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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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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景琰面上无太多情绪波动, 可他眼黑极黑,定定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毛骨悚然。

    尤其听了坊间传闻,本就李景琰存了很多暴戾嗜血、阴鸷无情假想和畏惧的小丫鬟。

    李景琰只一眼, 小丫鬟就吓得头皮发麻,手心脚心都是汗, 怂着肩膀垂着头瑟瑟发抖。

    小丫鬟泪流满面,一抖一颤, 哆哆嗦嗦道:

    “奴、奴婢也不知道王妃去哪儿了。王妃就交代她不来伺候您用膳。”

    她话音一落, 李景琰眉心微微一蹙。

    手背刺痛, 李景琰垂下眼帘,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苍白的手背微微泛红。

    被刚倾洒的热粥飞溅烫伤了。

    小丫鬟顺着李景琰的目光看到了他手背的烫伤,还有榻上四散的粥,她骇得面色惨白, 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哭诉道:

    “求王爷饶命, 求王爷饶命!”

    “求王爷不要杀了我,我还小、我才十四……我还没有活够,求王爷不要杀我,我只是一时手滑,我不是故意的……”

    小丫鬟跪在地上, 咣咣磕头, 泪流满面,嘴巴倒是没停,叽里咕噜倒豆子一般说着自己的可怜。

    语无伦次,连尊卑敬称都忘了。

    李景琰见惯了此事。

    下人们要么对他心存不轨,要么认为他穷凶极恶。

    正如榻前跪的小丫鬟,明明自己份内之事做不好, 热粥泼在他身上将他烫伤,他还未说什么,这丫鬟在这里哭喊连天,似乎他不分缘由责罚了她。

    反正他就是一个恶人,不分缘由,只会杀人。

    所有人都厌烦他,可能程鱼儿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不与他共膳,有了一点儿机会就把他推出去。

    李景琰心里突然索然无味,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身影,阖眼靠在软枕上,启唇淡道:“下去吧。”

    “谢王爷,谢王爷。”

    小丫鬟猛得抬头,见李景琰没和她计较,拎起裙角拔腿就跑。

    避之不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李景琰阖眼靠在软枕上,鼻尖一蹙,似乎嗅到了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他蹙了蹙眉,眉头锁得更紧。

    程鱼儿刚跨过圆月门,便看到一个小姑娘一手抹着泪一手拎着裙角从寝殿里踉踉跄跄跑出来。

    程鱼儿两弯柳叶纤眉似蹙非蹙,抱着两个白玉细颈瓷瓶的手微微收紧,心头顿时七上八下,怦怦直跳。

    她抿着唇角,脚步不自觉快了几分。

    踏入寝殿时,寝内静悄悄。

    程鱼儿下意识放轻呼吸,轻手轻脚撩开珠帘,她歪着头先探进半个身子,只一眼,一个心提到了嗓子眼,什么都没想大步跨入内殿。

    入目一片狼藉,白瓷小碗的碎片在榻前分崩离析,床上、床棱、地下都是软糯的米粥。

    李景琰闭目靠在榻上,死气沉沉,手腕毫无生气垂下,手背通红通红。

    “呀!王爷你手怎么伤了。”程鱼儿惊叫一声。

    她忙将怀里抱着的白玉细颈瓷瓶放在桌案一角,三步并作两步,伸手抓住了李景琰的手腕。

    李景琰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复又闭上了眼睛。

    程鱼儿没注意到李景琰的态度,她面上都是心疼,扭头朝外唤道:“快来人!”

