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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暴雨荒坟泥鬼索命,腊月洗衣手生冻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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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赵丹丘还未盼至伊人归,那军师梁为便火烧眉毛一般奔入了院中。

    “赵将军!边疆起兵,昭武将军有令,命您带军即刻启程,赶赴沙场!”

    赵丹丘忙得收了这思绪。“好,我知道了。”而后冲着院内高言道:“丹丘此行,必定凯旋而归。不畏阴云遮明月,疾风驶罢仍初心!”

    军令如山,赵丹丘顾不得收拾行囊,便带着属下匆匆离开杜府。

    而折返回厢房的孙香闲却呆坐在榻上黯然神伤起来, “不畏阴云遮明月,疾风驶罢仍初心”她怎会不知赵丹丘对自己的心意?

    蕊姬见屋中并无旁人,便上前询问道:“小姐,怎得今夜您都未曾上前一步呢?”

    孙香闲笃定道:“眼下我已不是当年刚满及笄的小丫头了。若是想见,那定然是要光明正大的见。若是他真想不改明月初心,那必然也是要凭他自己的本事和能耐,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缺一不可。”

    蕊姬边铺着床铺边道:“可见小姐您心中还是有他的。”

    “有没有他,当年一事也是他失约在先。”

    一旁绣虎忙道:“小姐,我知道他当年因何失约,此事不怪他,要怪就要怪……”

    蕊姬急忙将桌上的橘饼塞入绣虎口中,“不是让你少说话么?小姐要是想知道,自然会问你!”

    孙香闲看着铜镜中打闹的二人,在她得知赵丹丘已任明威将军的那一刻,便猜到当日赵丹丘失约定然是他的那位表哥,眼下的昭武大将军所为。只是当年她下定决心与他私奔,那是舍弃了父母,背叛了家族,抛开这一世的荣华富贵,舍了她孙家所有未出阁女儿的声誉去搏的。故而无论赵丹丘有怎样的因由,都是有负于她。既然有负,那解释再多,便都无济于事了。

    蕊姬看着吃完一盘橘饼的绣虎,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忙道:“乖乖,咱们的这位大少爷果真是心胸开阔呢!”

    孙香闲经她这一说方才想起来,竟还有这样一个帮着自家娘子与外男私会的呆子。

    大夫人得知消息已是姗姗来迟,见自家儿媳并未与那赵丹丘相见,也算是松了口气。只是他的这个傻儿子太过糊涂,平日里淡泊名利,无心科举也就罢了,怎得连自家娘子都看不住,还在此助纣为虐,果真是性格乖张。只不过这做母亲的若是训诫自然会被当成耳旁风,大夫人便叫下人去寻杜少卿的堂兄杜慎卿,人称十七爷,想着由他来劝,定然事半功倍。

    三姨娘范氏见云娘子大势已去,便想着接自己的远房外甥女来填补空缺。奈何大夫人经她这一提醒,也想起了自家哥哥的女儿,李冰晴。她娘家虽不算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也是正经的书香门第,总比范氏家的寒门陋户要强得多。若是冰晴真能生个一男半女,再与孙香闲做成平妻,想必也是顺理成章。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想到此处,大夫人便命人去将自己的亲侄女接来,只说姑姑想她,邀来府中小住几日。李家府邸也在南京,不出半日这人也就到了。

    那十七爷果真办事麻利,听闻大夫人说了昨夜之事也是惊得瞠目结舌。当即便去寻杜少卿,而后将他拉至酒楼,边饮边聊。

    言语间挑逗道:“少卿何不娶一个相貌标致,又有才情的妾室,才子佳人,及时行乐?”

    杜少卿笑道:“娶妾之事,最为伤天理。天下不过就这些人,一个人若是占了几个妇人,那必有几个无妻之客,如何使得?”

    十七爷又酌一杯,试探着问道:“那你和你那位娘子可是能及时行乐,夫唱妇随?”

    杜少卿无奈摇头一笑,“这乐不乐的,又岂是我能左右。”

    “此言何意?”

    杜少卿手握银筷,对堂兄问道:“有一妇人,每日为郎君洗衣,需挑水数担;她郎君得知此事,便主动将水挑回,供这妇人使用,你说这郎君对妇人如何?”

