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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冲动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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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高楼,准确来说是一栋只有十三层高的楼。

    在这座高楼的高处,头顶一片天的地方,一个男孩踉踉跄跄地从半开着的铁门里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不忘回头去望,仿佛身后是若干鬼。

    他抱着一本书,眼泪止不住地流。

    ……

    李布举本想乘坐电梯往楼下去,不成想电梯内竟然有人,这可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但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并故作镇定地随着那人上了楼。

    到了第十层,电梯门就开了,那人一言不发,只是拿余光瞥了身前的小鬼一眼,便满脸警惕地离开了。离开前,她又回头瞄了电梯门一眼,李布举在电梯门即将要关上的时候看到了她的容貌——是个女的,长得十分好看。

    但这些显然不是李布举想要关心的,此时的他只想快些离开这栋寒气逼人的大楼。于是便按了负一层,希望通过地下停车场来离开这个小区。但在电梯一层一层往下降的时候,李布举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可能,大脑飞转之下,他连忙用手按了第七层所在的按钮,电梯刹那停住了。

    他轻轻的走出电梯,然后沿着楼梯悄悄的往六楼走去。大约五秒钟后,他在电梯口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穿好鞋袜准备出门找他去的父母。见状,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好急中生智,不然悔之晚矣!

    如今父母坐电梯有两个去处,一是去楼下停车场,二是到小区的大花园。无论去哪里,都肯定以问人为主、躬行为辅,他若堂而皇之的下去,指不定就会被巡逻的保安发现,然后告知他的父母,他的父母肯定会暴跳如雷,嘴上说些难听的话在所难免,甚至还有一定的概率会将他就地正法,到时候面子可就丢大了!

    不行,不能下去!

    既然不能下去,那便唯有上去了。于是他又一层一层地往上走,最后走到了尽头,便打开铁门,躲天台上去了。

    就这样,他在上面躲了好久,见楼下风平浪静,于是就生了侥幸心理,想乘电梯离开小区。结果才下到七楼,电梯的门就开了,外面站着个保安,问他叫什么名字,住哪一层。他撒谎说道:“我叫陈实,住十一楼。”

    保安将信将疑,又问他大半夜的下楼想去哪里?李布举羞赧一笑,语气弱弱地道:“网吧。”

    保安听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开始对其说些大道理,还时不时拍打着李布举的肩膀让他好好读书,不要沉迷网络游戏,总之就是不许他下楼,最后还很贴心的帮他按了十一层,让他赶紧回家。

    李布举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等电梯门开了的时候,便装模作样地跑到一户人家的门前拉着门把手。那保安见他鬼鬼祟祟,便问:“怎么不进去?”

    李布举示意保安别说话,然后把脸贴在别人的门上,假装在听里面的动静。那保安越来越奇怪,便想从电梯里走出来,李布举见状连忙摆手道:“嘘,别过来,我爸爸在上厕所。”

    “上厕所?”保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李布举解释道:“我是偷偷溜出去的,不知道他们发现了没有。如果没有发现,我就趁他们睡觉偷偷溜进去,如果发现了,我就不敢进去了,你是知道的,我会被打死。”

    保安摸了摸下巴,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显然也是过来人,便从电梯走出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光速返回,乘坐电梯下楼去了。

    李布举长舒一口气,赶忙跑下楼,结果又碰到了刚刚那个美女,不过此时她正倚着一户人家的门愁眉苦脸,似乎在苦恼什么。李布举偷偷瞄了几眼,心中不禁感叹她的美丽,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显然也有自知之明,这么漂亮的姐姐是绝对不可能会爱上一个正在离家出走的小屁孩的,所以他也只是暗暗记下了她的脸,便静悄悄地离开了。

    就这样,他一直走到了六楼,那里正是他们家所在的位置。正欲往下走,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充满惊喜地尖叫:“李布举!”

    李布举低头一望,竟然是妈妈!

    “李布举!”又是一道声音传来,电梯门开了,爸爸和那个保安竟然站在了一起,那个保安看见李布举,还很惊讶地道:“不是叫你回家了吗?怎么还跑下来?!”

