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可是，手机密码只有自己知道，闹钟只会是自己定的，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这样想着，他打开锁屏，准备看看备忘录。
“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都是怪物”，白底黑字，映入眼帘。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底下有一行“别被人发现，你已经清醒了！”
僵硬的嘴角，自然地上翘起来，一如他以往刷视频一样傻乐呵。
颤抖的大拇指滑过一个又一个app，他已经笑得很不自然了，双腿有些颤抖，因为app上提醒：晚饭可能是人肉。
“哎哟，爸，我突然想起来，今晚之前必须交一个设计，过了十二点要扣分的！你们先吃，我去做作业。”
母亲追出来抱怨，学校课业负担这样重，孩子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父亲则冷哼：“还不是这小子爱拖，掐着点完成任务，你把晚饭给他送进去吧。”
萧洺坐在电脑前，拼命让自己沉静下来，也顾不上手在编些什么东西，眯着眼睛碰到哪个键按哪个，毕竟父母不懂，糊弄他们，足够了。
直到父母都入睡了，他还不敢闭眼，一直刷新，期盼着能刷出新的解救方法。
桌上，一截小拇指骨静静地躺在碗里，汤面漂浮着黄色的油脂。他实在忍不下去，走到门边，听见父母的呼噜声，才敢把门反锁，悄悄将肉埋在花盆的土里。
整夜没合眼，萧洺眼睛通红，这些天没心思洗头发，油得好些根粘成一缕。好在后半夜，他终于刷到一条新视频。
标题：破雾方法。
内容是第一视角拍摄的，他依稀认出，这是学校的天文台楼顶，那个人从边上一跃而下，就这样回到了病房，也就是他本体现实所在的地方。
萧洺承认，他有过一丝胆怯，如果这条视频是假的怎么办，跳下去必死无疑；如果那个病房只是与他所在的相似，不是同一个怎么办？
甚至他的恐惧到极点时，有在想，不如就这样吧，不如大大方方走出去，吸进迷雾，当一个怪物。
只要自己成了怪物，他的身边就没有“怪物”。
人有梦有醒，谁能说得清，究竟醒时是真的，还是梦里是真的，如果从小，醒时才是梦呢？
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怪物，每天有父母在身旁，家里学校两点一线简单快乐，这样的生活，即使在那个丧尸遍地跑的现实世界，都已经是奢求了。
他来到窗户旁，还是那样的大雾弥漫，几个佝偻着身子的怪物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手里，或是抓着一块血淋淋的肉。萧洺看得出神，一个丧尸注意到这边的亮光，抬眼与他对视，咧着嘴，嘿嘿一笑，露出染红了的牙齿。
它走到萧洺家楼下，将手里的肉块举起来，似乎是递给他，越来越多的怪物看见，加入了进来，有些拿的是细小的骨头，或许，这就是那盘红薯干。
萧洺苦笑着，打开手机，一一删除那些提醒自己的话，准备堕入这场无尽的梦魇。从学校到这里，他真的受够了，去他娘的钢铁意志，再正常的人，也会被活活逼疯。
直到删到微信界面，一行小小的、鼓励的字“keepgoing！”
他打开微信，和亲朋好友的对话框跃然眼前。有变着法儿撒谎说学校很安全请爸妈放心；有与外界失联、充斥着沙沙声的夜里，那一条条发不出去的“救救我们”；有各个群的加油打气；还有，顾岚那个抱着粉色爱心的小猫。
萧洺眼眶湿湿的，用力抽了自己一巴掌，手掌肿痛，脸上五指印清晰可见。