    十七爷道:“那自然是夫君中的楷模了。”

    “好,时至寒冬,这妇人为郎君洗衣,手生冻疮,那郎君为其当靴买药,兄长又如何看?”

    “能将自己的靴子当掉为妻子买药疗伤,那自然更是伉俪情深了。”

    杜少卿颇为满意的点点,“我再来问你,那妇人冻疮始终未愈,只得上山砍柴用热水洗衣,其夫得知后,便替其上山砍柴,为其烧火煮水,兄长又如何看?是不是觉得这对夫妻已经算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了?”

    十七爷道:“对啊,这难道还不算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么?”

    杜少卿却着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不过是举案齐腰。”

    “举案齐腰?”

    “对,这一切的祸事源头皆因那夫君而起,若他真心爱护自家娘子为何不自己去洗衣晾衫?若不是因嫁他为妻,日日操持家务,又何须砍柴挑水?又如何会手生冻疮?”

    十七爷竟是被这话问得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思索片刻,迟疑道:“可这世间哪有男子操持家务的道理?”

    杜少卿不以为然,“男子皮糙肉厚,力大如牛,为何这吃苦受累之事皆需女子来做?”

    十七爷自然知道杜少卿是最为宠妻,便不与他争辩。“那这举案齐腰之事又与你何干?

    杜少卿沮丧道:“眼下我便是给那妇人制造痛苦的夫君,祸事的源头。”

    十七爷知道他所言何意,不由一笑,“你可知,昨夜你家娘子并未与那赵将军相见?”

    杜少卿喜不自胜道:“你说什么?未曾相见?”

    “对啊,你创造了如此大好的机会,二人都未曾相见,兴许你家娘子并非你心中所想呢?”

    闻听此言,杜少卿似是燃起了希望。二人把酒言欢,得知堂兄两日后要去京城,便托他去孙家寻那老管家,暗中调查赵丹丘当年给孙香闲书信一事。毕竟若他当年未曾书信,那便是失约在前,扯谎在后,届时无论孙香闲如何心甘情愿,杜少卿都不会让她再入火坑。

    见空中乌云密布,骤雨将至,二人略有醉意的走出酒馆,正瞧见远处杜家马车驶离一街边画馆

    杜少卿与堂兄相互搀扶,指着前方马车问道:“那可是我家娘子的马车?”

    十七爷笑道:“是不是你家娘子的马车我不知道,但那跟在马车旁边,拔地参天的丫鬟,除了绣虎,这南京城中寻不出第二位了。”

    待二人路过画馆,那老板站在门前,急忙拱手作揖道:“哎呦,杜大少爷对不住,您家娘子要寻的那幅画,正巧让人买走了。”

    杜少卿被说得一愣,“什么画?”

    “王冕的莲上池趣图。”

    杜少卿知道,自家娘子最是喜爱王冕的画作,忙道:“老板可知,是被何人买走了?”

    “不认得,是堂上伙计卖的,据说是个和尚,刚买走,兴许这会还没出城呢!”

    杜少卿二话不说便朝着老板所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十七爷见他奔得匆忙,又拦不住,此时阴云遮日,昏天黑地的,只好叫小厮去杜府送信,派人去城外寻杜少卿回来。

    这杜少卿还没追出城,骤雨便如黄豆一般砸了下来,浇得人难睁双目,耳畔也皆是雷鸣滚滚。街上行人早已四散奔逃,他也想寻处避雨,奈何一想到快走几步就能追上前边那位,便急奔而去。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瞧见了一个恍若和尚的人影,那人头戴斗笠,身穿僧服,手中用油纸裹了个卷轴,也正疾步前行。

    杜少卿有心呼喊,奈何雨声太大,距离又远,着实是听不清。眼下明明刚过正午,这天却黑得如同暗夜一般。杜少卿周身尽湿,脚下泥泞,一心追人,却不知何时已置身荒坟野岭。

    一入坟地,杜少卿便怕了。眼下乌云遮日,阴风四起,行走于这一座座墓前,看着这横七竖八的墓碑,被暴雨冲刷得几近裸露的棺椁,足下一脚软,一脚硬,一个不留神,便跌进两个坟头之间的泥坑里。这坑着实是深,将杜少卿活埋都绰绰有余,再加大雨瓢泼,坑中皆是积水,害得他从头至脚湿了个通透。那泥水没在脸上,更是腐臭呛人,周身似有恶鬼拖拽一般,吓得他汗毛倒立,顾不得坑中深浅,拼了命的往上爬。两侧皆是黄土,黏稠湿滑,好容易爬了上来,人也变成了泥猴子。发丝成泥条、长衫变泥片、连口中都跟着一同牙碜起来。