    李布举一脸苦笑,心想:完了,爸爸肯定去查监控了,那个保安用屁股想也能猜到是来找他的,只是碰巧被他蒙混过关了而已。眼下父亲和保安正气势汹汹地往楼梯间里赶来,而楼下的母亲更是气急败坏地随手在别人晾衣服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衣架,边喘着粗气边往楼上追去。

    李布举叹了口气,不肯坐以待毙,只好拼了命的往上跑。跑着跑着,就又回到天台去了。

    他环顾四周,四周皆漆黑一片,唯有远处马路上的灯,还亮着朦胧的光晕。天台已经找不到路了,四周是低矮的墙,都有一米多高,上面竖着一排钢筋搭成的护栏,将这空旷的高台围了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似乎已经能从这纷乱的追逐声中听出一丝粗重的喘气声来。李布举不再迟疑,连忙使出浑身力量,一路小跑着往围墙上跳去。

    他先是用手狠狠地撑了一下墙体,然后借着那股向上的力牢牢地将手抓在了固定在围墙上的钢筋上。那钢筋由于常年遭到风雨侵袭,此时早已猩红点点、锈迹斑斑。他的手才刚刚触到,便惹得如瀑布般的锈迹滚落下来,扑面而至。

    李布举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被这漫天飞舞的红锈弄得浑身刺痒,只能赶紧闭上眼睛,免得更多的异物吸入眼内。他疯狂地踹着墙体,两只手死死地攥在钢筋上,终于,大概踹了七八下后,他便喘着粗气傲然屹立在天台的围墙上。期间,他又感觉鼻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而就在他边掀起衣服擦拭脸上锈迹边沿着围墙寻找掩体的时候,他的父母和那个保安也依次从天台半开着的铁门里跑出来了。他们举目四顾,上下翻找,见整个天台实无可藏身之地,便都疯也似的扑向围墙,六只眼睛死死地盯住下方——一个昏暗到连植物的轮廓都看不真切的场所,也就是小区楼下业主们共用的入户花园。

    可任由他们如何眺望,都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黑,只是黑的程度不同罢了。而如果继续俯瞰下去,则会看到楼下的保安正拿着个电筒在花园里走来走去;侧耳倾听,还能够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那是城里的野猫群在草丛里约架呢。

    是的,这些猫的夜生活非常丰富,不但会约架,还喜欢在夜半无人时大声私语,而且说的都是些少儿不宜的重口味情话。进行哲学性交流时更是旁若无人、就地切磋,丝毫不考虑路人和其他猫的感受。而每当母猫露出疲态,公猫则必定精神抖擞,交流的方式也渐渐变得粗暴起来了。如此这般,二猫便都得到了哲学的馈赠。母猫虽也好学,却因短时间内吸收了太多晦涩难懂的知识,以至于体力开始不支,渐渐便有了厌倦之意。她拼命地往前爬,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地惨叫。而惨叫却只让公猫变得兴奋,不但没有终止暴行,反而对母猫开始了新一轮的探索。

    母猫双眼迷离,终于放弃了抵抗,身子也不再向前了。当她一动不动任由玩弄的时候,公猫便在她的身上予取予夺,直到耗尽了所有精力,方才一脸满足的带着胜利者的笑,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母猫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悲戚,却只摇了摇尾巴,然后背向着公猫走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吐着舌头,一点一点地清洗着自己的身子。

    猫们的生活暂且告一段落,无眠的人儿还在天台上徘徊。

    母亲在天台上找了好久,却终究寻不到自己儿子的身影,不由心中大恸,悲痛不已,她满脸的焦虑,揪着保安的领子便大声质问道:“他人呢?他人哪儿去了?你方才不是有看到过他的吗?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

    保安高举着双手,一脸的无奈。他也有些气恼自己的疏忽,但他更气恼的是,这夫妻俩自己惹的祸,却要把锅扣在他的头上。

    李四奇也很急,但并没有太过责怪保安,只是面容憔悴地在天台前后走来走去,一会儿惴惴不安地看着夜空,一会儿又趴在那生锈的钢筋上,用那疲惫的双目扫视着楼下的芸芸众生。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幕极其恐怖的画面——那是一片黑黢黢的青草地,儿子双目紧闭、通体冰凉,就这样弓着身、张着嘴,死在了被绿油油包裹着的猩红血泊之中。顿时吓得眼冒泪光、身形连连倒退,脸上的颜色也掉了七分,只余半分夜色,两分半的灰。但很快,他又自我安慰地推测道:“这小子一定还活着,或许他根本就没上过天台!”

