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厂公
对于太监来说,没有谁比他们自己更清楚自己是个残缺的人。
这份残缺,让很多的太监,将那份从自己身上取下的东西,随身带着,他们会在老去的那一天,让这件东西随着自己下葬。
这样下一辈子的时候,他们就会是个健全的人。
秦雨在净完身后,一个老太监将他的东西还给了他,让他好好保存。
秦雨不知道有没有转世之说,但他还是跟别的太监一样,把这件从自己身上分离的东西,贴身保存着。
来了西厂这么多年,他从未将这件东西拿出,交到别人的手里。
今天他交出来了,却被人嫌弃不够宝贝。
没有什么会比这个更宝贝了。
他想。
“我以为它会陪我到死。”
手心里躺着的布袋,是由最普通的青色布料缝制,布袋两边各锈了两副针脚细密的荷花图样。
这是他姐姐送给他的,在她姐姐还活着的时候,很爱绣东西,像这样的布袋,他有很多。
可是他最爱的还是这个。
手指摩挲着布袋,秦雨的思绪飘远,像是透过布袋看到了什么。
他的表情动作被曲暖瑶看在眼里,不过可不知道秦雨在想些什么。
她所看见的就是一个太监拿着装着自己,那啥的布袋,目光复杂,像是在后悔,又像是在怀念什么。
后悔什么,怀念什么。
大概这只有他自个儿知道。
“你换一个吧,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
曲暖瑶是绝对不会要一个太监身上割下的肉。
她又不是有什么毛病,拿着人家这玩意。
秦雨因她的话,从思绪中回神,在看到她脸上难以明说的表情后,他摇摇头:“没有了,只有这个是我最珍爱的东西。”
他说完之后,房间里短暂的沉默了一会。
曲暖瑶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个好像的确是秦雨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她真的不想要这个,最重要的东西啊。
她郁闷的很,眼睛在秦雨身上转了两圈,想着要不要让他发个毒誓算了。
反正发毒誓,对古代人也挺有用。
要是真没用,那就只能她倒霉。
曲暖瑶想到这,正准备说话,就听秦雨道:
“这个是我目前唯一可以保证的,拿着吧,如果你不想看见,就找一个地方放起来。”说着,他转身将那个装着他身体的布袋放在桌上。
曲暖瑶:这桌子不能要了,不能要了。
秦雨是个混蛋。
他竟然把那个玩意丢下走了。
等曲暖瑶两手提着布袋追出门,只看秦雨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
那脚下生风,跟后面有狗追的样子,跟平时的样子大有径庭。
“咦,那不是云溪院的那个谁,听说他也要跟着闻少爷。”在院子里,曲暖瑶碰到闻姜的那两个太监。
他们和她主动聊起秦雨来。
曲暖瑶装作很惊讶地说:“是吗,那很好呀,以后我就又能跟他一块共事。”
这之后的第三天,秦雨的调任下来了。
曲暖瑶最终还是把那个布袋还给了他。
还的那天,她对秦雨只说了一句话:“一次算了,再有二次,我真的不会放过你。”
有时候曲暖瑶会觉得自己是个圣母,可有时候,她又会觉得,是自己太善良。
如果她是圣母,那她就不会真的一点都不讨厌秦雨,反而会觉得他是另有隐情。
这次她是帮了秦雨,但实际上,她对秦雨之前的出卖行为还耿耿于怀。
就算她嘴上原谅秦雨,可在接下来的共事中,她和秦雨一直是保持距离。
以前在常居,她和秦雨单独相处时,会聊上几句,可是现在,她和秦雨就算呆在一间房间半天,也不会跟他有一点交流。
秦雨本身就是不喜欢找人说话,她不说话,秦雨更不会说。
唯一的一次说话,是曲暖瑶带秦雨去见迟文修的时候。
那次是到一个大臣家里参加寿宴。
她和秦雨都跟着一块去了。
她来是带着任务,秦雨是捎带伺候人的。
自从曲暖瑶成了谭布的养子后,她的待遇也直线上升。
西厂里有不少的太监都想巴结她,有些还自荐要来伺候她。
曲暖瑶哪敢让人伺候,全都回绝,不过有时候,也会摆出架子,让一些掌班太监帮自己干点事。
今天饭间,她就带着秦雨借着尿遁溜走,和迟文修碰了个面。
“他要找你合作。”把人带着到以后,她简单交代一句,留下二人单独相处,继续自己的任务。
等她在再转回来,迟文修和秦雨已经结束交谈,两人都不见了。
她只负责牵线,至于其它,她不问。
秦雨和迟文修做了什么交易,又达成什么协议,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曲暖瑶在一开始就计算好的。