    两个丫鬟过来,程鱼儿沉着声音吩咐道:“将屋里打扫了,再弄两盆凉水过来。”

    “再唤太医过来看看。”

    她声音急切,有条不紊得吩咐道,命令一条接着一条下达。

    “是。”丫鬟躬身低头匆匆退下,似乎屋里有恶鬼索命,一刻也不敢久留。

    “怎么碗都碎了,也不知道来个丫鬟打扫。”

    程鱼儿气鼓鼓,嘟着嘴吧瓮声瓮气道。

    想着刚才她进来时,丫鬟站在寝殿门口,低垂着头,定是听到了屋里的声音,却没个人来看看。

    又想到撞见的从殿里哭着跑出去的小丫鬟,定是知晓李景琰烫伤了,却没见她喊个太医。

    程鱼儿越想越气,又不知为何,鼻子发酸,盯着李景琰手背上的通红,扁着嘴巴叨叨咕咕:

    “个个连个丫鬟本分都没有,倒是知道晾着王爷。”

    她伸手帮李景琰将广袖撩起。

    李景琰阖眼靠在软枕上,毫无生气,眼睛也不抬,任由程鱼儿摆弄。

    李景琰昏迷不醒,在塌上躺了两月有余,前两个多月被恶仆虐-待几乎滴水未进,身子亏空,此时身材清瘦,皮肤苍白近于透明。

    卷起李景琰的袖口,便见他手背通红通红的烫伤更是明显,离得近了些,程鱼儿看着李景琰前襟似乎也被飞溅了些米粒。

    程鱼儿眼里怜惜更甚,抬起水润润的眸子,气鼓鼓瞪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李景琰,她戳了戳李景琰的手臂,闷声道:

    “你都不疼吗?也不知道唤个人来。”

    李景琰眉心一蹙,唇角紧抿,没有撩开眼帘。

    程鱼儿看着李景琰这闷葫芦的样子心里来气,可又念着他有病在身,想着曾经李景琰定是矜贵高傲,如今用膳喝水都假于他人之手,定是心里万分憋屈又无人说,程鱼儿心里怜惜。

    程鱼儿叹了口气,水眸颤颤,压下嗓间的酸涩轻声道:“我去给你找件外裳。”

    说罢,她离了床榻。

    栀子花香从鼻翼下消散,李景琰睁开眼睛,目不转睛盯着程鱼儿在衣柜前弓着身子挑衣服的身影。

    见程鱼儿要转身,李景琰忙闭上眼睛,一时间动也不敢动,将面颊也扭到了和方才一般的弧度。

    程鱼儿挑了一件天青色云纹钩边的长衫,转身看着李景琰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样子,她伸手去撩李景琰的袖口。

    李景琰任他动作,眼皮也没撩开,只眉睫一颤,一颤,程鱼儿顿时心头火气。

    她双膝跪在榻上,俯身朝下,利落伸手,一手撩开李景琰的外衫,扒了李景琰的亵-衣。

    见亵-衣上面没有水迹程鱼儿微微松了一口气,而后,她戳了戳李景琰的心口,压着声音,怒声怒气道:

    “怎么就敢给我逞威风,被烫了都不知道吱一声。”

    李景琰黑密的眉睫轻轻扑闪,身侧的手指轻颤,手心慢慢拳上,仍是没有掀开眼帘。

    程鱼儿更气了,她黑白分明的水润润杏仁瞳嗔了一眼李景琰,鼓着腮帮子,凶巴巴道:

    “不就腿不能行,我们养着就是。原太医也说你不能醒来,现你不也好好的,腿我们也定能养好。你这样自暴自弃,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才不是如此。”李景琰心道。

    他睁开眼帘,想反驳程鱼儿,可看着程鱼儿明明故作凶狠的眸光深处掩饰不住的关心,李景琰没有开口。

    他周身凝滞的气息有了流动,唇角笔直僵硬的弧度有了微末变化,半响,李景琰睁开眼睛,沉着微哑的嗓音,攥着手心淡淡道:

    “你刚去哪里了?”