他妈的，刚才那是什么混蛋想法！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来到噩梦里吗？还记得自己意气风发挑衅对方、决心要救出好友的模样吗？还记得现实世界，父母正在苦苦期盼病毒早日过去，儿子能平安回家吗？
他躲在这里堕落下去，现实里，谁能赔他父母一个儿子！
揉了揉火辣辣地脸颊，萧洺开始把删除的话一一打回去，隔壁入睡的父母或许是被楼下动静吵醒，起身来问他晚饭有没有吃完。
在她拧门把手前一秒，萧洺端着碗筷打开门，淡定地递给她：“妈，都吃完了，快睡吧。”
母亲看着空空的碗，嘻嘻笑了几声，躺在他的床一侧，问道：“你爸爸呀，呼噜打得厉害，太吵，妈妈睡这里，可以吗？”
萧洺微笑点头：“当然可以，妈，晚安。”
他盖上被子，背过身去，不久，均匀的呼吸声便从他这侧传了出来。
一整晚，他都睁着眼睛，不敢回头去看那个怪物睡着没有，他怕对上的，是那双没有瞳孔、像路灯一样的眼睛。即便是丧尸沙沙刮着纱窗那晚，也没有这样漫长。
迟迟见不到他，楼下的怪物也逐渐散去。天亮了，他故意睡到八点多，挨过早餐时间，拿起书和手机，跟平常一样出了门。
“不要去教室，要去天文台楼顶，跳下去！”
买地铁票扫码时，手机屏幕上写着这样一段话。萧洺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写了这么可怕的备注，莫名其妙地坐上地铁来到教室。
今天期中小测，分开坐传完试卷后，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刷刷刷地摩擦卷面。
“嘎吱、嘎吱”，教授带着眼镜坐在讲台上吃零食，眼镜反光，看不清他在看哪里。萧洺有点烦躁了，本来就写不出来，他还制造噪音。教室很大，学生分散坐，空旷的很，咀嚼音不停回响，吵得他停笔揉着太阳穴，顺便瞄一眼其他人卷面写了多少。
“卧槽，就我一个人不会？”
他悄声惊叹，左右同学都密密麻麻的写满答题卡，萧洺越发慌，也顾不上脑仁疼，死死盯着写完的“解”字，想半天不知道突破点在哪，只能顽强地在“解”后面加个“：”，套些有用没用的公式。
就那一瞬，他脑子里像突然牵了根电线一样，狐疑地看着左右同学。
这他妈是积分函数极限值求解题，他们在写中文？
萧洺揉揉眼睛，再次用余光扫描别人的答卷。这次他确定，真的在写中文！都上大学了，没道理敢在不会的题抄歌词吧！
一旦发现悖论，便可以醒来，从来到这个噩梦世界的所有记忆回到脑中。萧洺嘴唇发白，笔尖都因为颤抖而画出细小的不规则波浪线。他再能打，考场里师生加起来有六十多个，他是人，不是铁甲小宝。
就这样，坚持装下去，想起什么写什么，熬到考试结束，直接冲去天文台结束这一切！
可一旦脱离同化，再看别人就没有同类滤镜了，他的视角，教室里全都是佝偻着身子的怪物，教授吃的，也不是什么零食，而是带血的生骨肉！
看来，外星生物随便拿了套现有的题，但并没学过地球高等数学，于是在制造出来的梦中，只能机械性地默写汉字。这波啊，这波是知识的胜利。
答完题，现场阅卷，教授开始宣读排名，萧洺第一，作为奖励，老师乐呵呵地朝他招手，递给他一包全新的“零食”。
所有怪物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无瞳的淡黄色眼珠盯着他，还有些口水淌到膝盖上。萧洺头皮发麻，只能僵硬地笑着接下。
教授缓缓地、低沉地催促：“快吃啊，怎么不吃呢”
坐在前后左右的同学站起来，佝偻着向他靠近，枯瘦的手指搭在他肩上，呆滞地重复：“快吃啊，怎么不吃呢”
