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儒林史外,举案齐腰 > 第24章 痴情娘子毁容赎身,海誓山盟不敌百量

第24章 痴情娘子毁容赎身,海誓山盟不敌百量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一路上他与军师商议,要如何才能将孙香闲留在军中,但二人思前想后也寻不出个正经的因由。毕竟眼下孙香闲与杜少卿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夫妻,即便是遭受家婆苛待,也不能作为和离的理由。除非杜少卿自己愿意成全他和孙香闲,主动休妻,但赵丹丘又不愿强行逼迫昔日旧主,做那仗势欺人之事。

    赵丹丘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还是按照先前与军师谋划之法。先从乡试入手,帮杜家二少爷谋个名次,而后再为杜少卿求个南京的征辟,只要兄弟二人皆在南京为官,不得抽身,那他们的谋划就算成功了一半。

    一入扬州,赵丹丘就和军师换上便装。

    当日他口中所说的奇事乃是发生在自己的一位旧相识,张秋生身上。

    当年赵丹丘途经扬州,瞧见一位名唤张俊民的老叟,因自己的儿子张秋生是冒籍,无法参加科考而在街边痛哭流涕。赵丹丘见其可怜,便求自家少爷杜少卿出面保他参考,二人这才相识。只是即便当年张秋生参加了乡试,但依旧未曾取得名次。张秋生为表对赵丹丘的谢意,特意邀他在‘莫愁斋’小聚,待酒宴散去,张秋生便独自去往前厅听曲,这才认识了前来献唱的端云。仅是一面,二人便郎情妾意,暗生情愫。

    等赵丹丘陪着杜少卿去了京城,也没断绝与张秋生的书信往来。这才得知端云为与其长相厮守,竟略施巧计,自毁容貌,成功从老鸨手中廉价赎身之事。而后又嫁与张秋生,还做起了书画生意。

    赵丹丘按照先前信中所说地址,寻到了张秋生的店面。谁知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嘈杂之声。

    只见一位老叟正举着一幅字画叫嚣道:“这花蕊绝不是出自王冕的墨宝!张老板,你怎可如此坑骗老叟快些给我退画,退钱!”

    赵丹丘与张秋生虽多年未见,但仍旧一眼认出。张秋生眼下留着八字胡,颇有商人之态,笃定道:“老人家,您瞧这叶,可是出自王参军之手?”

    “那自然是的。”

    “对啊!既然这荷叶都是了,那这荷花又岂会不是呢!”

    那老叟将头摇成拨浪鼓,“不对,你骗我!这分明是赝品!”

    见二人争执不下,赵丹丘又时间紧迫,便打断争吵的二人。只道:“在下有一位挚交,也颇为喜爱王冕的荷花,不如将此画原价转卖给小可。”

    那老叟一听虽觉好,但却不愿将赝品转卖,恐赵丹丘吃亏上当。赵丹丘则说:“真假无妨,不过是一片心意。”那老叟这才收了银子就此作罢。

    张秋生也是一眼认出了赵丹丘,见故友来访,还为自己解了燃眉之困,自是喜上眉梢。攀谈之下又知赵丹丘如今竟成了将军,更是百般殷勤,万般羡慕。只是一提起他的那位端云娘子,却是愁眉不展。全因端云样貌生得太过娇俏,竟被同县的余举人看上,最终还是千方百计的将人给买了过去。自己有心上告衙门,奈何人微言轻,只得就此做罢。

    张秋生想着眼下自己的兄弟竟当上了明威将军,也算是有人撑腰,不如帮自己去余举人府将人给讨要回来,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赵丹丘一听虽是颇为同情,但细问之下当时的卖身契、银票收据一应俱全,即便是对簿公堂也无力回天,只得劝他就此做罢。

    赵丹丘最为关心的还是解药之事,奈何这张秋生根本就无从知晓,还是得去寻那端云才行。张秋生有意留赵丹丘来家中小住,兄弟二人共商将人讨要回府之事,奈何赵丹丘借口公务在身,便起身离去。

    等赵丹丘出了门,军师梁为诧异道:“赵将军,您不是最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么?怎得眼下竟是眼睁睁瞧着这余举人强抢民女,却置身事外呢?”

    赵丹丘微微一笑,“军师定然一早看出破绽,何苦在此欲盖弥彰?”

    见梁为点点头,赵丹丘继续道:“这张秋生卖的画都是半张真,半张假,可见此人并非心地纯善之人,故而他的话也不可全信。”

    “那我们下一步要去何处?莫不是去那举人府寻端云娘子?”