    远处那和尚也听见身后异响,谁知转头一看,正瞧见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从坟坑里爬出来。任谁见了此情此景都会惶恐不已,吓得他大叫一声,飞奔而去。

    杜少卿只得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直到家中下人娄小页骑着快马飞奔而至,瞧见了这连哭带喊匆忙逃命的和尚。娄小页策马上前将人拦住,刚要细问,却转头瞧见那紧随其后,匍匐而至的索命恶鬼。眼下骤雨初歇,日头也露了出来,娄小页仔细分辨方才瞧出,这泥猴一般的恶鬼不正是自家公子。

    和尚见是虚惊一场,也不由双手合十,忙得念起经文。待问清来龙去脉,见这位公子竟然比自己对画还要痴迷,便成人之美,将王冕的画作按原价又卖给了杜少卿。杜少卿却深觉过意不去,非要多给和尚十两银子,这才善罢甘休。

    待娄小页将公子带回杜府,正赶上大夫人的侄女李冰晴进门。

    李冰晴心中的杜少卿,乃是才华横溢,冰肌玉骨,不染凡尘的翩翩公子,奈何自从他娶了孙氏之后就性情大变,鲜少与她们姐妹来往。今日再瞧,竟是将自己糟蹋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果真是胸中又气,心中又疼。

    杜少卿仅是与她寒暄两句便抱着怀中宝贝奔回闲香阁,更是令李冰晴如坠深渊,暗下主意,定要助自己姑姑灭一灭这孙香闲的气势威风。

    杜少卿恐自己这一副模样再吓着孙香闲,便只叫蕊姬出来,将卷轴递到她手上,自己则在娄小页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孙香闲也听到院中响动,待她挑开门帘看向院中,却仅是瞥见了一个泥塑一般的背影

    孙香闲惊诧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蕊姬心疼道:“那是咱们的姑老爷,您的夫君!

    “什么?”孙香闲难以置信道:“那是……大少爷,杜少卿?”

    蕊姬将卷轴递到孙香闲面前,“杜少爷是为了寻您要的这幅画,才弄成了这般模样。”

    孙香闲心中自是愧疚万分,进了屋边视若珍宝的欣赏着手中的画作,边想着自己该如何向杜少卿道谢。

    李冰晴一来便将所见之事告诉了大夫人,大夫人见自家儿子被人如此糟蹋,自然心疼万分。本想寻孙香闲前来训斥一番,但又惧她族中势力,想着若是没有秕言谬说,真凭实据,一时半刻还真不好将她如何。

    李冰晴却是早有准备,趁晚膳各家主子都不在院中,让贴身侍女去给各院送去熏香、圆眼和莲米,算是这新人到访的随礼。按理说,这些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但李冰晴之所以这么做,为的便是想让丫鬟趁机从孙香闲的屋中偷出点什么,以做栽赃陷害之用。

    闲香阁的丫鬟在蕊姬的调教下原本是极守规矩的,粗使丫鬟不得随意进出主子寝房,更不能让外人进入。奈何冰晴身侧的花玲颇有手段,取出了一袋子碎金的绢花发饰让院中丫鬟挑,这东西一拿出来,自然是炸开了锅,各个都直眉愣眼,争先恐后的选。而花铃则趁着众人疏忽溜进了里屋,从妆匣里偷出了一只耳坠子。

    待入隐心阁,则看准时机,放在了昨夜赵丹丘睡过的枕下。

    孙香闲白日里已经让蕊姬去书房给杜少卿送了姜糖水驱寒,方才见他用晚膳时气色倒也还好,长辈一直在侧,家中又来了新客,竟是连句话也没说上,这谢也没道成。

    孙香闲实在是爱王冕的画,便让下人挂得满屋都是,又点了数根蜡烛,大敞开门的在屋中踱步赏画。

    蕊姬在一侧旁敲侧击道:“是否要请这功臣一同来赏?”

    孙香闲虽未说行,但也未曾回绝,想着还是要道谢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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