越来越多，头顶、肩颈、胳膊，甚至脸上，都布满了怪物的手。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又粗糙生硬，他几乎只有两只眼睛能露在外面，催促声就像魔咒一样吞噬着他，他忍不了，猛地站起来，将离得最近的几只，一拳拳撂倒。
可怪物像不怕痛一样，爬起又朝他走过来，一波接着一波，他逐渐乏力，想往外逃，但怪物的躯体死死堵住走道，将他按倒在桌上，强行喂食。
“砰”，一枪爆头，血浆飙出溅到他衣服上，萧洺惊魂未定，一脚踹开怪物，门口，周延和顾岚持枪一只只地放倒。怪物虽然外形吓人，可行动缓慢，只能呆呆的吃枪子。
周延得意地甩甩头发，摆个了帅气的pose，朝他喊道：“洺哥，怎么样，我没丢脸吧？”
萧洺大喜：“你们怎么在这？”
周延继续举枪，一枪一个：“我两逃出来了，听说你为了救我们自投罗网，哥们儿当然要讲义气！我卧槽，没子弹了，洺哥快出来！”
顾岚忍着恶心，跑过来拿枪杆砸向还挡着路的怪物，焦急地催促：“快啊洺哥，待会儿越来越多就走不了了！”
看他们两疯狂扣动扳机无事发生的样子，萧洺无奈地摇摇头，帅不过一分钟。
三人在教学楼里狂奔，各楼层的怪物都追赶在后面，萧洺指着学校最高的建筑：“天文台楼顶，快！”
怪物追到天文台里，他们抄起什么就砸什么，手边没东西了，大喊：“这什么东西不怕死不怕疼的，别管了，直直往上跑啊！”
终于来到塔台边，三人松了口气，看了眼脚下，心里难免忐忑。萧洺扶着他们的肩膀宽慰：“没事的，咱们三个一起，闭上眼睛。三、二、一！”
手上用力一推，顾岚和周延被他甩了下去，惊叫声响彻半空，他自己没动，朝底下啐了口唾沫：“给老子死！”
乌云席卷，自称星际拓荒者的声音出现在云里，语气里满是怜惜和鄙夷，啧啧地阴阳怪气，没想到他疯起来，连朋友都杀。
萧洺冷笑：“就你？想模仿地球人，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至于是哪些，老子也懒得提醒你，免得你拿去祸害其他人。”
他认识的顾岚，跟小孩一样，内敛还有点害羞，从来都是叫他“学长”。而且他扛枪的姿势跟周延一样标准，但他并不是国防生，私下也没接触过军事训练，一看就是直接复制粘贴周延的肌肉记忆。
之所以这么清楚，是有一天，他们在操场上练持空枪走方阵，顾岚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整整看了一天，结束后傻乎乎地跑过来，递上一瓶水，眼神闪躲着，似乎不好意思跟他对视：
“学长你好，我是大一新生，叫顾岚，你、你刚才，超帅！可以认识一下吗！”
星际拓荒者见糊不住他，又问：“你自己不跳，怀疑那条视频是假的？”
萧洺俯身，系好逃跑时松掉的鞋带：“视频应该是真的，但地址不对。刚才拿东西砸怪物的时候，有一个花盆，扔出去，土里掉出一截小拇指，是我亲自埋的那一碗，所以”
他抄起地上的几块石头，迅速转身向后扔去，模样和他父母一模一样的两只怪物正准备偷袭他，应声倒地。萧洺一人补了一脚踹下楼去，甩着手上的石头，不屑地看向那团乌云：“所以，这里还是幻境，其实在我家，对吧，小笨蛋？”
“小笨蛋”这个称呼着实激怒了它，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它没动用自己的能力让萧洺摔下去粉身碎骨，而是恢复了楼的原貌，他果然还在自家小区里。
“恭喜你通过迷雾考验，跑吧，跑去天文台，路上被怪物吃了的话，我可不会管，哼！”
萧洺朝即将散去的乌云挥手：“别啊，我都已经通过考验，还要自己跑？能派一辆直升机么，实在不行，打车也ok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