“为什么呢？”他问。
郁怀亦摇摇头，没说话。
“那我扶着你走。”他又说。
“不用，永安扶我就好了。”郁怀亦拒绝。
“那我给你撑伞。”叶兴言从行囊里拿出一把伞。
“不用，行在山林间，有树荫。”
“那我给你扇凉。”叶兴言又从行囊中拿出一把折扇。
“不用，我不热。”
“那我——”叶兴言还想从行囊里拿东西，却被荣永安一把推开，“行行行，行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此时，叶兴言表现的分外固执，“我才不去！”
他现在就像个狗皮膏药，粘上郁怀亦了。
郁怀亦挽住他的手，对荣永安道：“永安，我与他说几句话，你去跟大师兄说，我们在此处休息片刻。”
荣永安瞪了叶兴言一眼，不情不愿地去找荀飞尘。
“师姐是生我的气了么？”叶兴言低头问道。
郁怀亦拍拍他的手臂，道
：“你已经是一个当师父的人了，背我扶我逗我开心，像什么样子？徒弟见了这样的师父，只会觉得师父没有威仪。”
“所以先前阿姐拧着眉也是因为今晨殿内之事？”叶兴言猛然抬头，问道。
“我总觉得，你收她为徒之后开心了很多，是件好事。可又觉得，她是徒，你是师；她是晚辈，你是长辈。长辈该有长辈的威仪，晚辈该有晚辈的谨慎。你说你会教好她，可你连最基本的师父威仪都没有，跟她嬉皮笑脸的，怎么教好她？”郁怀亦轻声问道。
“你不会术法、不会丹道、更不会符咒，能教她的便是书屋中学来的那些知识。你近来虽跳脱，可在书屋中时却是沉着耐心的。她就不一样，那些知识枯燥乏味，怕不合适她。”
“是是是，阿姐说的是，我日后一定做好表率，让她跟我潜心学习。”
叶兴言终于松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不远处，便见柳滢笑着望他。
他愣了一下，走向柳滢道：“十年前我受伤，是二师姐救了我。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样。”
柳滢道：“你包里倒是什么东西都有嘛。”
叶兴言：“……”
“那可不，他包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就是没有修仙者该有的东西。”荣永安笑着接到，“不然，怎会越学术法越什么都不会。哎，玩物丧志，玩物丧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