    赵丹丘摇摇头,“皆说戏子无情婊无义,但这同甘共苦的姐妹之情却是最为至臻纯粹。你我不如直接去‘莫愁斋’,寻那端云娘子先前的姐妹,问清她眼下境况。”

    等赵丹丘到了‘莫愁斋’才发现,这扬州果然是个歌舞升平的好地方。软红十丈,九衢三市,灯火辉煌,纸醉金迷。赵丹丘本就生得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再加上今日一身青衣华服,更是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大有掷果潘郎之势。

    赵丹丘仅是寻了处位置坐下,便有那投怀送抱的女子纷至沓来。赵丹丘笑对众人道:“各位姐姐,敢问可有人认识那端云娘子?”

    一紫衣女子道:“想必定然是位店中老人,您不如去寻那年长的娘子来问问。”

    赵丹丘抱拳拱手道:“多谢,多谢。”

    众人见赵丹丘一本正经之态,又是羞得哄笑起来。有那热心的姑娘竟先他一步去店中寻人,不大会便有一位身着猩红色黑花外衫,满头珠翠的女子,身飘酒香,缓步而来。

    梁为见这女子虽是半老徐娘,却面容娇俏,不由叹道:“年少不知妇人好,回头方悔青葱时。”

    那女子竟嫣然一笑,给梁军师斟满酒杯,二人一饮而尽。

    赵丹丘也相陪一杯,而后急忙攀谈起来。细问之下这位娘子唤良娘,原是与端云同在‘莫愁斋’卖唱,奈何那端云得了怪疾,被老鸨赶去做烧火丫鬟,后来被一公子买走,眼下生死不知。

    赵丹丘不由眉头紧锁,心想着还是得去余举人府一探究竟。谁知那良娘话锋一转,“只是面目好辨,心难认。那日端云的怪疾不过是个哄人的戏法,一味药下去便恢复如初,美貌尽显。”

    赵丹丘大喜过望,急切道:“莫非良娘知道她当日所用何药”

    良娘独酌一杯,对着氤氲烛光笃定道:“莫说是那净面的解药,纵然是当日使她面目全非的毒药,奴家也是有的。”

    赵丹丘一拍大腿,抱拳拱手道:“哎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还请良娘可怜可怜在下,将此药赏赐给小可,定当重金酬谢!”

    那良娘神色微变,笃定神闲道:“无需酬金。只是这解药眼下尚需一味药引,却是千金难求。”

    “哦?是何药引”

    良娘玉指一伸,“便是那痴情郎君的心头血。”

    军师梁为一听不由心生寒意,而后试探问道:“在下最是痴情不过,若是取在下之血,良娘意下如何?”

    良娘魅惑一笑,看着梁为道:“便是郎君方才瞧那斟酒姑娘的眼神,就称不上是个痴情郎君。”

    赵丹丘似是看出她本意,大义凛然道:“既然这药是我所求,不如就取在下的心头血,良娘觉得可好?”

    良娘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俊俏公子,竟不知是何来头。试探道:“你当真愿意?”

    赵丹丘抱诚守真道:“自然愿意。”

    军师梁为急忙阻拦,“大人,那可是心头血,取了可是要出人命的!”

    赵丹丘暗使眼色,示意他莫要惊慌,便紧随其后的跟着良娘行至内堂。赵丹丘也并非善类,临走前还将果盘中的一颗鲜枣放入口中。仅是这一枚枣核,在他口中便可做那杀人的利器,即使是四肢受困,一般人也难以近身。军师梁为自然知道赵丹丘的厉害,见他胸有成竹,便也不去横加阻拦。

    等良娘将赵丹丘引入刑房,他才瞧出这事态严峻。黑黝黝一间小屋,满地血渍,恶臭扑鼻。中间一把木椅横倒着,椅前两个高支木架,正将两条腿放入其中。其上设有铁锁,固定双足,椅侧设有铁环,固定双手。人若躺于此,犹如倒挂金钟,任人宰割。

    良娘道:“这乃是女子堕胎,治疗脏病之所,果真是委屈咱们这位俊俏郎君了。”

    赵丹丘只道:“无妨,男女皆是爹娘生养的血肉之躯,何来脏与不脏之说。”

    良娘见他竟如此言语,神色魅惑,目露寒光,逼问道:“那咱们这位痴情郎君,可愿躺在此处,任由奴家取那心头血?”

