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赤阴岭战役（三）
屋外的流寇们被禁军控制得不敢言语，也摸不着当下是什么情况……
屋内的人听着陆铮大哥的娓娓道来，无不触动……
“凉州的援军大概两万人马到场，当时穆元帅已经退守到赤阴岭之下，所剩的弟兄不到一成啊！在凉州援军的助攻之下，我们守住了城门，但还是耐不住敌军步步紧逼，眼看着也即将失守……弟兄们都盼着幽州援军的到来，好来个绝地翻盘……”
“我记得当时北漠的最后一次进攻，是北漠的呼延贝鲁率军前来，城门之下敌军黑压压一片，少说有七八万人，嚎叫声、号角声、踏雪的马蹄声、脚步声……响彻云霄……”
言枫和方常是驰骋过沙场的，这样的画面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顾楌姝和兮宜姐姐在陆铮大哥的描述中，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那紧迫而血腥的画幕了……
“穆元帅率着剩下的弟兄们坚守城门，但城门还是被攻破，穆元帅就这样被万箭穿心而死……” 陆铮大哥说到此处，掩面大哭……
“陆铮大哥……” 顾楌姝拍了拍陆铮大哥的肩膀，自己也强忍着泪水，竟不知道如何说出一句安慰话……
“幽州的援军，为何这么久没到呢？” 方常双手收在腹前，语气里透着闷气。
“哼！当穆元帅战死之后，那北漠大军居然不再进攻了，就把我们剩下的几个弟兄给俘虏了！那时我真想随穆元帅去了……但顷刻，就听到远处有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像山崩一样……原来是萧宰相率着幽州援军来了……大概有六七万人马……”
“难道那幽州援军把北漠敌军击退了，把你们救下了？”
顾楌姝刚想说话，倒是被方常抢着说了。
“两军僵持了两个多时辰，竟然没有开战……那萧宰相与呼延贝鲁谈判了许久，具体我也不知道谈判了什么，然后北漠就撤军了，把我们被俘虏的弟兄交给那萧宰相……”
顾楌姝此时也拍了一下桌子，既生气又疑惑，“兵临城下竟然没有开战，两军人马相当，殊死一搏也未可知！那呼延贝鲁就舍得放过如此机会？还有那萧宰相，不就坐享不战而胜的成果了吗？”
“当时北漠敌军进攻时，穆元帅带领我们死守，折了敌军有一万人马！如果萧宰相强攻，不仅能让敌军撤退，也能大损北漠的元气啊！随之就是你们所知道的，北漠敌军归还几座城池，返还俘虏……然后定下邦盟之约……萧宰相更是不以一兵一卒，赢得生前身后名……所有的胜利似乎都属于他的，只是可怜那帮战死的弟兄……为国捐躯还落下了逃军的骂名与罪责……这太不公平了……”
原来，这就是当年赤阴岭战役的真相……
那些隐匿进历史尘埃中的真相……
那些以凡人之躯负重前行的将士……
那些在辉煌宫殿中享受着歌舞升平的欢愉之人……
可否有谁在乎过这真相？
那被雪花浸透、溶没过的血迹……在尘埃里呐喊的冤魂，有谁又在乎？
“萧宰相以十几万将士的生命为代价以实现自己的朝堂权谋，而让穆将军去背负他的叛国谋逆……他才是历史的罪人……”
顾楌姝说完这番话，陆铮大哥又跪了下来，声泪俱下：“慕将军同为行军之人，乃我大晋社稷功臣，还请将军竭尽全力为那死去的十万将士讨个公道啊！”
在场的各位，无不被陆铮大哥触动着，更为赤阴岭战役的将士感到不公……大家都沉浸在悲伤与愤慨当中。
“陆铮大哥快快请起！这个公道自是要讨回来的！只是从当今的时局来看，我们得从长计议！我们的陛下，又何尝在乎真正的真相啊，当年只是凭借萧宰相的一面之词，就给穆家军定了叛逃之罪，穆府满门抄斩，即使是穆夫人永安公主，也不能幸免……帝王之怒，可血流千里，要让陛下承认当年的错误，就是在挑战陛下的怒火啊！”
陆铮大哥在顾楌姝的扶持之下缓缓起身，抹了一把泪水说道：“我深知此事不易，只是我恨自己没有能力帮那死去的弟兄们讨个公道，苟且偷生……”
顾楌姝坚定地说：“我们要平反这宗错案，可以从萧宰相开始，先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陆铮大哥双手抱拳，“慕将军，如用得到陆某的地方，陆某万死不辞！”
“对了，陆大哥，被俘虏的穆家军回来之后，为什么会被追杀呢？又为何全部销声匿迹了？难道他们全部遇害了吗？”
“唉……穆家军被判定临战脱逃的罪名，这只是世人看来的！只有真正经历那场战役的人才知道什么是真相，听到陛下宣判这些莫须有罪名时，我们这些被俘虏的弟兄肯定不认账，大家联名写了血书，要向陛下申冤……但血书递送无门……我们只能在牢狱之中全起反抗……”
“血书？陆大哥，现在这份血书还有吗？” 顾楌姝听到血书，想着以后可能用得到。
“一直留在身边，就在我屋里！这也时刻提醒着我，要为那死去的弟兄们申冤……”
方常继续追问着陆铮大哥：“我记得陛下当时是宣判让剩下的俘虏士兵流放的，怎么还要追杀你们呢？那追杀你们肯定不是陛下的旨意吧！”
“因为我们在牢狱之中反抗，那萧宰相就提早把我们流放了。于是大理寺也没有对赤阴岭战役的案子进行复核。可能是为了让这场真相永远淹没，我们在去往南蛮烟瘴之地的路上，就遭到了追杀……我们那所剩的弟兄，分路逃亡……我也是这两年才回到京城，想着能不能找个机会把这血书当面呈递给陛下……”
陆铮大哥的情绪由刚才的愤恨与激动变得低沉无奈。他随即露出苦笑，“本为阶下囚，竟然妄想能见到陛下！自己又无能为力，有时候真想一死了之，去黄泉路上与弟兄们团聚！但有时候想想又不甘心，或者自己苟活于世，就是为了弟兄们讨回公道的……”
顾楌姝也深知陆铮大哥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实属不易，她把手搭在陆铮大哥的肩膀，说道：“陆大哥，公道自在人心，苦心人，天不负！我们一起努力让真相大白，这才是最有意义的！”
这一举动，让陆铮大哥那闭塞已久的内心，灌进了一丝温情与感动……
他此时无言，眼角泛红，默默地点了两三下头，每次都很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