    “我去后花园采了些花朵。”程鱼儿指了指案角上放着的两个细颈瓷瓶。

    瓷瓶里错落有致插着几只山桃花,暗红色的桃枝有些打着花骨朵、有些含苞待放、有些花开正艳。

    淡黄色的花-蕊亭亭玉立,五朵花瓣瓣瓣分明,瓣色白里透粉、粉里透白,薄薄嫩嫩,吹弹可破,远远看上去清新脱俗,又瑰丽万状。

    “院里的山桃开得正妍丽,王爷既然不想出去,我就想摘几朵花放殿里供王爷赏。”

    程鱼儿解释道,说罢,她不再看李景琰,低头将李景琰的亵-衣系好,又给李景琰套上新的外衫。

    李景琰垂头,瞥了一眼程鱼儿忙碌的乌黑的小脑袋,在察觉程鱼儿脑袋微动时,猛得又挪开眼睛看向案角迎风摇曳的山桃花。

    程鱼儿余光瞥到了李景琰的目光,抿了抿唇角,忍住唇齿间想要溢出的笑意,假装没看见李景琰。

    她倒是刚刚发现,这传说中桀骜嗜血、淡漠无情的锦亲王李景琰竟然是个口是心非的傲娇之人。

    “谢谢你。”

    突然耳边想起李景琰淡淡如水的声音。

    程鱼儿疑惑得抬头,水润透亮的剪水明眸睇着李景琰。

    李景琰心头一软,心里漫上丝丝缕缕的甜,甜滋滋如同棉花糖的味道,他喉结滚动,凝视着程鱼儿,只想将程鱼儿桃腮粉面的娇容印到心底。

    原来是他错怪她了,她没有要抛弃他。

    李景琰心脏砰砰砰跳,他定定看着程鱼儿,在她琉璃色水润润的瞳仁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

    “我很喜欢你……送的山桃花。”

    李景琰压着声音道。

    李景琰目光灼灼,眼里似乎有小火苗,盯得程鱼儿只觉热气扑面,面颊耳垂滚烫烫得。

    她羞得眼里雾气蒙蒙,扭看了眼,不看李景琰,却突然下巴尖被一个温凉的手指捏住。

    李景琰柔柔捏住程鱼儿的下巴尖,望着程鱼儿雪腮上晕开的彤云,他眼里闪过如水的笑意。

    见他笑了,程鱼儿又羞又恼,抬手就要拨开李景琰的手。

    “别动。”

    李景琰突然开口,声音又低又沉,沙哑的厉害。

    四肢百骸经脉剧痛,李景琰不以为然,他又缓又慢将上身离开软枕,一点,一点,慢慢靠近程鱼儿面颊。

    程鱼儿只觉李景琰面如冠玉的俊颜不断得放大,放大。

    轻缓的呼吸轻轻扑在面颊,轻轻缓缓,酥酥-痒痒,下巴尖被捏住,面颊想动不能动,呼吸越来越近,愈来愈近。

    姿容胜雪的如玉面孔再次被放大,近在咫尺。

    眼前的姑娘面若桃李,灿如春华,较之桌角的山桃花亦毫不逊色。

    李景琰盯着程鱼儿饱满艳丽水润的唇珠,喉结情不自禁上下滚动,吞了一口口水。

    这一声吞咽声在寂静无声的寝殿显得异常清晰。

    李景琰耳尖微微泛红,他想扭开脸,却瞥见程鱼儿欺霜赛雪的香腮彤云朵朵。

    李景琰不由得怔住了,眼角漾出轻轻浅浅的微笑,他面颊又朝前一点点。

    两人鼻尖相贴。

    程鱼儿耳根和面颊只觉滚烫滚烫,她微不可查咽了咽口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程鱼儿纤密浓翘的睫羽如同一把柔软的小扇子,轻轻柔柔扫在李景琰的面颊,将李景琰本就不平静的心房扇起层层涟漪。

    李景琰唇角的笑意愈发明艳,他玉指微微扬起程鱼儿的下巴尖,俯身慢慢朝下。

    丁零当啷碰撞声。

    程鱼儿猛得睁开眼睛,推开李景琰,目光无措,眼眸水润润,不敢直视李景琰忙低垂下头。

    李景琰目光锐利朝珠帘处望去,复又看了眼程鱼儿,手指捏了捏指尖犹存的温软,眸光里闪过遗憾。

    就差一点,一点点。

    李景琰又瞥了一眼珠帘处,目光不耐。

    赵嬷嬷并两个丫鬟被他冷厉的眸光骇得脚步一顿,忙低垂下头,赵嬷嬷轻声道:“奴婢来送冰。”

    程鱼儿忙起身,双手从热热的面颊拿来,强作镇静道:“嬷嬷怎么您来了?”