    “没在天台?这怎么可能!”母亲哭红了眼,指着李四奇大声质问道:“我亲眼看着他跑上去的,难道我还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吗?”

    “你先别激动。”李四奇拍了拍妻子的背,然后娓娓解释道:“那小子如果去了天台,肯定得找地方躲起来,可这四周都是护栏,以他的身手是绝对爬不上去的!除非……除非他在到达十三层的时候就已经跳楼了。可是,如果他真跳了楼,那我们是一定能听到声响的,毕竟两年前我同事在八楼跳的时候,可是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声音的!这里比公司还要高,怎么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出?就算我们在楼梯间听不到外面的声音,难道其他住户也听不见?保安呢?保安可就在楼下呢!”

    保安听了他的分析,便也插了一嘴,说:“先前那小子谎称自己住在第十一层,然后假模假样地去开别人家的门。你们猜,他会不会躲别人家里去了?”

    “有可能。”李四奇点了点头,接着又道:“那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找。”

    “不行!”他的妻子坚决要留在天台等儿子,说什么也不肯回去睡觉。

    “他都不在,你在这里瞎等有什么用?”李四奇劝道。

    “我亲眼看到他上的天台……”妻子还想反驳,却被李四奇拉着回去了,“那可能是你的错觉,毕竟我们也没比你慢多少,就差一个身位而已,确实没看到这小子跑上面去了。”

    一夜无话,直到凌晨五点半左右,李布举才担惊受怕地从十三楼用来放空调外机的小台子上爬了出来,然后慢慢沿着凹槽爬到天台的边沿,就这样坐了许久。说是许久,其实就五分钟。

    他看着脚下渐渐明朗的土地,神情恍惚,心中泛起阵阵凉意,竟有股想要纵身一跃的冲动。

    他从裤裆里掏出那本书,生无可恋地阅读了起来。虽然通篇白纸,却也读得津津有味。之所以津津有味,实乃心不在焉所致。李布举眼睛盯着书,手指翻着书页,所思量的却是人生的大起大落,幸福生活之白驹过隙。

    他才八岁而已,正是朝气蓬勃、活泼向上之时,此刻却没来由萌生出了一种前途无望的厌世感。

    他深知,他的前途永远都在,不是路没了,只是他已经不想走了。

    想到此,李布举便情不自禁地往前挪,直到身体失重,急速下降时,他的大脑方才清醒过来,并不断挥舞着四肢,大声地喊着: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惊醒了无数睡梦中的人,无数被吵醒的人把窗户打开,都伸长了脖子,一脸的恼意。

    李布举在急剧下落时,刚好被九楼挂着的一副抗议楼下烧烤摊扰民的横幅给兜了一阵子,然后在横幅从一端断开滑下来时,又被八楼醒来的住户开窗蹭了一下,于是便发生了堪称奇迹般的一幕——这个从天台一跃而下的小孩看似必死无疑的剧本,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不知情的邻居们改写了!

    只见,李布举原本僵直下降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灵动,他就像跳水运动员一般,抱着一往无前的奋斗姿态,勇敢地克服着高空所带来的恐惧,然后变得如同发疯的病犬般,嘶吼着朝临近的阳台上扑去。

    啪!

    大概过了三秒,或者更短的时间。随着一声脆响,他得偿所愿地飞进了一户没有安装防盗网的人家。先是狠狠地磕了一下墙沿,然后重重地撞在了这户人家冰冷的阳台地板上。

    李布举本能似的弓起了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垂落在地。他仿佛已经死去,却又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只是那股窒息感,正缓缓地侵蚀着他的意识。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头脑变得异常迟钝了,一股浩浩荡荡的无力感迅雷似的弥漫着全身,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剧烈的痛!这股剧痛,来得很急,仿佛凭空出现,又仿佛早有预兆,只是他反应不及罢了!这股剧痛要将他撕裂,这像潮水般汹涌澎湃的痛觉,使得李布举的整个身体都发生了痉挛,两只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慢慢地,一些鲜血涓涓地从他鼻孔里流出,随后是嘴角,是额头。额头上的血从他左眼处淌过,疼得他想要眨眼,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那双僵直的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额头上的血凝聚成泽,然后慢慢在视网膜里沉淀、最后下陷。

    他的世界变得红通通了,偏偏右眼还能看到其他色彩。这匪夷所思的成像让他想到了地狱,继而又想到了死亡。

    他哭了,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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