    “自然无妨。”赵丹丘二话不说便躺在了这刑椅之上。

    良娘着实没想到,竟会有如此大义凛然之人。平日里新买来的姑娘,即便是带到此处瞧上一眼,这满墙的刑具就能吓得她们魂飞魄散,哭爹喊娘。谁想今日这位俊俏公子竟然如此淡定,莫不是酒壮怂人胆

    良娘继续道:“既然要取心头血,那便要委屈公子褪去上身衣衫,便于小女准确入刀。”

    赵丹丘只说了一句好,便真的褪去了上身衣衫,露出那一身麦色腱子肉。看得身经百战的良娘都不由心生爱慕,两腮羞红。

    良娘先是将赵丹丘的手脚上锁,而后竟将烧得通红的烙铁举到了赵丹丘胸前,戏谑道:“公子恕罪,这烙铁不过是想烙出公子心之所在,以免奴家下错了刀。”

    赵丹丘面色沉稳,微微一笑,“那血脉搏起,跳动不息之处便是在下心之所在,良娘径直烙下去便是。”

    良娘一听,竟还真不信世上有那不怕疼的皮肉,径直将那通红的烙铁放在了赵丹丘的胸前。谁知即便是热浪近在咫尺,这位少年郎也是岿然不动,气息沉稳,气得良娘只好将这烙铁收回,又丢在了炉中。恶狠狠道:“既然公子脉搏灵动,那不如奴家直接下刀的好!”

    “悉听尊便!”

    良娘不服气,从那挂满刑具的墙上取下一把明晃晃的刮骨弯刀。这刀阴气森森,寒光尽显,锋利无比,削铁如泥。良娘将这冰刀的刀锋缓缓落于赵丹丘的胸口上,犹如冰入赤火冷热激荡。奈何赵丹丘就是稳如泰山,毫无畏惧。

    良娘试探道:“公子爷,奴家可要下刀了?”

    “好!无需多言,下便是!”

    见赵丹丘仍旧面不改色,这良娘如何敢真的下刀,似是输了赛局的孩童,索然无味。她着实是不信世间男子有真心,奈何眼下她却又遇见了这不顾生死的男子。只能怪自己遇人不淑,这般世间难得的痴情郎,竟是没能让自己遇着。

    良娘打开赵丹丘的铁锁,黯然失色道:“那解药和毒药皆在柜子上,郎君拿去救你那心上人便是。”言罢还不忘再瞧一眼赵丹丘那俊俏的面目和玲珑有致的身姿。

    赵丹丘原本也是提心吊胆,但见屋中仅有她一个妇人,便放下心来,知道她定然不会是那心狠手辣之人。

    等赵丹丘拿着柜子上的药盒准备离开‘莫愁斋’时,良娘又在门前叫住了他。

    “这女子再好也不过是琼浆饕餮,日日相对终有厌倦嫌弃的那天。左右敌不过柴米油盐,最终落得个糟糠之妻,下堂之妾的下场。”

    赵丹丘回身看着那独立风中,身姿卓越的半老徐娘,回道:“良娘若觉自己是夫君那一日三餐的吃食,自然会被人觉得索然无味。倘若你将自己看成食客,也去挑挑郎君的不是,自然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若我猜得不错,您就是那位端云娘子吧?”

    良娘神色一惊,诧异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先前见过张秋生的银票收据,三百两,虽不算多,但对寻常百姓而言也着实是笔不小的数目。故而当日张秋生将您卖身余府,并非是余举人强取豪夺,而是张秋生心甘情愿。只是小可想不明白,端云娘子如今怎能又回到这‘莫愁斋’来呢?”

    端云似是被说中了心事,一声长叹。“奴家当日果真是错付了真心,以为少年时的一见钟情,便是一辈子的生死相许。即便是自己赌上了容貌前途,寻来邪术歪药,也要与张秋生双宿双飞。可现实残酷、生活困顿,遇到一日三餐的苦和终日劳碌的疾,那痴情郎便成了负心汉。忘了有情饮水饱的甜,更忘了海誓山盟的痴。再美的誓言也敌不过这区区三百两的银票。幸而那余举人是个明事理的君子,许我用私藏的金银赎身,还了我清白与体面。只是拖着这贱级的出身,青楼的背景,有哪一处人家敢要我天地之大却终没有奴家安身立命之所,故而就又回到了‘莫愁斋’。即便是日日强颜欢笑,但看着姐妹们的相互扶持,也算是难得的世间真情,相互慰籍。”

    赵丹丘见这端云娘子着实是遇人不淑,身世可怜,便道:“若是娘子愿意,小可可以帮您谋个去处。”

    端云婉言谢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今日能够有幸得见这世间痴情郎,奴家也不算枉活一场。临别前送你个东西,也算是你我有缘一面。”言罢,良娘便将一红色手帕包裹之物扔到了赵丹丘的怀中。似是怕他拒绝一般,急忙转身而去,口中不由低声吟唱起当日她与张秋生初见之曲。

    赵丹丘打开手帕,竟是一颗黑色药丸,闻起来清香袭人。一旁军师梁为接过一看,不由惊诧万分,“这莫不是回魂丹”

    “那是何物?”

    梁为道:“便是可在病危之时,救命还魂的好药,将军好生收着便是。”

    赵丹丘看着端云离去的背影,只叹世事无常,人情凉薄。心中暗下决心,定然不能让孙香闲落得这般境遇,而后便即刻启程,赶回南京。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