    赵嬷嬷看着她有些红彤彤的雪腮,偷瞄一眼面色不善的李景琰,忙垂下头,暗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她缓了缓,小声温和解释道:

    “听说王爷烫伤了,奴婢怕小丫鬟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弄,来帮忙。”

    “姑娘幼时也被烫伤过,奴婢有经验。”

    赵嬷嬷话音刚落,李景琰嚯得睁开眼睛,目光如炬盯着程鱼儿。

    “你以前哪里烫伤了?”他声音有些急,目不转睛上上下下打量程鱼儿,沉声道:

    “可还疼?”

    “不疼了,很小时候的事情。”

    见李景琰还盯着她看,毫不顾忌殿里的赵嬷嬷和丫鬟,程鱼儿只觉刚才面颊刚凉下去的温度又上来了,捏着指尖小声答道。

    见李景琰还看她,她嗔了一眼李景琰,快走两步让开了榻前的位置,躲开了李景琰的目光。

    她拉着赵嬷嬷到榻前,背对着李景琰,软声道:“嬷嬷,你赶紧帮王爷处理下,他手都红了。”

    程鱼儿拍了拍自己的面颊,樱唇微微嘟起,有些气自己刚才鬼迷心窍,竟然忘记了李景琰的手伤。

    却忍不住,面颊又热了几分。

    “嗯。”赵嬷嬷点了点头,她从冰水浸出一方水灵灵的帕子,耐心道:

    “医者当时交代了,就是一直用冷水冲,把烫伤处的热量用冷水带走。”

    她将水盆放在榻边,拿着浸了凉水的帕子看着李景琰通红的手背,小声请示道:

    “还请王爷将手伸在榻外。”

    李景琰看了一眼目光担忧且期待的程鱼儿,他又垂眸扫了一眼赵嬷嬷,那是程鱼儿很重视的亲人。

    李景琰不着痕迹攥住了手心。

    他不动声色深呼一口气,将手伸出了拔步床榻,而后将脊背靠在了软枕上,阖上了眼帘。

    另一侧放在榻上的手一直紧握成拳,李景琰身子绷直,又慢慢强迫自己放松。

    他似乎有些紧张?

    程鱼儿瞥着李景琰微蹙的眉心,心里涌上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程鱼儿摇了摇头,觉得太莫名其妙了,她只道自己看错了。

    毕竟那可是锦亲王李景琰,大旭的征西将军,刀枪血雨什么都经历过,上一世,程鱼儿还曾亲眼见他应对穷凶极恶的刺客,眉头都不皱一下。

    程鱼儿又瞥了一眼李景琰,见他神色清淡,无波无澜,再次点了点头,确认自己看错了。

    她站在榻前,歪头看赵嬷嬷。

    赵嬷嬷拎起水淋淋的帕子敷在李景琰的手背处,几次三番,凉水源源不断流过李景琰手背,带走李景琰手背上残留的温度。

    赵嬷嬷帕子投水,手上一个不察,尾指擦过李景琰的手。

    李景琰猛得将手拉出,还不待他反应,身体先行一步,他胃里翻腾倒海,忍不住侧身猛咳:“呕!”

    赵嬷嬷被他甩得身子一个趔趄。

    程鱼儿扶住被吓住的赵嬷嬷,琼鼻蹙起,水眸瞪大正想发作,却抬眸怔住了。

    只见,李景琰紧闭眼睛,额角冷汗淋漓,眉心紧拧,他手扶在胃部,身体不自觉蜷缩,似是万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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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火葬场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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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明哲敲了周府的门,想见周娡清的庶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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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明哲眉目疏冷,一下红了眼,哑声道:“我认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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