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花染意自从拜入二长老门下之后，整日挥霍无度，将二长老辛苦收藏的珍品偷偷拿出去贩卖，好满足她那奢侈无度的公主生活，饶是静水流深的二长老，也忍不住跟大长老发起牢骚来。
这一天，二长老再次拜访大长老，意思是想让大长老重新给花染意挑选一个师父，因为花染意今天早上又偷偷拿珍宝阁的稀有灵器去典当了。
大长老对花染意容忍度极高，还是一副和事佬的样子。
最后，还是迫于二长老可怕的眼神，答应了他的请求。
“她要是再把你的藏品拿出去卖，也别给她挑选新的师父了，你直接把她扔到你的死士山当死士得了！”
听闻大长老此言，二长老露出了一个“还是你狠”的欣慰表情。
而花染意此时此刻却对此一无所知，坐在自己山峰前的草坡上，一边喝着葡萄美酒，一边观看灵力驱使的傀儡戏。
这是她下山时从堆雪宫弟子那里买来的消遣灵器，只要注入灵力，就可以随时随地观看傀儡戏。
她没有察觉到，一位不速之客悄无声息地挨近了她。
看着周围突然出现成片的红色花盘，花染意眼中露出惊恐的表情。
花盘里出现了一个少女，端坐在巨大的花盘之中，面容蛊惑人心，看了一眼就会立刻沦陷。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前世究竟是何人吗？让我来告诉你吧。”少女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是何人？”
“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是冥界之花。”
“冥界还有这种花？我怎么不知道？你要干嘛？别过来啊！”
花染意张皇失措，环顾四周，打算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寻找机会逃跑。
曼珠沙华微微一笑，下一刻，瞬移到花染意面前，抚摸着她的脸颊。
“叶清禾，生死两茫茫，相顾无相识，世间还有比这更为悲哀的事情吗？”
三万年前，神界。
一束金光云柱扎透黑压压的天穹，宛如一枚细柄汤匙，一拌一搅间风云变幻，暮色褪去，晨光熹微，如火如荼的鳞云向远方层层铺叠，鸾凤青鸟的玉辂云车从天边呼啸而过，彩色羽带飘若虹影，琬琰象牙叮咚鸣响。
神君摸着下巴暗忖道：“风朗天晴，应是大吉之兆。”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可不是嘛，扶桑神君在芥子洞中安睡了十万年，刚刚苏醒，就赶上了神界的喜事。”
扶桑神君慢腾腾地看向暌违已久的金乌神女，奇道：“神界都消沉几百万年了，还能有什么喜事？”
金乌神女轻移莲步，走到扶桑神君身边，甜腻地笑道：“自然是凌劍帝君和虞珑上神喜结并蒂良缘。”
金乌神女还未说完，扶桑神君却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何喜之有？我还不如回去再睡一觉。”
扶桑神君正欲转身离开，金乌神女却急忙拉住他的胳膊，娇嗔道：“这一觉，你又要睡到什么时候？好不容易等你醒来，你可不能再丢下我了！今日你必须陪我赴宴！”
扶桑神君神色微动，微微低头，便看见一双含羞带怯的美目。
他的内心滚淌过无数念头，最后支支吾吾地说道：“……故友相邀，我自当奉陪……”
金乌神女掩唇低笑，眼波如醉。
“对了，还有一件事，凌劍帝君将于今日处决关押在通天神塔中千年的魔尊。”
扶桑不感兴趣，但还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金乌神女忽然“咦”了一声，看向扶桑身后。
“好大一团灵气凝聚体啊！”
扶桑回头，果然看见一朵澈然如冰晶却纤柔多变的灵云。
“造化神秀，这团灵云假以时日，或许又能缔造新的生命。”扶桑忍不住喟叹。
“我看它现在就有生命了，它好像在跟着我们呢！”
“那就让它跟着吧！”扶桑失笑道。
在他们身后，那朵剔透晶莹的灵气云团无声地啜泣着。
扶桑神君刚刚睡醒，脑子还迷糊不清，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的灵云正在哭泣，也未曾注意到身边突然多了两个人。
倒是心细的金乌神女先发现那两个人的存在，用力地撞了一下扶桑的胳膊肘，示意他朝左边看去。
扶桑看向左边，那是一个面生的神君，模样清逸秀美，脸上带着礼貌得体的笑容。
扶桑也笑着朝他点点头，随即低声询问金乌。
“打个招呼而已，你为何撞我？”
“你眼睛再瞪大一点！那个神君身旁还有一个人呢！”金乌恨铁不成钢。
扶桑迷糊地看向秀逸出尘的神君，却并没有发现别人。
直到他缓缓低头，看见了神君前面，坐在轮椅上的女子。
华丽精致的轮椅上缀满鲛珠珍宝，轮椅周围有延伸开来的茂密枝叶，将女子的大半身体遮挡住，但她的脸却露了出来，只见她五官生得明艳瑰丽，神态却高傲冷漠，目不斜视，根本就没打算搭理扶桑。
扶桑不解地看着金乌。
“她并不想理我，我为何还要和她打招呼？”
金乌嘴角一抽。
“扶桑你看清楚一点，那个是淸禾上神啊！”
“淸禾？”
扶桑的表情还是很疑惑，过了许久，他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是她……可是，清禾上神与虞珑上神不是并称为‘青木水鲲’吗？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金乌神女怜悯地看了叶清禾一眼。
“听说是修炼时走火入魔，四肢木化了。”
扶桑恍然大悟，原来轮椅周围的枝叶是她异化的四肢。
“那淸禾上神身后的神君是何人？他看起来对淸禾上神很好啊！”刚刚他还看见那个神君替淸禾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那人不是神君，是淸禾上神从人界带回来的夫君，听说叫做楚奚。”
