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冤家路窄
最后几句明显声调不对劲儿。
说完就掏了块手帕佯装转过身擦汗。
王爸大掌有力地握了握王妈的手臂，回头说：“行了，上车吧，一路上注意安全，到地方给家里写信。”
王圆圆可不想经历全家几口人泪眼婆娑追着火车送别的名场面。
赶忙挥挥手和家人道别：“那我先上车了，你们早点回吧。”
她没敢回头看，干脆利落地跑上车。
等列车徐徐开动时候，透过车窗果然发现三人的身影还逗留在站台上。
王妈不停用手绢擦着眼泪，王爸和王哥也都耷拉着脸，一脸凄楚相。
王圆圆忍不住探出窗，朝三人大声喊：“爸，妈，快回去吧，哥，我不在一定照顾好爸妈！”
喊完，列车也走远了，她怅然一叹，回到自己的座位。
四下一看，发现刚才还空着的三个座位都已经坐了人。
其中一个男生挺眼熟，好像跟原主同一所高中的。
另两个都是女孩子，靠窗的有些瘦，面庞秀气，神色拘谨。
另一个坐在王圆圆旁边，这会儿看不见脸，正低着头收拾手上的布袋，下巴上还挂着没干透的泪痕。
王圆圆视线落在收拾布袋的短发女孩身上，挑挑眉，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人名。
“王同学？”
对面的男生盯着王圆圆看，试探地打招呼，“你也报名下乡了？”
“是的。”王圆圆不好意思地笑笑：“同学，我忘了你叫啥来着？”
“嗐，我叫江红柏，咱们同级不同班，你不记得我也正常，我能记得你还是因为你和咱们年级第一的乔丽云同学老在一块儿。”
王圆圆笑容一僵，毫不犹豫切换话题：“我这次去东北哈市大白山公社，你呢？”
“我也是我也是。”江红柏激动地伸手：“今后可得互相关照啊。”
王圆圆重重和江红柏握了个手，一股阶级友谊油然而生。
“那必须的！”
原著里乔丽云所在的生产大队并没有江红柏这个人，可见江红柏是分到同一个公社不同大队了。
江红柏是个性格外向的自来熟，主动和另两个女孩打招呼：“两位同学，你们也做个自我介绍吧？长路漫漫，咱四个还得相处三天两夜呢。”
秀气女生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赧然地说：“你们好，我叫王敏，这次是去冀省支边，我明天中午就下车了。”
王圆圆身旁低着的脑袋也抬了起来，“我叫郝荣华，和你俩一样是去大白山公社的，你们几个都是四九城人吗？”
江红柏和王圆圆会心一笑。
“你听口音就知道，我俩都是老四九城人了，郝同学，我听你口音倒是不怎么像，外地人吧？怎么在四九城上车了？”
郝荣华暗暗捏紧手指，语气稍显紧绷地说：“我家也是地道的老四九城，我只是随了我舅妈，我舅妈是外地口音，我小时候她带过我一阵儿，影响我发音了，江同学你不了解别人就别随便下论断。”
她掖了掖耳边的碎发，不着痕迹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江红柏一愣，没想到自己随口寒暄，郝荣华会这么较真地解释。
“不好意思啊，怪我眼拙。”他连忙懊恼地说：“既然都是老乡，到了大白山公社就是自己人，互相关照啊。”
郝荣华总算重新弯起唇角。
王圆圆一直没插话，这会儿她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刚才她就认出郝荣华了。
原著作者是这么描写她的：短发，五官倒是个美人胚子，就是肤色微黑，颈背厚实，手上老茧突出，有着寻常柔弱女孩所不具备的力量感，一看就是常年在乡下干过活的，眼神很机敏，长了一张利嘴，怼起人来噼里啪啦的。
这人在原著里还是个重要配角。
人如其名，她是个极度喜欢荣华富贵、吹嘘攀比的势利眼。
这女孩儿身世复杂，刚出生就被人偷走拐卖，十八岁前是在陕北农村长大的，不久前刚被家人接回四九城，紧接着就赶上了下乡。
郝家三女一儿，郝荣华排行第三，从小没在郝父郝母身边长大，自然没啥感情。
回到郝家，还没过几天城里人生活就被安排下了乡。
这次街道动员下乡是有政策规定的，若城镇子女毕业后在家待业，原则上一家至少要送一个孩子下乡。
郝家几个儿女都待业，却毫不犹豫把郝荣华这个半路找回来的闺女给推出去了。
王圆圆回忆着原著，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冒出来。
说不定郝家接回这个女儿就是为了不让身边的子女下乡去的。
这时江红柏从兜里抓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来来来，我请大伙吃糖。”
“谢谢。”王圆圆大大方方接了。
王敏见状也接了糖，低声说了句谢谢。
郝荣华最后一个伸手的，她一副不怎么稀罕的模样，挑挑拣拣地捏了一颗：“这糖我在家经常吃，前几天我妈刚给我买了一包，吃的我牙疼，我就不吃了，先收着吧，谢谢你啊江同学。”
说着就把糖揣进了口袋。
江红柏一个大男孩倒是不计较这些细节，笑着接话说：“听起来阿姨很宠着你，怪不得刚才你一上车就哭了，其实也没什么可难过的，你想想，咱们这波人都是第一次离开家，大伙都跟你一样背井离乡，再说咱们去东北已经比很多人强了，东北那边冬休时间长，相对还算轻松点。”
郝荣华叹气：“你说的对，东北除了冷点，是比其他地方轻松不少，我其实也没那么伤心，就是吧，我这一走，我爸妈舍不得我，想想心里就难受得发紧。”
王圆圆嘴角当场抽了抽，深深感慨郝荣华的神演技。
郝荣华之所以一上车就挂着眼泪，可不是因为对家人不舍，而是临行前和郝家大闹了一场，郝父一怒之下连郝母给郝荣华准备路上吃的干粮也收回去了。
郝父母根本没来送她，只让郝家大姐过来一趟。
郝大姐连站台票都没买，把郝荣华丢在火车站门口就走了。
郝荣华这个角色，是王圆圆看《虐渣》这本书时最讨厌的配角，没有之一。
“能被家里宠着真好。”王敏羡慕地说：“我在家排行最小，可这次下乡我爸妈没让我姐去，给我报名了。”
语气里是夹杂了几分怨怪的。
“羡慕什么呀，你真不用羡慕我。”郝荣华煞有介事地苦恼道：“被宠爱的子女，同时也被家里寄予厚望，有时候活的挺累的，不比别人更努力点就感觉对不起家里。”
“也是。”王敏理解地点点头：“总之各有各的烦恼。”
倒是江红柏奇怪地问了句：“你爸妈那么稀罕你，怎么舍得让你下乡啊？”
“别提了，他们也不想，但没办法，我爸妈在单位里都是领导，凡事总得以身作则，对子女要求是比一般家庭高，他们送我下乡的目的也是希望我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去到乡下为建设祖国做一份贡献。”
瞧瞧这话说得。
这下别说江红柏和王敏，周围座都传来阵阵赞叹。
“人家干部家庭的思想觉悟就是高啊。”
“没错儿，咱们是不得不去，人家是主动要求去，多高尚啊，就是和咱老百姓不一样。”
王圆圆实在看不下去郝荣华装腔作势的劲儿，正打算起身去水房接水，突然有个男生慌里慌张地跑过来。
“请问你们谁有退烧药，我同学她发烧了！”
王圆圆听着这声音就耳熟，抬眼一看。
哈，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