所以当浑身血污的秦雨被田辽压在她跟前,指着她问:“你说,是她在中间替你们传的话。”时,曲暖瑶一点都不慌。
她还奇怪的故意问:“这是怎么了啊?怎么搞成这样子。”
“麻少爷,这狗崽子竟然意图谋害厂公。”
田辽一脚踢在已经只剩半条命秦雨身上,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转过头对曲暖瑶道:“他还说是你替他传信给迟文修。”
“是呀,是我传的。”曲暖瑶点头,慢慢拧起了眉,不解道:“你说他谋害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姐姐。”
姐姐。
曲暖瑶扭头,顺着声音看向慢悠悠出现的闻姜,等着他把话说完。
“他有一个姐姐,不小心死在咱们西厂,他就觉得是父亲杀了他姐姐。”
“可是父亲那样心善的人,怎么会杀了他姐姐呢。”
心善的人。
曲暖瑶想到谭布那张温润的中年大叔脸,也想不出他杀人是个什么样子。
“我跟他说理,他不听,非将他姐姐的死赖在父亲的头上,你说这人可不可恶。”闻姜走到垂着头的秦雨身边,用手拽住他脑后乱哄哄的头发,将他的脸提起来对着曲暖瑶的方向。
“你割了他的舌头。”
秦雨此刻的面上糊了一大片血,紧闭的嘴角两边还有血迹不断往下流,滴滴答答顺着下巴滴在地上。
他的眼睛半睁着,像是没有聚焦,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忽地,他的眼睛睁大了些,对着一个方向不动。
他在看她。
曲暖瑶往前走了几步,半蹲下身,与那双已经没什么光彩的眼睛对视上。
“父亲被他的声音吵得头疼,我只好用这个方法让他闭嘴。”闻姜转动手里的提着的头发,那颗看似无力的头也跟着晃了晃。
“弟弟,你为什么要帮他传信。”闻姜问她。
从被谭布认下以后没多久,闻姜就改了口,经常会弟弟,弟弟的喊她。
曲暖瑶从秦雨的脸上移开目光,仰起头看着闻姜,“不可以吗?”
“……”闻姜被她得没有说话。
一旁的田辽开口道:“你帮着这狗崽子联系迟文修,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谋害厂公。”
“怎么可能,田大人,我知道你对我不满,可是话可不能乱说,谋害父亲,你这是让我背上不忠不孝不义的罪名。”
“那你为何要帮他。”
“就是顺手的事啊,我又不知道他会谋害父亲。”曲暖瑶摊手,不再看向半死不活的秦雨,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对闻姜道;“他跟我说,他要见迟文修,找他合作,我想着咱们两厂不是关系缓和,就顺道帮了他一下。”
“只是这样?”
“不然呢?”曲暖瑶侧头看向说话的田辽,“我和迟文修那点事,你们不是都知道,以前都没怎么,现在揪着这个不放,几个意思?”
她的态度平静又带着点强势。
田辽和闻姜对视一眼,相互交换一个眼神。
“你看,我就说他会生气,你还不信。”
闻姜先开了口,他松开手里抓着的头发,往前走了几步,就要来搂曲暖瑶的肩,被她往旁边躲了过去,“怎么还生气了呢,逗你玩呢。”
余光在无力垂下,扑通一声磕在地面的头颅上瞥过,曲暖瑶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谁跟你玩,边去。”
“看来麻少爷还真生气了,闻少爷你可得好好哄哄。”田辽尖细的嗓子发出带着笑的声音。
“那可不得好好哄哄。”闻姜看似无奈的说,又伸手来搂曲暖瑶。
这次曲暖瑶没躲,她被搂了个结实。
“你说,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福源楼给你赔罪怎么样。”
“福源楼,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曲暖瑶给了闻姜一个白眼。,一副我不会放过你的样子。
闻姜哈哈笑了起来:“好好想,赔罪的饭,哥哥还是请得起。”他说完不经意间看到躺在地下的秦雨,对田辽道:“你处理了吧。”
秦雨应该是死了。
曲暖瑶没看到田辽亲手杀了秦雨,但是秦雨那样子是活不了的。
秦雨刺杀谭布,没完全成功。
听说谭布病了,有好几天都没出门。
这几天,曲暖瑶没能见到谭布,闻姜也没有。
夏日完全到来的时候,谭布的病才好。
病好之后,他首先干的事就是在西厂摆了顿酒。
这
次摆酒,谭布身边出现了一个,长得十分古怪的太监。
说他古怪,是因为这个太监脸上带着半张只露出嘴巴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