扶桑点了点头，心想，他沉睡了十万年，神界很多人很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明明是神兽白夜寸步不离地跟着淸禾上神。
叶清禾假装未曾听见身边之人的窃窃私语，她只是冷眼瞧着凌劍帝君启动通天神塔中的阵法，随后，阵眼中的黑衣少女被一股凶残的力量分尸绞杀。
她僵硬地偏了偏头，对着身后的男子讽刺道：
“如今她快要魂飞魄散，我也变成现在的鬼样子，你果然是一个留不得的祸害呀……”
明夭等了明念一晚上，可是他一直迟迟未归。
她没等到明念，却等来了躺在担架上重伤不起的风惊羽。
风惊夏扯着风惊羽的衣袖泣不成声。
她浑身血渍斑斑，声音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
数不清的灵丹妙药送进了她的住所，她终于在十天后苏醒。
风惊羽艰难地开口，一语惊人。
她说，袭击他们的人，是花染意。
那天晚上，风惊羽和明念逛完灯火正打算返回天虞山，却在半路遇到了步履匆忙的花染意。
花染意对明念说，明夭出事了。
明念大惊失色，根本顾不得别的事情，也没有发现花染意神色异常，就要急匆匆返回三净峰。
可就在这时，花染意忽然拿出一柄长剑，刺穿了明念的胸膛。
风惊羽想要上前阻止，可是花染意灵力大涨，将风惊羽打伤在地。
明念临死前，花染意在明念耳边呢喃道：“楚奚，没想到我会回来吧？”
花染意说完这句话之后，明念就咽气了，花染意抱着明念的尸体不知道去了哪里，而风惊羽则当场昏迷了过去。
得知这一切后，明夭只觉得无比茫然与不可置信。
为什么剧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明明她没有作妖，为什么明念还是牺牲了？
不可能的！
她当着众人的面夺门而出。
那个和她不对付的男弟子耿镜竟然追了出来，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师妹看起来怎么一点也不悲伤？”
明夭下意识地反问道：“为什么要悲伤？”
为什么要悲伤？
只是死了一个书中的人物而已，该吃吃该喝喝，该干嘛干嘛去！
明夭修为这么低，没了明念，很快明夭也会死的，没准还能离开这个书中的世界回到原来的地方！
死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接下来几天，明夭依旧有条不紊地过自己的生活。
只不过，原本就只有两人的三净峰如今只剩下明夭一人了！
奇怪的是，以往爱睡懒觉，明念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明夭，竟然天一亮就苏醒过来，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了。
于是，明夭只能无奈地起了个大早，把院子里的落叶打扫一遍，动手煮一些饭菜，一个人在竹林里闲逛，炼制灵药及仙器，或者安安静静地打坐。
恍惚间，明夭看到自己干干净净的庭院，桌上丰盛的饭菜，会以为是明念做的，要过好一会儿才会想起那正是几个时辰前自己的“杰作”。
明念一走，三净峰的结界也自动解开了，任何阿猫阿狗都可以闯进三净峰的领地，劫掠明念种植的那些灵芝仙草。
这不，明夭在这边打坐，那边就响起了肆无忌惮的笑声。
隔壁山头的弟子将明念的仙草园劫掠一空，一株仙草也没有留下，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在一片狼藉的草地上嬉笑打闹，他们就不怕明夭过来将他们抓个正着吗？
他们自是不怕的，看见了明夭，不仅没有道歉，反而趁着人多势众，暴揍了明夭一顿。
“你还记得吗？以前你抓走过我们山头的多少灵兽？可怜我们辛辛苦苦饲养长大的宠物最后竟然都进了你的肚子！如今你师父不在了，你也嚣张不起来了，真是大快人心！”
明夭只抓过野猪野鸭野鸡，哪里知道这些山林常见动物竟然是他们的宠物！况且那都是明夭的错，关明念什么事？
为什么要毁了他辛辛苦苦种植的仙草园？
要是明念回来了，一定会责怪明夭没有保护他的仙草园的！
“把仙草还给我！”
明夭再次提着剑冲了上去。
“没了你师父，你什么也不是！想要回仙草？简直在做梦！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师父已经去跟掌门说了，你一个人根本守不住三净峰，不如直接把三净峰归到我们山头，以后，你也是我们山头的弟子了，更何况这点仙草……”
那人将明夭打倒在地之后，轻佻地在明夭脸上摸来摸去，明夭却浑然不觉，只一个劲地呢喃道：
“不会的，尊上不会同意的，三净峰是我和明念的家，如果他把三净峰给了你们，明念回来以后住哪？”
“你觉得明念还能回来？”
“废话，他不回来还能去哪？”明夭朝他翻了个白眼。
“蠢货！他早就死了！”
“死了又怎样？他还有转世啊！”
“哈哈哈哈！转世？芸芸众生，茫茫人海，你到哪里去寻找他的转世？更何况，明念是被仇敌所杀，谁知道那个花染意有没有把他打得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不可能，明念跟明夭说过，他是一个功德无量的人，因为怕过苦日子，所以生生世世积攒功德，爱功德如命，因此，也生生世世享有福报。
他怎么可能魂飞魄散呢？
明夭要去问崔凌！他精通追魂术，他一定能帮明夭找回明念的！
“你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月归不知何时出现在明夭身后。
明夭沉默不语，依旧挺直地跪在崔凌寝殿外。
崔凌不愿意见明夭，那明夭就跪到他愿意见自己为止。
月归静静地守了她一夜。
明夭看着屋檐上的露珠滴答一声落在竹叶上，思绪逐渐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